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进来以后,他们几个人不咸不淡的交流了几句。
从这些短暂的交流当中,苏言明白了周秋珩和钟柢属于之前就认识的关系。
只是貌似不太熟。
他伸手无意识地摸了摸钟柢放在一旁的茶杯,感觉到温度不在。
于是就站起身来道:“我去倒点茶来。”
然后苏言的目光转向周秋珩,“周先生喜欢喝什么口味的茶,基本上我们这里都有。”
周秋珩见苏言柔和的目光看过来,先是有些受宠若惊,但是随即有些游移的望向钟柢,最后报了一款平时他自己喜欢喝的茶的品种。
“好的,周先生稍坐。”
苏言冲周秋珩笑了笑,然后转头望着钟柢,两个人的目光里交流着些什么,别人并看不懂。
苏言大概离开了十多分钟,在这期间,周秋珩的目光频频向房间门的方向望去。
而钟柢则泰然自若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有多掀几下。
好在不一会儿之后苏言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他先递给钟柢和罗秉生一杯热茶,然后再将周秋珩点的茶递给对方。
做完这一切,苏言自己也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了钟柢边上。
他咂摸了一口茶水,笑着问周秋珩道:“周先生感觉怎么样?这茶味道如何?”
“味道隽永悠长,是好茶。”
周秋珩道。
而后他的目光在苏言和钟柢之间来回流转,周秋珩暗想,他们应该是极为熟悉的。
毕竟苏言熟悉钟柢和他那位贴身管家喝茶的口味,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朋友。
只是自己要出口的话.....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都来了大半天了,人也终于见上了。
失礼就失礼吧。
于是周秋珩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实在有些抱歉。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单独对苏言说......”
苏言神色不变,大概猜得到周秋珩这番来是为什么。
钟柢也神色淡淡,只是目光却看向苏言。
倒是罗秉生眼睛里有些兴味,要是往细了看,居然还是一副吃瓜的神情。
苏言的目光刚转向钟柢,钟柢就道:“我去外面等你。”
苏言连忙起身,他先是对周秋珩道:“烦周先生稍等。”
说完这一句,他人头也不回的追着钟柢去了。
追到茶室门口的时候,周秋珩隐隐约约听到苏言对钟柢说:“去我屋里吧.....”
周秋珩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到被阖上的房门。
苏言在琴社有自己的房间,也是他平时进行直播的地方之一。
现在他带着钟柢和罗秉生进去,一边道:“我这房间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招待过客人,今天是开光了。”
他把这两人安置好,钟柢道:“去吧,我这里有秉生叔。”
苏言的手搭在钟柢轮椅的扶手上,有些歉意地笑着道:“委屈钟先生了。”
钟柢掀起眼皮望着他,“别人来了,我就又成了钟先生了?”
苏言笑了起来,道:“我大概知道周先生要说什么,不会太久的,等我送走他,我们一起回栖庭湖好么?”
钟柢捡起苏言木质桌案上的手工摆件,看了两眼,才道:“嗯。”
苏言见他答应了,又不要钱似的说了几句哄人的话,才离开了。
罗秉生望着正打量着苏言房间的钟柢道:“苏先生心里有谱呢,亲疏有别的道理他懂的。”
罗秉生说了几句,见钟柢没有什么表示,他也不恼,反正他的心里话是说出来了。
苏言重新回到茶室,周秋珩见他回来,笑的和洵。
苏言却开口道:“周先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对我说了。”
他这样单刀直入,周秋珩也只好道:“我无意窥探你的**,苏言。但是我和阿卓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家里的事我是知道一些的。”
苏言点头,道:“我对他们的态度是一回事,我对周先生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周秋珩见他没有明显迁怒自己,心里一喜,然后继续道:“钟先生还在等你,我也不啰嗦了。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江显成立了一家直播公司,表面上是要做古风类的垂直内容,实际上是在针对你。”
苏言点头,道:“他动静不小,我知道。”
周秋珩面上带有些愠怒,道:“江显太过分了,明明我记得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的。”
苏言这时候抬起头看向周秋珩,他想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的话,肯定会因为周秋珩说了这样的话而向他倾诉自己所有的不公与委屈。
可是对于已经经历了一切,又重活一世的苏言来说,他对于江显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经历了什么样的改变,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
“他的那些手段,我心里有数,感谢周先生你今天特意来告诉我这些。”
苏言道。
即便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是面对周秋珩的善意,他还是该道谢的。
周秋珩摇了摇头,道:“你大哥......抱歉,阿卓,我能感觉到阿卓对你是抱有善意的,至少没有敌意。或许,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作为中间人,让你们彼此谈一谈。你放心,阿卓并不只有江家的势力,别人能威胁到他的很少。他能帮你的。”
江卓,A市江家的长子。
对方手里有的并不单单是江家所代表的势力。
他的生母秦露秋所代表的秦家以及她自己所创立的产业,都将归这个独子所有。
更遑论背靠这些优渥资源的江卓,本身也是异常优秀的存在。
上一世的苏言会天然性的崇拜这个哥哥,想要获得他的关注,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是现在苏言却说:“周先生,这些话并不是江卓让你转达的吧?”
