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山 第6章 第 6 章

“说起来显得有点自恋，但我知道你看到我了。”戚桐顿了顿，“……很多次。”

商满的酒早已清醒得彻彻底底，但是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再多灌几瓶。倒是当场晕过去，随便被谁直接送回家都比眼下的情况要好。

他做不到对戚桐听而不闻，“哦”了一声。

戚桐听见了。

尽管车里还有别的声音，但他还是没有忽略这呆呆的一声回应。

真的好呆。他想。

其实商满说了什么都无所谓，他根本没指望这家伙会承认刚才聚会上偷看自己的事情。

不过事实是，商满不是偶尔在看他，而是抱着酸奶瓶（后来李将不得不给他拿了个大的来解救），一直一直在看着他，灵魂出窍了似的。

有那么一会儿，戚桐左右两边的人都注意到了，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他，甚至也有直接问的。

但是戚桐无所谓。

他今天来赴约，也不是为了看别的脸色。

或者不如说，这十年他努力的一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再也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只做自己心中所想。

商满对于酒驾这件事非常介意，或者说是恨之入骨。戚桐比谁都清楚他的痛苦，自然不会往伤口上撒盐：“放心，我没喝酒。”

商满并不相信，他虽然脑子里的晕乎，但是对戚桐的观察不比任何人少，回过头：“不可能，他们一直在敬你……”

戚桐似笑非笑看着他。

这不等于再次承认自己一直在观察对方。

商满：“。”

他记得戚桐以前没这么过分的，现在怎么成了玩弄人心的大师了。

果然放在记忆中的是十六七岁的戚桐，和现在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真没喝酒，都是水。我跟他们说了，胃不舒服，不能喝，是医嘱。”戚桐说，“如果不信，你可以闻闻。”

商满还在想，这怎么闻得出来，他又不是仪器。

转瞬间明白了戚桐暗示的意思。

……还是算了吧，他相信他。

这小刺猬刚懵懵地把肚皮露出来一点儿，这会儿又缩回去了，还竖起满身的刺。

戚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轻声道：“我不会酒驾的，我答应过你，说到做到。”

他们很难在相处和对话中不去回想过去，鉴于他们所共同拥有的，也仅有那短暂的几年过去。

十年前商满的父亲酒驾撞了人，跑了，这一跑就再也没回来。受害者福大没死，但落了个终生残疾，家里人三番四次找上门来，要他们赔钱赔命。

商满十六岁，自己还是个孩子，根本没办法处理如此棘手的灾祸。

他对那个受害人愧疚，对他爸恨得要命，但也对偿还惊天的赔偿金无能为力。

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这一逃，他自己都成了难以养活自己的孤儿。

因为这件事，他没赶上戚桐的篮球赛。

也再没机会去看了。

戚桐等了一下午没等着商满来，三番四次往观众席瞄，没瞄到人，状态随之下降，输了比赛。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有点儿生气，不是说商满的生活必须围着他转，但起码出了什么事儿也应该跟自己说一下，而不是让他一直等。

比赛结束之后他没和队友聚餐，给商满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生气蒸发成了担心，怕人出了什么事情。

他直接赶到商满家，门是开着的，屋子里乱七八糟，像是被抢劫过。

他的心拎到嗓子眼儿，最终在卧室发现了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脚的商满。

少年听见动静起初吓了一跳，缩得更厉害了。戚桐的心也跟着缩成一团。

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开口：“……是我。”

商满认出他的声音，茫然地抬头看他，视线慢慢聚焦，声音像是被打碎过。

戚桐……

他颤抖着开口。

戚桐，我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