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年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温时扬,两人从小互相看不上,没少打架,以前还在同一个书院读过书,那时候天天闹腾,自从离开书院,两人已经许久未见,这个讨人厌的声音也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大理寺不理会,他不能一直等下去,如果真被定了罪,更加难以洗脱。
秦斯年咬着牙起身,腿脚僵硬的不听使唤,艰难的走到温时扬身边,朝他跪下。
温时扬是温家的独苗,当年温家一家战死沙场,温国公年迈,只留下温时扬一个孙子,宝贝的很,平日里要星星不给月亮,跟他一样是被宠着长大的。
如果温时扬能求温国公为他父亲说话,皇上或许能改变主意。
“以前多有得罪,是我不好,看在同窗的份上,求温国公救父亲和哥哥性命!”
温时扬的脸皱成一团,难看至极:“你跪我做什么?秦斯年,你也有今天!”
“我跟你有什么交情,想让我求祖父为你父亲开脱,好啊,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答应你。”
秦斯年抬头望着温时扬的眼睛:“好,一言为定。”
温时扬怔住,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快,想去阻拦已经来不及,秦斯年“砰砰砰”三下磕在地上,额头发红。
“你……”温时扬顿了顿:“你以为磕三个头就够吗?”
秦斯年有一瞬间想起身,狠狠地教训面前这个不知羞耻的人一顿,但他忍住了,如今父亲与哥哥生死不知,他不能再任性。
“那你要我磕多少?”
温时扬哼了一声,伸出脚:“除非你舔下我的脚,我就答应。”
秦斯年咬唇,闭了闭眼睛,半弯下腰打算去舔温时扬的靴子,温时扬没想到他今日这般听话,立刻跳了起来:“秦斯年,你疯了吧!”
“真讨厌,你这幅样子比以前更讨厌了!”
说着,温时扬转身一路跑远,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秦斯年握紧了拳头,明明他按照要求做了,温时扬凭什么说他讨厌?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哄笑出声,秦斯年白着脸起身,晃了晃身子,又冷又饿。
温时扬不肯帮忙,他必须想别的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父亲,大哥,二哥,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救你们的!
回到丞相府,恰好撞见禁军来查抄家产,秦斯年无力反抗,看着仆从们被带走重新发卖,丞相府内一切值钱的东西被翻出来,甚至连他从小睡惯的雕花梨木大床都被收走了。
秦斯年想哭却哭不出来,张伯守在一旁劝道:“三少爷,你可不能倒下,老爷和两位少爷还指望着你呢!”
张伯早些年便脱了奴籍,所以留了下来。
大嫂已经醒了,抱着刚满三个月的桐哥往外走,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那是大嫂出嫁时带来的,卖身契没在丞相府。
“三弟,我知道父亲跟你哥哥们都是冤枉的,我会去求父亲,让他找找门路,你别太担心。”大嫂看到秦斯年的模样,于心不忍:“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府吧,好歹不缺吃喝。”
“我能饿着,桐哥不能饿。”
“我明白,大嫂,你照顾好桐哥,我留在府里照顾祖母。”秦斯年知道大嫂的意思,回娘家是别无选择,大人可以吃苦,但桐哥儿不行。
“若有转机,还请派人告知。”
“我会的,你保重好自己,照顾好祖母,等我安顿好,会回来看你们的。”大嫂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抱着桐哥上了马车。
秦斯年目送她们离开,然后去后院看老夫人,老夫人仍在昏迷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林嬷嬷在一旁抹泪:“老夫人年纪大了,本就受不得惊吓,骤然闻此噩耗,不知该有多难受。”
林嬷嬷也是脱了籍的,若非为了老夫人,她不会留下。
“烦请嬷嬷照顾好祖母,大理寺不让进,我便去求见皇上,总会有办法的。”秦斯年起身,外面冷的要命,他却无衣可穿,棉衣已经被那群人收走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救父亲和哥哥们出来。”
“三少爷,你也要保重自身啊,老夫人醒了怕是会心疼的!”林嬷嬷看到秦斯年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三少爷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丞相府一朝没落,恐怕会四处碰壁。
秦斯年点头:“放心,我没事。”
本来觉得没什么,嬷嬷的关心让他忍不住想要落泪,但他不能哭,他必须坚强。
奴仆皆被带走,府内连碗热茶都没有,秦斯年喝了两口冷水,朝着宫门而去。
大理寺不让进,他就去皇宫!
寒风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的树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今年的冬天格外冷,抄家的时候那些人什么都没给他留下,连他身上都搜了一遍,银钱全部被顺走,只留下他娘留给他的一块玉佩,这还是秦斯年苦苦恳求,宁死不交出去才强留下来的。
他最喜欢的衣服、配饰也都没了,屋内翻的乱七八糟。
秦斯年抽了抽鼻子,顾不上去想那些,他不明白一向克己守礼的父亲和兄长为何会被安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难道真如百姓们所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宫墙外围满了禁卫军,还有一些专门传达圣听的内侍,秦斯年递上去的帖子,内侍看也没看,扬起头吩咐禁军把他看牢了,不许靠近。
“皇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赶出去,快把他赶出去!”
