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汀听到徐婉芳急急的声音心里很平静,也是他自己作的,以前总是在徐婉芳面前中了阮宁的计,让徐婉芳和席衡无条件相信阮宁。
他垂下眸子,温软的眉眼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但胃部却涌起一股恶心。
阮宁的胳膊上横亘着一道红痕,两家是世交,阮宁总被自家儿子欺负,徐婉芳不免责备:“颜汀,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些,不要再欺负宁宁了,宁宁到底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这样无理取闹哥哥又会不高兴的。”
以往搬出席衡,颜汀再不高兴也会收敛。
这次颜汀打了个哈欠:“知道了知道了,您说什么是什么吧,我困了睡了。”
徐婉芳和阮宁皆是一愣,二人心里都有些古怪,尤其是阮宁,以前的颜汀,没什么脑子,最吃不了激将法,精神状态癫得要命。
几乎一瞬,阮宁就认定他要改变了方法,在玩儿什么手段。
徐婉芳也是微微一愣,二人怔愣的间隙,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以为要爆发一场战争,结果风平浪静,小作精转性了,这是席家上下一致的认为。
颜汀趴在床上,咸鱼般的裹紧了被子,放过自己的感觉真好,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阮宁玩儿的什么把戏已经活过一辈子的颜汀一下子看穿了,段位有点low,自己居然上辈子会被这人的人牵着鼻子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神态迥异,席衡沉默的吃着饭,席家诚则不动声色的打量颜汀。
颜汀本来不想吃饭来着,谁知道徐婉芳非得叫他下楼吃饭,他下楼的时候白皙的脸蛋一侧还有睡觉印上的红印,神情呆滞,游魂一般直直无视了席衡,坐在了饭桌上,打盹儿。
“王妈,菜里放糖了?”席衡面上泛着淡淡的不悦,眉头蹙得很紧,今天桌上的五道菜起码有三道都放了糖,带着微微的甜意,而他讨厌任何甜的东西。
王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欲言又止,颜汀温和笑笑:“我告诉王妈放的,我喜欢吃。”
他强调了我喜欢吃这四个字,席家诚和徐婉芳对口腹之欲都不怎么在意,以往都是随比较挑剔的席衡走。
席衡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看着颜汀这种无所谓、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头掠过一丝不舒服,但仔细想想他确实没做错什么。
“这汤炖了三个小时,里头放了不少补品,你身子虚,多喝点。”徐婉芳神情淡淡的给颜汀添了一碗汤,打断了对峙,她再心有芥蒂,良好的教养和多年的养育也无法让她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
平心而论,徐婉芳对颜汀是不错的,也真心的把他当亲生子一般疼爱,但是席衡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一直知道席衡不喜欢颜汀。
她更要想办法阻止颜汀缠着席衡,哪怕把他送到国外。
但是颜汀接受不了,也一直在与她别扭着冷战,这是五年来第一次,两个人好好面对面坐在一起,颜汀也没有冷着脸,针尖对麦芒。
徐婉芳叹了口气,顺带不动声色觑了觑席衡的脸色,又踢了一脚席家诚。
席家诚清了清嗓子,放下碗:“明天和你封叔叔家有个聚餐,颜汀也一起去。”
颜汀喝汤的手一顿,兀自出神的想,封叔叔,封在云,封氏集团的董事长,也是席家的故交,说故交反而是有些高攀了,以席家的财力对比封家还略逊一筹。
上辈子这个时候,这场聚餐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是席家诚给他安排的联姻,那时颜汀还陷在对席衡偏执的喜欢里,知道婚事后死活不去,甚至还站在高楼上威胁跳楼。
眼看着他寻死觅活,闹得特别厉害,封家竟主动来提了解除婚约,也免了席家的“说话不算话”。
联姻,他懒懒的想,好像也不错,算是对席家的一场养育报答,上辈子他一意孤行,闹得席家股市都大跌了,还怪有些愧疚的。
而且他真的做不到每日与席衡一张桌子吃饭,对着他那张面瘫脸不仅影响食欲还影响身体健康。
“好的,爸爸。”颜汀应了下来,他端着汤碗乖巧点点头,不出意外,席衡应该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联姻。
徐婉芳满意点头:“你也累了,今晚早些休息,要是身子不好千万别勉强。”
席衡轻轻嗤笑:“是吗?我看他很能折腾。”
这话又让还算和气的氛围降入冰点,徐婉芳谴责的看了一眼席衡,席衡也放下了碗,神色冰冷,颜汀奇怪的看他一眼,喜怒无常,这么冷静的打量,发觉席衡也有很多他上辈子没有发现的缺点。
就像……公司里压榨员工的上司、学校疯狂布置作业的老师、军训往死里训的教官,他眼瘸了吧。
颜汀懒得跟席衡对峙,撂下一句:“我吃饱了,”然后就上了楼。
指针指向十二点,颜汀有些口渴,下了床去厨房找水喝,昏暗的客厅内只余房门的缝隙倾泻出一丝光晕,他穿着一身奶牛睡衣,眯着眼头发睡得乱翘的在厨房倒水喝。
突然,头顶的光亮了起来,刺目的光叫他的眼睛睁不开,颜汀转过了身,席衡正一脸淡漠的站在身后。
于情于理,颜汀该维持二人的体面,但是可惜,他不想。
颜汀慢吞吞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然后放好杯子,转身回房间,路过席衡时,冰冷的话传到颜汀的耳朵里:“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
颜汀神色诧异:“你说什么?”
