被选中的人面上一喜,立即振奋起精神,同叶云昭详细地解释:“叶县令你是不晓得我家的蘑菇,哎呦呦,一点要冒尖的样子都没有,就这还是我日日精心照看着呐!每日要进进出出瞧上好几回,先前你同大家讲的如何做腐土,我可都仔仔细细记在心里呐!
其实也怪不得我们觉着是菇棚的问题,叶县令,你说说,我都这般仔细了,还能是谁的问题?难不成是我的问题?”
他这番话说得真可谓是真情实感,旁边的几个农夫附和着点头。
叶云昭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若是她这个“领头羊”乱了阵脚,只怕下面这些“小羊”更会乱中出错。
此时虽还未瞧见这几位家里的菇棚,但她晓得吕大元那人的品性,定做不出什么偷工减料的事情。再者说了,王大娘和夏花家中的菇棚是西乡最早盖的菇棚,若是技术上有问题,也定是她们两家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
叶云昭问道:“你们可去王大娘家的菇棚瞧过?”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他们心坎上了,几人纷纷点点头:“自然瞧过,王嫂子家的编笠菌个个都长得又大又粗,好着呐!”
“对啊!定是能卖不少钱呐!唉,再看看我家的……”
闻言,叶云昭心中已有七八分肯定:“若是王大娘和夏花家的菇棚都没什么问题,我觉着你们几家的菇棚应不会出什么差错。”
“那可不一定!叶县令,你不能因着你同里正关系不错,就帮他儿子说话罢……”农夫的声音愈来愈没底气。
“你们先前同吕大元有嫌隙?”叶云昭问道。
众人连忙摇头:“自然没有,就是怕大元兄弟累了……就没那么上心……”
“既然你们同他没有矛盾,他定不会故意使坏,这一点你们同意么?”
“那是肯定的,他应是无意的……”
叶云昭郑重其事道:“若说他是无意,那便更不可能了。搭菇棚就和盖房子差不多,这种事情做的越多自然越熟练,越熟练自然效果越好,怎会无意出错?”
听了她这番推论,几人面面相觑,有些说不出话来,难不成真的不是菇棚的问题?
有一农夫嘴巴一撇,眼泪挤在眼角,大张着嘴哀嚎:“叶县令,不是菇棚的问题,难不成是我们几个命不好,老天爷不让我们种出来!?”
“我进去瞧瞧就知道了,开门罢。”叶云昭指着一处院门开口。
其中一人恍然,原来已经走到自己家里,他立即上前,打开院门,把叶云昭迎了进去。
“喏,叶县令,就在那里。”
叶云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瞧见一个稍小些的菇棚坐落在院子的一角,看起来朝向没有什么问题。
农夫看着她顺着菇棚的土墙转了一圈,又是摁又是打的,甚至还蹲下身子,伏在加柴口瞧了瞧。
他忙上前一步:“叶县令,是不是菇棚有问题?”
叶云昭摇了摇头,拍了拍土墙:“结实着呐,一点问题都没有。”
话罢,农夫怔愣在原地,她则是转身钻进了菇棚里头。
和外面的天寒地冻不同,因着菇棚的阴墙后的火墙还烧着柴,里头暖和得不得了,她在里头待了没一会儿,身上就已微微发汗了。
最特别的是,一进菇棚,便能闻到略微潮湿的带着菌类特有气味的空气,叶云昭一愣,这闻着实在不像是长不出蘑菇的大棚啊。
她又让农夫详细地讲了讲每日是如何照顾菌种的,又是如何打理的,她站在一旁仔细听着,时不时会摸摸竹筐上头的自制腐殖土。
叶云昭忽地开口:“我大概知道是什么问题了。”
那人眼睛一亮:“叶县令,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蹲下身子,捋起袖子,把胳膊伸进了竹架的最底层,甚至还从竹筐下头抓了一把地上的土。
农夫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忙问:“难不成是土有问题?”
叶云昭搓了搓手中握着的土,湿润的土壤一点点、一块块地粘在她的手指上,稍微用力搓弄,才能把它们清理干净。
“站在这里面,你们热吗?”
农夫一愣:“什么?”
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农夫抬起衣袖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珠:“怎么会不热呐,我每日进菇棚忙活一会儿,都能热出一身的汗。”
叶云昭拍了拍手,把粘在手心的土理干净:“这么暖和的菇棚,怎么会有这么湿这么粘的土?”
