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叶云昭的解释起了些心思:“叶县令,既然是县里推广的活计,那搭菇棚需要的东西是不是县里……得出钱出力啊……”
此话一出,旁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叶云昭,王大娘心中却很是不满:
“你们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叶县令想了这好法子,只怕是把你的脑子掏出来去山泉里洗一洗也想不出来罢!
竟还敢说这些胡话,我家第一个搭菇棚,所需的黄黏土、竹子都是我儿一点点去后山挑回来的!哪里还好意思朝叶县令提钱!也忒没脸了!”
方才问话的人也急了:“王大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更何况菇棚还没搭起来,你就知道能长出编笠菌了?我还真就不信了!若是编笠菌说长就长,只怕漫山遍野都是编笠菌!哪里还用的我们搜山式地一点点去寻!”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连王大娘听了心中都直打鼓,更不要说旁人了,众人纷纷应和。
男人又笑道:“王大娘,等你心心念念的编笠菌长出来之后,我再来仔细瞧瞧,还望定要狠狠打我的脸才是!哈哈哈哈……”
待男人率众人走后,门前还剩下一个犹豫不决的妇人:“叶县令,当真能种出编笠菌?”
叶云昭笑着点头:“自然可以。”
“我家没有壮力,若是要搭菇棚,想必得用上不少时日……这……这还能行么?”
叶云昭笑道:“能行,编笠菌生长速度极快,你若是跟着王大娘学习,应是能赶上第二波编笠菌生长。”
妇人见她言之凿凿,好似下定决心:“成!我学!”
叶云昭让几人坐在院中,她接过二丫写字的柴火棍,在地上边画边讲:
“搭菇棚没那么容易,我仔细观察过陵南县的日头升落方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菇棚坐北朝南,南墙要比北墙矮一尺半,东墙开一个两寸宽的方形窗户,门开在西墙,越小越好,能保证一人弯腰而过即可。
对了,来旺兄弟,你挖的坑有些深了,大约……一尺深就成。菇棚搭好后需要晒一天一夜,保证墙壁足够结实,如此才能进行下一步。
前期要做的工作就这些,王大娘你们人多,若是手脚快些怕是两日就能做成,婶子可以慢些,但最好十日内做成,要不然晚种一天,可就少赚一天的钱呐!”
叶云昭说完笑了,围着她坐的几个人也笑了,听她讲得头头是道,众人心里也有了底,满怀希翼地瞧着院子里的大坑,好似真的瞧见编笠菌一个个冒了出来。
叶云昭见她们心情不错:“你们可知先前县学的夫子家住何处?”
她这两日仔细想了许多,若是搭菇棚种蘑菇之事提上日程,往后她能去县学的时间便少很多了。可孙宁识字不多,教她们编竹篮和小物件还可以,识字算数却是摸不清门路的。
更何况往后涉及到的技艺越来越多,譬如胡婶子杀猪的技艺、芳娘制衣的技艺……总之叶云昭需要尽可能减少自己在县学的时间。原因无它,县学的教育最少需要五六年才能看到成效,而她需要教寻常百姓赚钱的法子,这样才能极快地解决温饱问题。
再加上种植编笠菌不是易事,因此她便生了请夫子的念头,最好的也是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寻个现成的夫子。
闻言,二丫一愣,王大娘也不解问道:“怎地?叶县令,你往后不去县学教她们了?”
自家的好孙女正跟着叶云昭学得头头是道,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耽误二丫呐!再者说了,陵南县还有哪个人的才学比得上科举入仕的叶县令啊!
叶云昭连忙笑着摇头:“自然是去的,只是种蘑菇此事较大,也不是件容易事,我两头忙活有些顾不过来。”
王大娘了然,状若回忆:“先前的夫子……好像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一旁的妇人补充道:“我记得是个女夫子,叫……叫……”
“叫婉君夫子!”王大娘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对对对,婉君夫子写得一手好字呐!”
叶云昭面上生了些许好奇,没曾想在小小的陵南县,五年前便有女夫子了。要知道繁华如雍州,也是近几年才出现女夫子的。
她好奇追问:“你们可知婉君夫子住在何处?”
“叶县令你这就问对人了。”王大娘笑道,“婉君夫子嫁到岳州城了!她出嫁那日,还特意请了我帮忙在乡里做席面呐!”
王大娘温和好说话,再加上做得一手好菜,陵南县谁家有喜事、丧事,若是家底不薄的,都会请王大娘上门做席面,这也是王来旺能娶到芳娘那般有能力的绣娘的原因。
一旁的妇人恍然大悟道:“正是正是,我还记得那日席面上有大肉丸子呐!你的手艺真是西乡顶好的了!”
当着叶云昭的面被夸赞的王大娘心里生起巨大的满足感,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生机,推辞道:“哪里哪里……”
叶云昭也附和着开口:“王大娘手艺的确了得,我记得先前制作三脚耧车时就是王大娘帮忙做了几日午食,那滋味叫人吃了便再也忘不了了。”
一番话说得王大娘眉开眼笑,叶云昭也趁机追问道:“你们可还记得婉君夫子嫁到岳州城哪户人家了?”
妇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我倒是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好似是个当官的,许是住在城东……”
王大娘眼珠一转,寻了个理由将王来旺和二丫打发到了屋里,压低声音,冲着妇人八卦道:“我记得婉君夫子是去给人做……做妾……”
妇人若有所思并未开口,叶云昭神情茫然了片刻,做妾?
