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昭最后带着选定了一身襦裙裤装,芳娘也十分妥帖,特意放料半寸,这样一来,干活时没有束缚感,叶云昭很是满意。
她的料子是青色的,王大娘的料子是绮罗坊提供的,芳娘为她选的是暗红色的布料,穿上去很是喜庆,二人与芳娘约定好三日后来拿衣裳。
叶云昭要走时又叮嘱道:“芳娘,蚕粪的事就麻烦你了。”
芳娘道:“我定竭尽全力。”
三人分别后,王大娘好奇问道:“叶县令,你要蚕粪做什么?”
叶云昭侧头笑道:“做肥料,我前两日看西乡麦苗出芽率不高,如今需要补撒一些粪肥。”
王大娘有些不明白:“各家各户不是都沤了粪肥么?难不成这还不行?”
叶云昭则是耐心解释:“麦种已经种在了田里,出苗期补撒大家沤的粪肥作用不大,甚至还会烧根,所以我让芳娘帮咱们打听打听绣坊的蚕粪怎么卖。”
“啊呀,蚕粪不就是蚕蛹的粪便么?跟人的有什么两样?”
叶云昭见跟她说不明白,言简意赅:“如今撒了蚕粪,麦苗或许会长出来更多,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王大娘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可若是绣坊的蚕粪不卖呢?”
此话说的不假,若是绣坊的蚕粪不卖或是价格不合适,叶云昭还需要想别的法子,她沉思片刻,眼眸微亮:
“这些只能等芳娘的消息了。”
提起芳娘,王大娘又欢喜了些,似乎是看出了叶云昭眉间的愁绪:“叶县令放心,我家芳娘最是能说肯干,此事想必能成。”
“希望如此。”
叶云昭前两日去过原先的县学,如今已是荒草遍布,幸好屋舍还算结实,先前塌了墙的说法自然也是骗岳州知府的,反正他也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界。
这几日叶云昭特让刘麻子带着两个衙役翻整县学的院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叶云昭打算尽快把教女子手艺的事情提上日程。
可如今正是秋耕的时期,叶云昭若是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效果反而一般,不如找人替她宣扬宣扬,眼前这位话篓子王大娘就是个顶好的人选。
二人将要到达陵南县时,叶云昭主动开口:“王大娘今日回家时,麻烦你去寻翠花娘子,让她明日辰时二刻在县学大门等我。”
果不其然,王大娘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县学?叶县令,咱们县哪还有什么县学?”
“自然是以前的县学呀,在县衙东边两道路的路口,王大娘莫非没去过?”叶云昭惊讶开口,说得清清楚楚。
县衙东边?那里是有所县学不假,可韩县丞不是早说过那里荒废了么?如今这是何意?难不成县里要重办县学?
王大娘越想越肯定,定是县里要重办县学,可为什么叶县令独独寻了翠花娘子?
这些思量她并未直说,而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朝着叶云昭笑了笑:“啊呀!是了是了,那里是有所县学,叶县令放心,此事我定转达给翠花娘子。”
叶云昭则是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王大娘,此事万万不可声张。”
王大娘闻言一愣,又忙不迭地点头:“叶县令放心,我绝不与旁人说。”
叶云昭面上放心,心里却不大放心,只望王大娘莫要这般嘴严,多替自己宣扬宣扬才好呐。
二人行至县衙门前,眼见着叶云昭踏步而去,行至县衙门口时,刘衙役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王大娘远远听见刘衙役说什么“准备好了”“只管试试”,心里更是确信:
县学要重办了!
王大娘一路连走带跑往西乡赶,路过自己家门时没往里进,门口的二丫忙跑上前拉住她的衣袖:“祖母,你怎地不回家?娘亲可好?”
王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自己得知了天大的秘密,忙蹲下身,揉了揉二丫肉嘟嘟的小脸:“好!好!好!二丫乖,你且等着去县学念书罢!”