“叶县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土不都是按你当初说的要求做的么……”
他话音未落,前头的农夫狠狠往他头上敲了一下:“吴老三我说你属猪的么!这还没听懂!为什么有这么湿的土啊,肯定是因着浇水浇多了啊,对吧,叶县令。”
叶云昭提了提唇角,点点头:“聪明,待会你们都回自己家的菇棚里看看,是不是越往下腐殖土越湿,摸摸竹架最底下的土是不是有些粘手,若是如此,定是浇水浇多了。”
几人连忙点头,没曾想自己这般精心照料,一日几次地看,反而害了蘑菇。
农夫皱着眉,眼底流露出担忧:“叶县令,事到如今可有补救的法子?难不成……要等明年再种?”
麦田就是这样,年年都需得仔细养着,若是出了一点点的问题,都会影响收成,补救的法子几乎是没有的,只能等来年再仔细些、细心些。
一想到这些,农夫的脸愈发的皱巴了,费尽心力搭建的菇棚,难道就这么浪费了?
叶云昭之所以了解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上辈子还是扶贫干部时,乡里组织大家去隔壁县里学习人家的致富经,当初他们种的就是高品质羊肚菌,水浇多的情况在种植初期也时有发生。
她连忙耐心解释:“你们莫急,这两日就先不要浇水了,后头的火墙依旧每日小火烧着,保证你人随时进到菇棚里面,都和现在一样,身上微微发热。”
“其次就是找个两、三指粗的木棍,在竹篮里头的腐殖土上戳几个洞……”她边说着边左右张望。
方才被敲头的吴老三倒是有眼色,立即钻了出去,几乎是眨眼间,就气喘吁吁地把木棍递给到了她的手上。
叶云昭笑着接过来,用木棍往腐殖土里戳洞,还颇为仔细地讲解:“就这么弄,不用太多,一层最多戳两排,保证洞与洞之间间隔一掌的距离就成。”
几人总算是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表情也松快了许多:“好好好!我现在就回去看看!”
叶云昭急忙拦住了他们,斩钉截铁道:“这一回一定得按照我的要求做,若是菌丝没死,大约两三日就能冒尖了,可若是菌丝死了……就得重新发菌丝了,而且眼下天越来越冷,品质肯定不如上回我发给大家的那些……”
“所以一定要快,今日我就在这里呆着,若是谁家的蘑菇不是这个问题,需得让他立即找我,现在你们两个快回家补救。”叶云昭转身指着其中一人,“至于你家的菇棚你不用管,我来弄,你现在是去把蘑菇有问题的人家都帮我叫过来,一定要快。”
她话音方落,几人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叶云昭眼前。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依稀可以听见菇棚外头嚷闹的声音。
叶云昭把先前已经说过的话又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遍,确保眼前的十几个人都学会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因为害怕有旁的问题,她实在不敢离开,更何况编笠菌从冒尖到采摘不过也就三四十天的时间,眼下每一日都是无比重要的,如果有人家里的蘑菇是因着旁的才出了问题,叶云昭不在,必然军心大乱。
总之,她现在宛如一块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菇棚里面。
叶云昭解开披风,轻轻一叠,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此时卸了心中的负担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上头缝制的皮毛、所用的缎料、花纹、刺绣,甚至用的丝线……实在不像是寻常车夫买得起的。
叶云昭忽而意识到不妥:车夫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衣裳放在主家的马车了!
若是她猜的没错,这披风只怕就是陈靖山的罢……
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使劲搓了搓被热得红扑扑脸:叶云昭啊叶云昭,下次!做事情前能不能动动脑子!
不过吴老三没给她太多可以懊恼的时间,有些踉跄地跑到菇棚,猛地掀开门帘,溅了一身的泥点子,正喘着粗气,扔下一个坏消息:“叶……叶县令,不好了……不好了,有……有人……”
叶云昭骤然起身,呼吸一滞:“怎么了?快说,可是谁家的蘑菇是旁的问题?”
吴老三上气不接下气地点点头:“是……是……”
“是谁家?快,走!带我去!”
他顺了顺气,总算蹦出完整的话:“是赵大爷家的菇棚出问题了。”
叶云昭系上披风,步履匆匆:“走,带我去看看。”
吴老三摆了摆手:“不用了,他家菇棚的问题也算是解决了。”
“解决了?”
“是,他把菇棚拆了。”
叶云昭一愣,难以置信道:“什么!?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