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是吧?”
韩京尧岔开腿,仰头靠坐在皮质软沙上,白衬衫只系了腰前两颗扣子,露出大片胸膛。深黑色领带早就被他扯下来套在一旁女人脖间。
透过单向透视落地窗,韩京尧抬抬下颌,前倾着身子将微苦的莫吉托搁在台面上,意有所指地对沈慕辞说道。
沈慕辞点头,挥挥手将坐在身边的女人打发走,拿过手机看了眼界面上几通来自同一个人的未接来电,按熄屏幕后将袖口挽起,拍平衣服上的褶皱,整个人仍旧一丝不苟。
“对,我弟弟。”
沐祈实在好认。
刚走进酒吧整个人就明显地局促不安,偶尔有两个看上他长相的女人过去搭讪,他也只会红着脸摆手,显得与整间酒吧格格不入。
要不说人家第一次见就能知道哪个是他呢。
“去,把人带上来,玩会。”
韩京尧换了个姿势,顺便踢了踢旁边那人的小腿。
吴风收到指令,谄媚地立马站起身,拿了瓶红酒就急匆匆下楼了。
沐祈还在一遍遍地给沈慕辞打电话。
他的手机是爸爸之前用过的。屏幕碎了一小块,划痕严重,运行也有些卡,想打个电话,点一下图标要等它反应好半天。
是沈慕辞发消息说他喝醉了酒,要自己来这个地方接他回去。沐祈换乘了几趟公交,耽搁很长时间才到。
六个电话沈慕辞一个都没接,沐祈烦躁地犹豫要不要给他发个信息,但沐祈迟迟没有动作,因为他有些舍不得那一角钱。
沐祈纠结了几分钟,再次打了一通电话无果后,他还是收起手机,打算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碰见沈慕辞。
万一碰巧看见了,还能省下一笔非必要的话费。
只是刚转过身,沐祈就不小心撞到了人。
那人惊叫一声,手里红酒摔到地上,极其清脆的一声响。但他们的位置偏,除了他们两个没几个人听见。
“瞎啊你,长俩眼睛干什么用的?”
吴风骂骂咧咧地抓起沐祈的领子将人拉到面前,他说老子这酒是国外进口的,相当贵,没有二十万根本下不来,叫沐祈赶紧掏钱赔他。
沐祈听到二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脸色瞬间白了。
为了方便听电话,他特意挑了稍偏的地方,灯光昏暗,离吧台和酒柜都远,除了几个前来搭话的女人,也就侍应生偶尔路过,谁知道他转头会撞着人。
二十万都够买栋房子了,他居然就买瓶酒,沐祈咬牙,可真是有钱烧的败家子。
拿了瓶这么贵的酒,不好好存着,非要全场跑臭显摆,看见人家正转身呢还不知道躲,这能怪谁?
要沐祈来看,这瓶酒就该碎,只是不应该碎在自己手里。
吴风穿了件黑色砍袖,脖前挂条纯银十字架坠链,肌肉蓬发的右臂纹了只蓄势待发的猎鹰,手上稍微一用力,沐祈就被拽得不得不踮起脚尖,吴风表情凶狠,看起来相当不好惹。
“还钱,赶紧的。”
沐祈咽了口唾沫,他有病吗?哪个正常人会随身携带二十万的,再说他看自己是可以拿出来二十万的样子吗?也不动脑子想想,一张嘴就是让自己还钱。
沐祈怕被揍,扯唇勉强笑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尽量乖些,不是有那么句话,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反正赔钱是不可能的,沐祈只能拖延。
“抱歉,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您可不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我分着还您。”
“分着还?一次还多少?一百还是两百?”
吴风上下扫了眼他的穿着,冷笑一声。
“拿不出来是吧,行,还债的法子有的是,没钱就拿点别的还。”
吴风将沐祈拽上楼,一路没人敢拦,推开包厢房门后,吴风将沐祈带到韩京尧面前。
“尧哥,他把您那瓶酒打碎了,您看看怎么解决。”
韩京尧两指中间夹了根烟,腕骨搭着扶手,轻轻一弹抖掉了正燃着的烟灰,他散漫地吐了一蓬烟雾,从脸颊边扩散开,偏过头,近距离打量沐祈,右耳蓝钻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
沐祈是好看的,韩京尧早就听沈慕辞说过。他的肤色很白,即使包厢里灯光昏暗也看得出来,睫毛长且浓密,唇部殷红而饱满,如果不是因为他上半身的短袖被洗得松弛掉色,估计在一楼时身边会堆满女人。
“对不起,我不小心打碎了您的酒,我会赔您的,但是我现在身上没钱,如果可以的话,请宽限我些时间,我分期还您。”
沐祈抓着衣角,毫不心虚地把这种类似于空头支票的话对着韩京尧又重复了一遍。
“别紧张,不跟你要钱。”
韩京尧百无聊赖地将那支没抽完的香烟扔在一边,皮鞋踩在上面碾熄,旁边人极有眼色地从展柜里抽出一瓶酒,开了盖子后给他满上。
“酒嘛,本来就是给人喝的,交朋友呗。”
韩京尧拿起杯,对着壁灯那道不算亮的光线摇了摇,前年的拍品,特调塞拉银,当时花了几百万记不清了,拿这样的酒招待他,回头也不会被沈慕辞说小气,不肯给他弟弟喝好酒。
“这样,那红酒就当我请你喝了,也别跟我提什么钱不钱的,俗。”
沐祈抬起头和他对视。二十万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韩京尧,此时在沐祈看来,简直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美化到一定程度,头发丝在都泛着光。
但同时沐祈心里又不可抑制地偷偷嘲笑他人傻钱多,家里养个这样的,简直是祖上倒了八辈子霉。
韩京尧拿着酒杯站起身递给沐祈,沐祈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离得近了之后,要仰头看他。
“喝了。”
沐祈不喜欢喝酒,准确来说,凡是要花钱的非必需品,他都不喜欢。高三毕业时班长请吃饭,一起碰杯的时候他抿过一小口,味道又苦又涩,沐祈不大能接受的来,当时他还叫其他人笑话了一通。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喜欢喝酒,而且这酒看起来挺贵的,我别糟蹋了好东西。”
沐祈的领口刚刚被吴风拽地大开,肩头下泛红的锁骨透出少年独有的青涩,尤其精致的五官仿佛未经尘世,配上几句弄巧装乖的话,相当具有欺骗性。
“这酒你喝了,今天这事就算完。”
韩京尧食指敲了敲杯壁,金色酒水液面起了两圈波纹。
“不然不喝酒,交的算是哪门子朋友?”
