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沛琪早等在大厅,领着季悠避过电梯厅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拐到里侧的专梯。
“99层以下是陆氏集团,上面100层就是今歌。不过直播平台已经起来了,游戏和直播早晚要不了多久就得相互独立开。好在当时安排工位就考虑到过,咱们官号的直播棚应该会留在120到130层,不用挪。”
卢沛琪介绍着,见季悠没什么反应,又笑着指指电梯:“这是董事长专梯哦,楼里人太多,早中晚高峰时前面20台电梯都不够用呢。”
虽然早补过功课,月魄犹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朝闻大厦变成今歌大厦倒也罢了,可以前这栋楼最大的租户不是京市电视台吗?
难道搬了?
短短两分钟,专梯在122层稳稳停下,卢沛琪引着季悠出去。
因为整一层都被分割成了大大小小的直播棚,所以宽阔走廊的两边都是光泽细腻的白墙。除了一扇扇门和门边嵌入墙中的屏幕,连个窗户都没有。
路上碰到几个打扮俏丽的人迎面走过,或热情或恭敬地跟卢沛琪打招呼,而后好奇地打量几眼戴着面罩的季悠。
能让副总监亲自领进门的主播,想必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卢沛琪本想让其他主播多照料下季悠,可想起陆文“要低调”的嘱咐,便作罢了。领着季悠打开一扇门,笑道:“小悠你是一个人播,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中号棚,你看看有什么不喜欢的,我让人改。”
这是她职权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中棚二三十平米大,足可容纳五人直播团队。按理说,季悠是单人直播,十平米左右的小棚便够了。
门对面是一整面透亮的落地窗,棚里主色调是纯白,连季悠编织用的桌子,都和他房间里的高度相似,可见用心。
季悠点头笑笑:“我喜欢哦,谢谢琪姐。”
卢沛琪放下心来,把新办的工牌给他,又交代了一些早已说过的注意事项,便准备离开。她很忙,前面一周虽然分出去小半工作,但留在手头的依然积压了不少。
“我最近都会在隔壁小棚办公,你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卢沛琪略显调皮地眨眨眼,“24小时守护我们小悠。”
早上十点直播到下午两点,满打满算也就4个小时,等季悠算清楚,卢沛琪已经走了。
他扶了扶不存在的发髻,在桌边坐下,看了眼周边的设备,显然都已经提前调试好角度,只要按一下桌角的遥控器上的“开播键”,就能开始编织教学。
按理说他在家也能直播,当时对陆文说能为他“提供一个主播”后,季悠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这点漏洞。好在陆文想得比他更周全,从今歌上百个官号里分了他一个,才让季悠误打误撞拿到进入今歌工作的资格。
官号信息都登记在公司名下,能大幅减少主播暴露个人信息的风险。不准胡司机接送、不准季悠使用庄园吃灰的车、更不准露脸直播,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季悠苦恼地去扶不存在的发髻,转而揉搓那簇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呆毛。
进一楼大厅的时候,他倒是看见过好几个像是明星的人,可这一层空荡荡的,少数几个见着的人也是主播,怎么找“顶流渣男”哦?
更何况,卢沛琪千叮咛万嘱咐他好好在直播棚待着不要乱跑,陆文也三令五申跟他约法三章,搞得他像直播棚里的犯人似的,一点自由都没有。
“第一,不准透露个人信息。”
“第二,不准早到迟退,两点下播立刻回家。”
“第三,任何时候都不准接近我。”
听到约法三章时,月魄气得直想让季悠跳起来打他。只可惜桃花煞对陆文无用,季悠的小身板对上高出将近一头的前格斗冠军,孰强孰弱一望便知。
季悠在桌上趴了一会,待到十点,直起小身板开播。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一份工作。而他可是姻缘坊百年来最爱岗敬业的小师弟,每日都有师兄师姐又爱又恨地拎着他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这么卷。
一想起这,季悠就觉委屈。一百年前凡间才多少人,20亿!一百年后呢,足足80亿!可姻缘坊百年间只多了他一个纺织工,加班加点织红线,是他的错吗?
桌前有个大竖屏,实时同步手机画面,季悠先用预览模式看了眼摄像头角度,确认不会露脸,才正式开播。不料开播不到三秒,直播间顿时涌进来几十号人,蹲点掐表似的。
季悠有点懵,琪姐不是说第一天可能没人看吗?
屏幕上方很快飘起一片弹幕。
【主播播什么?咦,不露脸吗?】
【主播房间怎么全白的,我不记得直播棚有纯白风格啊!】
【主播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会分到中棚?】
……
季悠还没看明白,月魄反应过来了,赶紧提醒季悠:[月神大人,别搭理他们,他们都是别的官号主播!小心暴露身份!]