他还没从睡意中缓过来,浑身的机能还在沉睡,抽不出空隙来和席衡纠缠,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道:“你梦游呢?毛病。”
他没再说话,宛如游魂一般回到了屋子,栽到了床上,而席衡站在厨房门前被他略带厌烦的话语弄得怔了一瞬,随后嗤笑一声回了卧室。
颜汀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没一分钟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第二日,席家父子没去公司,反而为和封家见面而做准备,颜汀被徐婉芳揪着试了好几套小西装,最后换掉西装,只穿了衬衫和柔软的开司米,一副学生的模样。
头发蓬松的垂下,那双清润的眸子有着淡淡的郁色,双颊过分瘦削,但掩盖不住让人惊艳的容色。
他就这么安静的和徐婉芳走了出来,让等在外面的席衡怔了怔。
“去了以后能不说话就不说,不要乱说。”席家诚叮嘱颜汀,颜汀无趣的点了点头,神色懒散,怕他乱说话还要让他去,这不矛盾吗?
迈巴赫停在了院子里,司机下了车,席衡坐到里面,今日他负责开车,吃饭的地方在z市有名的会员制私房菜馆,停车后服务员引着四人上了二楼包间。
包间内,儒雅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旁边是一位身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红唇大波浪,明艳漂亮,席家人进去后,封在云客气的起身寒暄。
“这是封遥,封越那小子还在路上。”封在云涵养很高。
封遥起身跟几人一一握过手,颜汀知道她,现任封氏集团的cfo,能力很强,铁血手腕,封在云对两位子女一视同仁,信奉谁有能力谁继承的原则。
好在姐弟二人关系还不错,并没有产生普通豪门的财产纠葛。
颜汀坐在席衡一侧,他的位置另一侧空着,显而易见给姗姗来迟的封公子留着。
“汀汀都这么大了,刚刚大学毕业?”封在云闲适的直奔主题。
“是,在国外读了几年。”颜汀不卑不亢,态度大方自然。
“有没有谈恋爱啊?”封在云笑眯眯的说。
徐婉芳和席家诚心悬了起来,生怕颜汀口不择言,颜汀却乖巧的眨了眨眼:“没有,妈妈管的严,再说了我还小呢。”
封在云哈哈大笑,气氛活络了起来,席家诚很满意颜汀的“识趣”,反而是席衡瞧不出喜怒,一直不停的喝茶。
菜陆续上来了,封在云怀念道:“这家的淮扬菜做的很好,你们尝尝。”
封家祖上是江南人,在封家爷爷辈才迁到z市,但也保留了家乡菜的口味,烤鸭鲜嫩,外皮酥脆,是放在雨花石上切段摆盘,鲈鱼和时鲜的笋一起煮炖,鲜掉了舌头,牛肉粒上的胡椒味儿在舌尖上跳动。
颜汀专心干饭,充耳不闻。
突然包厢的门打开,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一身黑色大衣,面容锐利英俊,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来赴宴,一点笑意也没有。
死装死装的,颜汀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这不是二人的第一次碰面,当然应该是这辈子封越和他的“第一次”碰面。
上辈子,颜汀喜欢席衡闹得满z市人尽皆知,自然也包括封越,那时二人的联姻已经基本敲定了,他擅自跑去封氏集团,希望解除婚约。
封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无视了颜汀的满脸倔强,然后……走掉了。
颜汀丢了个大脸,成了整个封氏集团的笑柄,颜汀也觉得自己很蠢,人家封越其实也看不上他,老老实实的私下解决就好,非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想的简单,人越多,封越越不好意思跟他纠缠,答应的越快。
总之,二人的第一次碰面,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阿越来了,来,坐这儿。”封在云招呼他。
旁边的椅子发出一阵拖拉声,浅淡的木质香钻入颜汀的鼻端,他百无聊赖吭哧吭哧吃笋。
接下来,席家诚一直在刻意和封越搭话,席衡一改平日云淡风轻,谈笑风生,沉默的喝酒,不得不说,封越这厮还挺会装,不疏离,很客气,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硬。
连酒都是席家诚喝多少陪多少。
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场联姻纯粹是利益的结合,但封越能这样配合倒是在颜汀的意料之外,按他的设想来,封越应该不待见他,毕竟谁喜欢被安排,还是包办婚姻。
结合后来的态度,封越没讨厌他算是好的了,还能这么平静,果然装装的。
不过颜汀也没心思想太多,他坐在席衡身边都快喘不过气了,迫切的想换个地方。
一顿饭吃的宾主欢宜,道别时封越同席家人说了再见后又微微转过头,对着在踢地上石子的小脑袋说:“下次见。”
颜汀茫然抬头,确认封越在和他说话,更意外了,宾利驶入夜色,席家四人也坐上了车,回了家。
回到家后,席家诚就对颜汀说:“你来书房一趟。”
颜汀乖乖的跟着他上了楼,二人进了书房后关紧了门,只是二人不知道的是,席衡偷偷上了楼,顿在书房外倾听屋内的谈话。
“你知道今日为什么让你去见人吗?”席家诚面色沉沉,双手交叉。
颜汀装傻:“为什么?”
“封家和席家要有一场联姻,这个人选必须是你。”席家诚开门见山。
生在他们这个家庭,没有选择的权利,颜汀想笑,但是又忍住了,他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意外之色,随后点了点头:“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