沐祈看了眼韩京尧的脸色。刚才还说那瓶红酒当是他请的,转头就多了个条件,可真是有够善变的,看,这就是有钱人,有钱人的身上都一堆毛病。
沐祈皱着眉接过红酒,有些拘谨地两只手握着高脚杯的细杆,低头抿了一口,味道浓烈,扑面而来的陈感,像咽了一口胡椒,又咸又辣,在喉口灼烧,疼得沐祈咳了几声。
沐祈没想过这酒居然这么烈,自己只是抿了一小点就这样了,要是喝掉整整一杯,会难受死的。
他们就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东西?要他说还不如冰镇汽水来的好喝。
“我喝不下去了……”
“喝光,全部。”
韩京尧打断他,态度坚决不容商量。
“可是……”
“不喝可以滚,你不喝有的是人喝。”
韩京尧冷笑一声,将身上最后两颗扣子解开坐回沙发上,将空调又调低两个度,周边有人默默套上外衣,但没人敢多说什么。
“给你机会和我做朋友是给你脸,要知道把握,懂吗?”
“抱歉,您别生气。”
沐祈见韩京尧表情不对,怕他突然翻脸反悔,要自己还钱,在心里骂他喜怒无常后不管不顾地灌了两口。
这酒度数高,急地呛了几声之后,沐祈切切实实地喝不下了,生理上的,胃里发热发胀,吞咽时喉咙像拿针在刺,呼吸都带着痛感,沐祈杵在原地缓了好半天。
韩京尧等的不耐烦了。
他当然知道这酒他喝起来不会好受,他的本意也不是叫他舒服的,不然直接叫两个技师进来让他躺着享受多好。
一个大男人喝两口酒像被要了命的样子实在叫人看着心烦,韩京尧站起身,长腿一跨走到沐祈身后,夺过酒杯塞进他的嘴里给他往里灌。
沐祈闭着眼扭头朝后躲,但被韩京尧用肩抵着,一手暴力地抓着他的头发使他仰起脖子,沐祈咽不下去,伸出舌尖试图反呕,但被韩京尧眼疾手快地掐住外拉,沐祈硬生生地咽下去好几口。
直到酒杯见底韩京尧才松开他的舌尖,在他白嫩的脸上擦了干净,将早已经瘫软的沐祈推开,嫌恶地皱眉,“妈的,弄老子一手,喝点酒真他妈费劲。”
吴风极有眼色地找出张手帕给韩京尧递过去,“尧哥,您擦擦。”
韩京尧接过,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的沐祈,他的两颊连带脖子全都红了,他实在太白,就变成通透的粉,像揉碎了朵桃色的花,在他脸上乱七八糟地涂抹一通。
“扔出去。”
韩京尧将用过的手帕丢在沐祈身上,冷冰冰地下了声令后转过身去,只觉得沈慕辞对他的评价并不准确。
生活在地下的老鼠,见不得光、上不去台面,阴湿又恶心,卑鄙且狡诈,或许工于心计,但目光短浅地只知道瞄上几口米,威胁不到自己身上来,可实在惹人厌烦。
除了胆子小,性格怯懦,目前为止韩京尧并没有发现沐祈身上有什么和沈慕辞的描述相符合的地方,他指的是性格,不然长得和他那个妈一个勾引人的样也可以算上一点。
除此之外,全然不同。韩京尧并不认为是沐尧善于伪装,他像烛光外笼上一层罩子,一打眼过去全都是透明的。
于他们这个阶层而言,值得亲自动手的无非几种,为了利益也好,各种乱七八糟的情感也罢,无论哪种,也无论自己今天找上他有什么目的,毫无疑问,他都是最好懂的那一类,太过分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反倒衬得自己有些失格,着实没有必要。
吴风知道韩京尧什么意思,他叫上另外一个人,架上沐祈的胳膊将他带到外面去,特意选在离酒吧稍远些的公园长椅上,否则以他的长相,绝对要被人捡走。
刚将人搀着坐下,沐祈就眯着眼软趴趴地倒在长椅上,面条似的,吴风扶了两次,但沐祈根本坐不住,吴风也没了办法,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站起身舒了口气,他招招手,和另一个兄弟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