果然,一条加粗的红色弹幕让季悠搞清楚了状况。
【刚刚我看见主播了,露脸也没用,他戴着脸基尼,捂得贼拉严实,还是卢总监亲自带过来。】
也不知是走廊上碰到的两男一女中的哪一位。
【脸基尼?就算明星也只是戴帽子戴口罩吧?难不成主播咖位很大?】
【什么玩意儿咖位,今歌进进出出的顶流能少了?哪个不是一进来就老老实实摘下口罩,想跟咱们混个脸熟。】
能用这种口吻说话的,无疑是今歌官号里的老员工。今歌直播正是这帮直播游戏开发过程的员工带火的,功不可没,话里行间也带了些傲气。
【没错,刚才我在车库看到卓编於导了,跟董事长一起,还有个瞅着像和经宇,还没走到专梯呢,口罩都已经摘了。】
【那是,咱陆哥是什么人,真要算流量,绝对是顶流中的顶流,谁敢在他面前戴口罩?】
……
弹幕越聊越嗨,季悠眼神不好,看着大段大段文字黑压压飘过,揉了揉眼睛,不再去管。
他从筐里拿出一卷翠绿丝带,按照之前练习过无数次的口吻,边拆边说:“大家好,我是呦呦,今天来教大家怎么用一根丝带编织荷叶……”
【噗,呦呦?什么幼稚名字。】
【原来是技术播啊,在今歌一帮真正的技术大咖前搞技术播?】
【没意思,散了散了。】
顷刻间,直播间观众作鸟兽散,一个留存也无。
季悠扶了扶不存在的发髻,叹口气。工作就是工作,即便没人看,也慢悠悠开始编起荷叶来。
他本就是专注的性格,在姻缘坊织红线可以一昼夜都不起身,放慢几十倍速度,编完荷叶编荷花,编完荷花编小鸟,很快就过去两个小时。
若非肚子饿了,他能一口气编到下播。
见直播间观众依旧是“0”,季悠暂时关闭摄像头,从背包里拿出张姨打包好的便当。张姨手艺好,整齐码放好的四个菜虽然凉了,但季悠吃起来依旧有滋有味,连同一大盒米饭都吃得一粒不剩。
就是月魄一直在叨叨叨,吵得他头疼。
[月神大人,你没看弹幕说的吗?卓编於导和经宇,看弹幕口气肯定是顶流!赶快上去看看啊!]
季悠慢条斯理地收拾好空饭盒,摘下面罩,确认上面没沾菜汁,又重新戴上,才慢慢开口:“先把工作做完哦,还有一个拱桥。”
月魄:[……]敢情你真把今歌的官号当工作啦?
醒醒啊喂!你真正的工作在禾子!
然而季悠超乎寻常的执拗,任凭月魄唾沫横飞也无济于事。
比起一般的花花草草,拱桥是个大工程,要用到一整卷二十米长的青灰色的丝带。季悠全速编起来也需要五分钟,放慢速度边编边讲解,大功告成的时候,时间正好到两点。
劝得精疲力尽的月魄已经在犯困了,只听季悠突然用意识说:[开姻缘眼哦。]
月魄精神一振,跟打了强心剂似的,昂然大喝:[霜华满天!]
视野骤然昏暗,无数卷曲的红线横亘在半空,其中夹杂着几缕细细的深色虚红。
[月……月神大人,你看!]
季悠眯起眼望着窗外,面罩中露出的双眸显而易见浮出笑意:[看见了哦。]
本就昏暗的室内光线中,窗外投入一片更深更沉的黑影,巨大的虚红触手好似来自虚空的怪物,在高空中缓缓扭动,把纯白的直播棚照映得深红一片,好似冲洗胶卷的暗房。
触手虽垂在楼外,但看走势,显然来自今歌大厦的更高层。
季悠一打开直播棚的门,便被汹涌红雾笼罩其中。他循着轨迹向前走,无视路上碰到的人,很快便来到电梯厅。
他犯了难。
恶桃花肯定在高层没错,但从这里往上还有大几十层,难道要一层一层地找?
月魄胆小,类似的景象虽已目睹过两次,可无论是赵坡还是李管家,其虚红和眼前相较,完全就是小蚯蚓和巨蟒的区别。
拥有如此巨大的虚红触手,不是怪物是什么?
好在季悠的淡定给它保留了几分信心,它颤着声音提醒:[顶层,这么厉害的渣男肯定是顶流,既然是顶流就可能和陆文在一起,陆文的办公室就在顶层!]
季悠觉得有道理,放弃电梯厅,拐到一扇门后的专梯。专梯正好停在最高处的199层,无人使用,很快便下来,带着季悠一路向上。
还没到地方,一蓬又一蓬透入电梯的红雾就证明了月魄的分析。
季悠少见地兴奋起来。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季悠一手摸到耳后的面罩细绳,乌溜溜的双眼瞪大,电梯门好似放慢了速度,缓缓打开。
密集到令人窒息的虚红触手疯狂涌来。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笼罩在红雾中的身影,一颗颗隐约可见的红痣好似血盆大口,牵扯着密密麻麻的虚红,不断涌动。
不是恶桃花是什么?
诡秘幽芒在季悠眼中闪现,眸光熠熠。捏住面罩细绳的手指也捏紧了,缓缓脱离白里透红的耳根。
“上来做什么?”
冷淡低沉的声线好似凉水,猝然浇下。
季悠一怔,这才看清红雾中的第五个人——陆文。
陆文面色阴沉,一张英俊的脸好似千年冻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