毕竟上次江卓还一副被苏言顶撞之后十分恼怒的样子。
“这个,确实不是阿卓说的。但是苏言,你相信我,阿卓确实对你没有敌意。”
苏言微微阖了阖眼睛,然后又睁开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确实不想和江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他给周秋珩的印象,一直是温和有礼的,现在说这番话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冷漠。
周秋珩知道这是对方真的生气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最后开口道:“是我冒昧了。这样,如果有不好处理的事,请联系我好吗,我也可以帮忙。”
这次苏言倒是没有明着拒绝,他笑了笑,然后冲周秋珩点了点头。
到了这里,似乎今天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但是周秋珩却没有立即起身,他拿起手边的茶水,又喝了一口,才对苏言开口道:“苏言,我们能互换一下社交号吗?筱筱练习古琴的时候,我想有些问题向你请教一下。”
苏言当然还记得周秋珩的小堂妹周筱,同时他也记得周筱的古琴老师是他需要称作师兄的顾淮。
但是苏言什么也没有说,他笑着掏出手机,和周秋珩互换了社交号。
等周秋珩走后,苏言一个人重新坐回到茶室。
他的思绪飘向空中,上一世的记忆再次向他袭来。
到上一世穷途末路的时候,要不是周秋珩好心收留,或许苏言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仍旧会过得格外痛苦。
而在他的死亡结局已经无法更改后,苏言所谓的至亲居然没有一个人肯来看他一眼。
虽然弥留之际的苏言也不见得有多稀罕。
那时候,隔着虚掩着的病房门,苏言听到周秋珩在和人打电话。
他极力压低的声音通过门缝隙传进来。
“阿卓,他毕竟是你弟弟。他也是江家人。就算你没有空,那江家上下难道没有一个人有空吗?”
电话另一头的江卓说了什么,苏言无从知晓。
但是当周秋珩挂了电话之后,目光透过房门上的窗户看向苏言时,苏言明白了他可能得到了一个不太愉快的答案。
当时的周秋珩充满歉意的推门进来,对苏言说了句抱歉。
像是既为苏言当时身患绝症的身体感到抱歉,也为他不能替请来任何一位他的至亲而感到抱歉。
当时的苏言想,其实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周秋珩作为一个陌生人已经为他做了许多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言彻底放下了对江家的这些至亲的期待。
***
苏言将早就已经凉掉的茶水放在一边,收回了记忆里的思绪。
因为上辈子周秋珩的恩情,苏言实在做不到像对待江家人那样对待对方。
只不过再多的,他也给不了了。
苏言起身,推开茶室的门,朝着钟柢所在的那间屋走去。
他推门进去,钟柢倒是很闲适的在这间工作室里待着。
见着苏言进来,钟柢也只是将手里把玩着的一个小摆件放到桌案上,然后道:“人走了?”
苏言点点头,道:“周先生对我有恩,有些事,别人来说,我可以不听就将人请出去。但是他上门来,我不好赶他走。”
钟柢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毕竟他从没想过周秋珩和苏言的关系还能涉及到恩情。
一直默默吃瓜的罗秉生也很意外,毕竟从他了解的情况来看,苏言先生和周秋珩应该算不上多熟悉。
但是苏言却并不想就着这个话题多谈,他走到钟柢身边,两手搭在轮椅上,侧着头笑着道 :“这附近有个公园,这个季节正是银杏盛开的好时候,我推你去看看?”
钟柢虽然好奇苏言口中的恩情,但是见着他明显不欲多说的样子,也只好把疑惑藏回心里。
“好。”
苏言笑的弯了眼睛。
他不是不可以扯其他的话头来说明今天周秋珩找他的目的,但是苏言并不想骗钟柢。即便有些事,他不愿意对钟柢讲,但也好过扯谎来骗人。
***
周秋珩是第二天的飞机,因此当天晚上他下榻了B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当酒店的管家帮他整理好第二天的物品后,周秋珩望着那件送给堂妹周筱的礼物,陷入了沉思。
他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给江卓打了一通电话。
在常规的寒暄之后,周秋珩问道:“阿卓,尽管一直杳无音信,你还是没放弃找团团吗?”
电话那头有一丝停顿,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但是随即江卓道:“我一直在找她。”
“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按理说应该不至于啊?你当时被绑架到Z市,Z市附近的大大小小的孤儿院这么多年也总该找遍了吧?”
“年代太久了。我被绑架的时候距离现在实在太过久远。而且你知道的,我也是近些年来彻底有了自己的一批人之后,才能大张旗鼓的找人的。”
周秋珩想到江卓当时被绑架的时候,他父母正忙着斗法,无论哪一方对于营救这个儿子都没有那么上心。
更别提帮江卓找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江卓道。
然后他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几乎有些焦急的道:“难道你那里有团团的消息?”
“不,没有。”
周秋珩立即否认。
“我只是看到了和团团相似打扮的小孩儿,就想起来随口问一句。”
“原来是这样。”
江卓的情绪低落了一些。
挂断电话之后,周秋珩还在想着苏言的那张照片。
毕竟从照片上的扮相来看,确实符合,而且就连苏言的年纪,也和江卓所说的团团对得上。
只是这一切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
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常常听到阿卓讲起团团,搞得自己也神经质了。现在看到一张特征相似的照片,不管背后的缘由就开始胡乱猜测了。
周秋珩揉揉自己的额角,想着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