“大人,我是丞相府的,父亲跟哥哥是冤枉的,求您让我见一见皇上,他们真的是冤枉的!”秦斯年求了半天,禁军不放行,他不敢强闯宫门,免得自己也被关起来,更别说去救别人。
无人应答,更无人理会,看着一众禁军冰冷的脸,秦斯年后退三步:“既进不去,那我便跪在这里为丞相府喊冤,请皇上还父亲与兄长清白!”
“求皇上还父亲清白!”
秦斯年跪在地上,磕一个头喊一句,希望进宫的大臣们能听到、看到,为父亲和哥哥们求情。
“……”
天色见黑,秦斯年声音暗哑,嗓子又疼又干,他已经喊不出声音,却没有起身,更没有动摇,今天他来的晚了,明日早朝,众大臣入宫时定能看见,他不能离开。
秦斯年跪在宫门外,凭着一股精神支撑。
好冷啊!
昨天这个时候他正与几个小厮说笑,想着什么时候先帝的丧事过去,桃花苑开门,他想吃霜月做的桂花糕了。
父亲与大哥在书房商议事情,二哥忙着读书,老夫人也睡的非常安稳,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他甚至抱怨了两句,希望时间过得快些,他就能早些吃上桂花糕。
现在想想,烧着炭火的房间真的很暖,他的床睡起来非常舒服,如果父亲跟哥哥们没有入狱,就算父亲天天打他,他也愿意。
秦斯年眨眨眼,他不敢哭,到时候风一吹更冷,可是四周真的很黑,禁军都换了两批,他却一直跪在这里。
他讨厌冬天。
秦斯年在宫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期间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又很快被冻醒。
天还未亮,秦斯年便听到了悉悉索索走路的声音,想着终于到了早朝,从前这个时间他正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卯时的天这般黑。
秦斯年动了动眼睛,眼皮干涩,路过的官员看到寒风中跪着的人,有的被吓了一跳,有的早先得到消息,见怪不怪,有的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生怕跟他扯上关系。
“早就听说秦三少爷胆大妄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竟敢跪在宫门口,也不怕惹怒皇上。”
“唉,也是可怜,你看那孩子,脸都冻僵了,这样下去肯定受不住。”
“算了算了,先上朝,别管那么多了。”
秦斯年浑身发疼,目送着一个又一个大臣走进宫门,所有的希冀皆毁在下朝时分,官员们都散了,皇上仍没有召见他。
秦斯年咬牙,不行,他不能就这么放弃,皇上若不肯见他,他就跪死在这里,到时候消息传出去,老百姓们言论纷纷,说不准皇上就不敢对父亲如何了。
就在他想要继续坚持的时候,张伯踉踉跄跄的跑来:“不好了,三少爷,不好了!”
“老夫人病情突然加重,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什么?”秦斯年嗓音嘶哑:“怎么回事?”
张伯扶着秦斯年从地上起身,秦斯年根本无法动弹,张伯半蹲下身子,想为他揉一下膝盖,秦斯年疼的差点喊出来:“别碰那里!”
“我……我歇会儿就好了,祖母到底怎么了?”
“昨夜老夫人醒了,本来是件喜事,可谁知不一会儿便口吐泡沫,像是中风了,咱们府里没有银子,老奴去找郎中,没有一个肯来,林嬷嬷急坏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来寻你。”张伯眼里含着泪,急的满头大汗。
秦斯年喘了口气,他眼前一阵黑,泛过星星点点,什么都看不清,耳朵开始轰鸣。
“三少爷?三少爷!”
张伯吓坏了,秦斯年抓紧他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张伯,我没事。”
“回府。”
秦斯年浑身都在疼,强忍着回到相府,老夫人再次陷入昏迷,什么都喂不进去。
林嬷嬷一边哭一边道:“老夫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郎中们都不愿来,这可怎么办啊!”
林嬷嬷跟张伯是府里的老人,本都有些体己银子,昨日全被收走,秦斯年据理力争过,那些人只说如果查明银钱来路,自然会归还,任凭他说什么都不肯留下一丁点。
秦斯年长这么大,头一次因为银子发愁。
“嬷嬷别急,我总还有些朋友的,我去找他们借点银子,回头再还就是了。”秦斯年道,往日里他从不看重银钱,不管什么东西,喜欢就买,对朋友也出手阔绰,如今他骤然落难,去借点银子应该不难。
说着,秦斯年赶紧去寻从前的朋友们,可谁知一开始就碰了壁,开门的是管家,管家说他们全家出城了,可他分明听到府内有动静,秦斯年想强闯,被无情的轰了出来。
第二家说是生病了,第三家直接闭门谢客,秦斯年混乱极了,看来他从前的确不得人心,可他对朋友真心相待,银子要多少给多少,他们想要摆件,他便去相府库房中寻找,甚至为此被打,他也不曾后悔。
如今,他后悔了。
秦斯年心生悲凉,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究竟如何才能救祖母,救父亲和哥哥们?
秦斯年靠在墙角,眼泪终是没忍住,他缓缓坐在地上,迷茫的看着四周,周围的环境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绝望袭来,秦斯年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话。
“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摄政王没有王妃,是因为他是断袖,好男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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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