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山 第33章 第 33 章

孩子们从小就知道，珍贵的Alpha是人群中的佼佼者，Beta是大多数，而人数最稀少的Omega，柔弱、娇气、终身需要攀附他人。

对于分化性别如愿、一直按照顶尖领袖培养、成年后事业顺风顺水的Alpha而言，在31岁那年被告知怀孕，无异于晴天霹雳。

方延希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连日来的呕吐、厌食、浮肿，不是工作忙积累下的胃病，而是妊娠反应的一种。

他怀孕了。

他怎么可能怀孕呢？他可是个Alpha啊？

方延希再三找医生确认，直到看见B超的实时影像，那个像小豆子一样的鲜活生命真的存在于他的腹部，才惶惶然梦魇成真。

怀孕颠覆了Alpha三十年来的认知，九个月后婴儿出生，他好像都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拒绝接受现实。

然而生命一旦来临到这个世界，就没法再退还。他带着小小一团的婴儿回到家，坍塌的日子重新粉刷。

儿子取名叫方爻爻。没放寄托，也非祥瑞，更无纪念。没什么特殊含义，玄之又玄。

他选择把方爻爻带来，就是自己的责任，方延希很清楚。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育儿嫂和营养师都是重金聘的，长到四岁早教幼教私教一个不缺，哪个贵挑哪个。

方延希没有家人，就这么一个孩子，风里雨里这么些年挣这么些钱，当然把最好的都给他。

但也只是责任，他并未觉得自己爱他。

他怎么会爱他呢？就像方爻爻的另一个父亲嗤笑的那样，他方延希谁都不爱，只爱自己。

不，柏开勉错了。方延希想，他谁都不爱——包括自己。

方延希孑然这么多年，薄情惯了，没有心，更不要爱。

*

然而就是淡漠至此的方延希，在这个冷清的夜晚忽然很想见儿子，非常、非常需要见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这个点爻爻早就睡下了，说不定还会打扰衡诉休息，可鬼使神差，方延希回过神来已经坐进车里，引擎发动的声响惊碎了宁静的夜色。

到了衡诉家楼下，他又后悔自己头脑发热。望着黑漆漆的窗口，手指摁在衡诉的号码旁，怎么也拨不出去。

上一回这样忐忑，还是好多好多年前，他还不认识柏开勉，还正年轻，意气风发，做足了准备向衡诉表白。

最后的结果理所应当被拒绝。

方延希并不觉得伤心，因为衡诉是他理想中的Omega，是他经过情形、谈吐、家世等种种评估后，认为与自己相称、合适站在身边的另一半。

而非交付赤忱真情的爱人。

十几年的时光打马而过，场景再怎么似曾相识，终究一切不同了。他已是一个四岁孩子的父亲，曾经大胆把心递到另一个人手里，再被摔得粉碎。

巧的是，衡诉醒了起夜，经过阳台瞄了眼楼下，周遭都是暗的，唯有车灯开着，车型怎么看怎么眼熟——咦，这不是方延希的么？

仔细一看，还真是方延希。

方总在楼下踌躇傻等了半小时后，惊讶地发现穿着睡衣的衡诉抱着还熟睡的方爻爻从楼道里走出来。

“你……”

“嘘，别把孩子吵醒了。”衡诉没让他往下问，笑笑，“不用跟我解释，快带他回去吧。”

十几年，足以让时代天翻地覆，所有人都改变，唯独衡诉永远温柔如初，仿佛有定格时间的魔力。

要是能让时光定格，方延希想，就停在七年前还没认识柏开勉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