说罢不等二丫有所反应,风一般地往王翠花家走去。
翠花娘子院门紧闭,王大娘抬手叩了两下,又急着喊:“翠花娘子?翠花娘子?”
院里也穿来一声“诶”,不多时院门便开了,翠花娘子探头一瞧,忙迎王大娘往院里来。
王大娘却摆摆手,心中急得不得了,她四处张望,确定无人后,压低了声音:“叶县令让你明日辰时二刻去县学门口等她。”
“县学?”翠花娘子一愣,又问,“王大娘,你听清了?确实是县学,不是县衙?”
“啊呀!我听得一清二楚,就是县学!”
王大娘说得斩钉截铁,翠花娘子这才回过神,想起了先前砸到自己身上的“馅饼”——跟着叶县令学做水晶糕。
她忙开口:“多谢王大娘,我知道了。”
王大娘见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状若亲昵,悄悄摸摸地问:“翠花,你跟我说,叶县令是不是要教你识字?是不是县学偷偷开了?”
翠花娘子说也不是,不说也是,只能似是而非道:“这些事我也不晓得,若是办县学……想必叶县令会说的。”
“啊呀!好翠花,你就同我说说罢。”
“王大娘,我真的不晓得。”
闻言,王大娘收起先前的笑脸,嘴角耷拉着,甩开翠花娘子的手,道:“行,那就当我没问过。”
说罢不给她解释的时间,转身就走。
翠花娘子倒也不是任人揉圆捏扁的性子,“哐”地关上了院门,说得自私些,她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叶县令要教自己手艺的事情,多一个人学,不就是多一个人抢生意么?
更何况叶县令若是想说,方才自然同她说得明白,既然王大娘不知其中奥妙,那她王翠花为何要主动告知?
翠花娘子心中虽有一丝歉意,但看了看自己早就挖好的地萝卜堆,眼下早就被明日去县学的美事冲散了。
另一边的王大娘则是恰恰相反了,正气冲冲地往家走,一路目不斜视,见了谁都没有好脸色。
定是要偷偷办县学,还不告诉大家!
等她到家时,王来旺等人已经在家等候多时了:“娘,我怎么听二丫说,你要让她去县学识字?”
提起这事儿,王大娘就气不打一出来,脸色阴沉:“方才成,如今又不成了。”
“怎地不成了?”
王来旺对于让自家孩子去县学识字的事很是支持,他家中还算富裕,孩子年纪也合适,总不能日日在家里做活计,更何况县学的夫子学问颇高,拜师礼并不算多。
王大娘看见自家院角出的畚箕,眸光一亮:“来旺,你不是跟着吕大元盖房子么?听说叶县令日日都去巡查,你明日找个机会,同叶县令讲讲,让咱们的二丫二蛋也去县学识字罢。”
“可县学不是封着的么?”
当年封县学的事情,陵南县人人皆知,而后越来越穷,寻常百姓更没有送孩子识字的想法了,毕竟去私塾识字,可是要给一两银子呐!
“我觉着要开了。”王大娘拨弄了一下二丫的头发。
她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给王来旺,更是将翠花娘子不愿告知的神态描绘得夸张形象:
“若不是好事,翠花那么聪明的人会去?若是好事,你想想去县学,还能是什么好事,肯定是去识字的!”
王来旺不大赞同:“娘,你也不看看王翠花都什么年纪了,她去县学识字做甚?”
这话说得有道理,一下子噎得王大娘说不出话来,是啊,翠花娘子早已成婚,又不是七、八岁孩童,哪里还需要去县学识字?
王来旺见她不吭声,又随口道:“想必是叶县令寻她有什么事罢,二丫和二蛋识字的事情我再想想,大不了给里正割一刀肉,麻烦他教……”
“给他割什么肉!你真是糊涂了,里正虽然识字,但他都多大岁数了!恐怕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王大娘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指望你是没用,我再想想。”
王来旺又道:“不过今日听刘衙役说,这两日确实在修缮县学的院子……”
王大娘忽地站起身:“啊呀!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定是要重开县学了!”