县学出事,被岳州知府剥了开办县学的权利,仔细想来已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五六年前的一位颇有才气的女夫子,竟然沦落到与旁人做妾。
叶云昭不知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无意间忽地想起记忆中原身的伯乐来,那也是位女夫子。只是记忆中原身的伯乐要求十分严苛,很少露出笑意,言淡举止之间尽显其一身傲骨,这是读书人的共性。
有傲骨之人是不屑于以容色侍人的,更不用说做妾了。
叶云昭轻叹了口气,陵南县地处偏僻,若是婉君夫子当真做了这样的选择,她也不愿责怪什么,更没有资格责怪什么:“那你们可知婉君夫子的娘家住在何处?”
妇人道:“早就搬到岳州城过好日子呐!”
王大娘也道:“听说婉君夫子的夫家极好,二人不过成婚数日,便把其娘家四五口都接到岳州城了,如此想来,婉君夫子定是家庭美满、夫妻和睦……”
王大娘话语声越来越小,越说越没底气。叶云昭明白其中深意,若是生活顺遂,哪里还需要来这等穷乡僻壤讨生活。
难不成就这么妥协了么?叶云昭不愿意,她浅浅一笑,眉目挂着期盼:“多谢两位婶娘相告,只是此事万万不要与旁人多说。”
不知是不是怕她没了信心,妇人回道:“不过年年祭祖都没见过婉君夫子,或许是深宅大院不好讨生活,唉……做妾总是比不过做正头大娘子的……”
坐在她对面的王大娘稍一思忖,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对视一眼后,极为默契地点了点头。
叶云昭站起身,又简单叮嘱了些搭菇棚需要注意的地方,便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
陈靖山这几日心情不大好,原想借着去陵南县收购水栗子的事情与她“偶遇”几回……
这么说不对,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才不是为了偶遇。菱粉糕近日颇受欢迎,他明明是为了去感谢她,仅此而已,绝无他意……
只是每每去了,都是县衙里那劳什子衙役负责的,一提起此事,陈靖山便是满身满心的不痛快。
眼前还有个不长眼的掌柜给他增添烦恼:“东家,这是上个月店里采购时蔬酒肉的账本,烦请东家过目盖印。”
陈靖山心里无端生出恼怒,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扔:“采购的账本不是交给我哥负责了么?怎么还不长眼地往我这里送?”
陵南县、乃至岳州城,无人不知如意楼的东家是对儿孪生兄弟,弟弟陈靖山擅长经营,哥哥陈越川有一身的好本领,虽说如今退了伍,但在酒楼负责采买的活计,倒也不算难。
不过虽为孪生兄弟,二人长得却截然相反,陈靖山面如冠玉,身形修长,端的谦谦君子的派头,可他性子冷峻孤傲,言语间透漏着疏离。陈越川与他恰恰相反,身形高大,面貌粗犷,常年的军营生活使他拥有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庞,不过此人性格爽朗,好说话的很。因此,如意楼的掌柜、小二与陈越川关系更亲近些。
只是再亲近的关系,在铁面无私的陈靖山面前,也是无人刚包庇的。
人精似的掌柜连忙将茶盏扶正,垂目道:“二东家连着几日都不曾来过,小的派人登府寻过两次,但……”
二东家便是陈越川了,按理来说应是大的为大当家,小的为二当家。不过因着如意楼是陈靖山一手创建的,因此他才担得起大当家的名头。
“但如何?”陈靖山迅速冷静下来,问道。
“但并未打听到二当家的消息……”掌柜将账本往前递了递,“如今已是月初,上月采购过的铺子掌柜都打听着呢……”
如意楼的采购方式很是不同,仗着生意不错,每月采购的时蔬酒肉统统由各家铺子送来,至于银钱么,就要等到次月初才由如意楼派人到各家铺子结清。
采买的流水不小,因此送钱之前需得东家察看用印,确认无误后,掌柜才能结清余钱。先前一向顺利,但这次因着陈越川的缘故,如今已是十月初四,钱还没有结清,也怪不得旁的掌柜派人上门打听。
其中关窍陈靖山自然清楚,他接过账本,仔细翻阅一番,确认无误后才拿着它行至书桌前。
正要提笔写下自己的名讳时突然收了手,掌柜见他指着一处问道:“我记得黄豆价钱不涨反降,怎地豆腐连着两个月都是高价购入?”
说起此事,掌柜也来了气,他颇为不满道:“东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岳州城总共两处豆腐铺子,咱们一向定的都是城北的豆腐,谁知他家掌柜连着三个月都以高价卖出!我倒是派人买了些另一家的豆腐,只是后厨的几个掌勺的都不大同意……”
“为何不同意?”
“说是味道不好,我虽尝不出里头的弯弯绕绕,但城北的豆腐确实更嫩滑,闻着豆香味也更浓……”
陈靖山迟疑了几秒才再次提笔写下自己的名讳,又从机关匣子里那处印章,牢牢地用了印:“此事竟有三个月了?”
闻言,掌柜表情一僵,城北豆腐提高价钱的头一个月,他便将此事细细禀报给了陈越川,但眼下看陈靖山的态度,想必二东家那个大老粗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半晌,他一五一十道:“是……此事我与二东家说过,许是他事情繁多,忘记了……”
陈靖山心中冷哼一声,将账本递给掌柜,只嘱咐道:“既然晚了几日,那便派些机灵的去送钱。”
此话说得含蓄,但掌柜清楚,东家这话的意思便是寻些能说会道的上门赔些不是。
“小的明白。”
掌柜接过账本,正要退后出门,却听见陈靖山问:“我哥三五日没来,他可有交代去哪里了?”
掌柜状若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陈越川乃行伍出身,虽爱说爱笑,但一身杀气,旁人哪敢随意打听他的去向。
陈靖山了然点头,看着他退至门外,才将目光收回到手中的茶盏上,思绪不免越飘越远。
难不成大哥又同那些没脑子的混不吝搅和到一起了……
有没有热心的县令大人来评论区和我玩耍呀……呜呜呜,单机——永远的痛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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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婉君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