王来旺见娘好似癫狂了一般,坐也坐不住,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口中还喃喃自语,十分懊悔提了一嘴刘衙役。
*
三更时分,王大娘猝然惊醒,猛地坐起身子,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王翠花她定是想要跟着叶县令识字做女官!
这些事情,叶云昭和翠花娘子自然皆不知晓,又过了三个时辰,天微微擦亮,翠花娘子便背着大竹篓出了门。
不过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偷偷跟着她的王大娘。
王大娘远远看着翠花娘子的背篓,那么大,莫不是里面装的是她的拜师礼?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装了这么多!
王大娘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翠花娘子身后,却隐约看见竹篓里的绿叶子。
好似是……西乡山里的野菜……
难不成装一背篓的野菜当拜师礼?
不应该啊……
她又好奇又迷惑,直至看着翠花娘子从县学的门缝中钻了进去,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翠花娘子进到县学院子里时,叶云昭早就到了,不过并非她一人,她身旁还有一个黑瘦女人——庄雪。
“今日我教你们二人做水晶糕。”叶云昭打了哈欠,指了指一旁地上的东西,“这是我昨日让雪娘去挖的,不算多。”
听了这话,翠花娘子忙脱下竹篓,把上层的野蕨菜拿出来后,“哗啦啦”倒出十几个硕大的地萝卜。
动作之敏捷,吓了叶云昭一跳:“翠花娘子,你怎么背了这么多地萝卜?连夜挖的?”
翠花娘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叶县令,上回你说要教我做水晶糕,我回去便挖了很多……堆在家中,今日特意带来了一些……”
她说这话时不像往日那般热情,不为别的,只因为叶云昭知晓山里那片地萝卜是无主的,她因为一己私欲挖了很多,说出来,脸上终究无光。
可叶云昭并未出言奚落,神情一如往常,好奇道:“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野蕨菜?”
“我是怕旁人瞧见地萝卜,所以用蕨菜遮掩。”
如今学做水晶糕的事情还算隐蔽,但等上些时日,翠花娘子真的赚了钱,吃肉置衣,旁人定然好奇。眼下用蕨菜遮掩,只要她们几人不声张,自然能拖不少日子,眼前这位翠花娘子,果然称得上有七窍玲珑心。
叶云昭了然地点点头,让雪娘将准备好的木凳、木盆、石块搬出来,打算教她们磨浆。
“磨浆十分简单,只要在木盆里放上一块粗糙石板,将洗干净的地萝卜在上面磨成浆就成。”
叶云昭说着手里动作不停,二人都是农家妇人,上手自然极快,不大一会儿就磨了两木盆的地萝卜浆。
紧接着便是教她们过滤地萝卜渣,这一步和豆腐铺子里面做豆腐的流程极像。
待纱布将地萝卜浆中的浆水统统过滤,只留下地萝卜渣,叶云昭随手往木桶上盖了个竹篮:
“地萝卜渣可以炒着吃,放点鸡蛋摊成饼更好吃,你们可以带回家试试。”
“回家?”翠花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道,“叶县令,现在就回家?”
叶云昭道:“是呀,地萝卜的浆水需要过滤,得好几个时辰呐,我们先回家,等傍晚再来也不急。”
翠花娘子忙点头,她上回吃过软糯香甜的水晶糕,对叶云昭的话深信不疑:“好!”
三人分好地萝卜渣,正欲离开县学时,叶云昭拦住了她们两个:“你们还记得么?我先前问过你们,愿不愿意同我学习水晶糕的法子。”
翠花娘子笑道:“怎会不记得!”
雪娘喃喃点头:“记得。”
“我也晓得,这个法子能赚钱,不过能赚多少钱,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能力。”叶云昭道。
“你们若是都在岳州城摆摊卖水晶糕,必定要竞争,我觉得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一人在城中摆摊售卖,一人在乡间叫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