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黯淡,又是婆娑树影间,周遭一片昏黑。
萧麒从高处跌下,本就摔了个眼冒金星,糊涂了好一会,才从暗色混沌中依稀描摹出对方的眼眸,那愈发英挺的眉眼同回忆间融合——他认出那是晏渠山。
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出了糗,因而猛得从对方身上弹起来,红着面皮想要后知后觉地给自己讨回面子来。
他细眉倒竖作嗔怒状,“你……怎么是你!见……见到本皇子还不快快行礼!”
晏渠山知道这小皇子是面子上过不去,觉得丢人,顺着他意行礼后,便很聪明地避重就轻笑道:“一别三年,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
他便这样轻飘飘地将方才的乌龙揭过了,也不再盘问,使得萧麒有了个台阶下。果然,听他这样说,萧麒也稍微自在了些,轻咳了两声挥挥手,“免礼,免礼。”
他状似不在意的瞥了晏渠山几眼,而后欲盖弥彰地开口,“上林苑僻静,你不乘着赏花宴结识些贵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晏渠山托出早已准备好多时的说辞:“殿下说笑了,晏某身份微贱,怎能得贵人青眼,况且……”他似乎是思及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一副哀戚模样。
萧麒被他引得不由自主问下去,“况且什么?你说呀。”
晏渠山就等着他这句话呢,他一面在心中萧麒上钩得如此之快,一面又不忘了继续吊着他,装出一副受尽欺辱的孤苦伶仃状,“在下……在下不敢说。”
他越是这样,萧麒就越是抓心挠肺,急得搡他一把,“不敢什么呀,你快说呀!”
“还能因着什么呢?不过是碍了人的眼,不敢抛头露面了。”晏渠山苦笑两声,“早在我记在故去的夫人名下时,就已结了梁子了。”
他点到即止,可萧麒也不是个笨的,稍作思索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萧麒今年刚满十三,正是冲动顽皮的年纪,更何况天宁观一事,让他对晏渠山有几分莫名好感。现下听他这么说,当即怒气涌上心头,“岂有此理!他也欺人太甚了,你也真是的,就任他这么欺负么?”
晏渠山当然不是那么个逆来顺受的脾气,薛恭文来明的,他就在暗处给人使绊子,好几次都让薛恭文吃了个哑巴亏,使薛恭文恨他入骨。
可是在萧麒面前,他还是装模作样,“薛世子是三皇子的伴读,三皇子风光无限,我……”他苦笑一下,“我怎么敢呢?”
这话一箭双雕实在是厉害,让一边装作石头人的竹沥都不由得多看他几眼——谁不知道二皇子心里也不甘心呢?同是皇子,凭什么他们一个众星捧月,一个在深宫中如履薄冰。
果然,萧麒被这话激得脑热,气得心肝都冒火,狠狠地剜了晏渠山一眼,“三皇子!三皇子又怎么样?他还以为自己真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薛恭文狗仗人势,那么既然如此,你——”
他抬手一指晏渠山,明明矮他半头,却昂着尖瘦的下巴,眉眼一派傲慢,“你就来做本皇子的伴读,往后,我们就同他们斗到底,走!”
萧麒用力一拽他衣角,拽着他往上林苑外走去,一路上都怒气冲冲,“我现在就带你去请父皇的旨。”
出了上林苑外,便听得不远处欢笑阵阵,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可见筵席已开,他们朝着人流处去,只是行走间,晏渠山肩头却被人重重一撞,扭头看去,竟然是薛恭文。
薛恭文当然也注意到他,一见着他的脸,便捏着鼻子,显然是要借此机会将小事化大,狠狠奚落。可他没注意到晏渠山身边的人,也没注意到暗处,晏渠山嘴角轻微一勾——这蠢货还真是歪打正着。
萧麒还在旁边,任他欺侮,不正坐实他委屈可怜?若借此机会让他在萧麒心中印象大打折扣,没准还能影响到武国公一党对安定侯一脉的态度,何乐而不为?
“真他娘的晦气,怎么是你?”薛恭文冷哼一声,“老子今个儿没见着你,还以为你跳河死了,正高兴着呢,娘的,你个妓.女生的玩意儿什么时候找个地方吊死?”
晏渠山瞥他两眼,小心地后退一步,“我……我没想到会撞着世子……”
薛恭文被吓得瞪大了眼——
按照平时晏渠山的德行,他必然是更加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一通,今日是怎么了,他大骇,“你他娘的装什么?去了趟冷宫被死了的弃妃夺魂上身了?”
好得很,他又在萧麒的痛处毫不留情踩了一脚,果然,晏渠山一边的萧麒气得浑身发抖,冷着一张煞白的小脸,怒气冲冲地跨步上来,抬手给了薛恭文一巴掌,“你说什么呢!”
薛恭文被扇偏了头,小世子在府里连亲爹都不舍得对他说句重话,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就要回手,却在见着萧麒的那一刻,猛得缩了回去。
刹那间他面色变化,姹紫嫣红地十分精彩,“麒……二……二皇子……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麒气得跳脚,“我管你是什么意思!你还敢叫本皇子的名字!没想到……没想到晏渠山方才同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比他说得更加混账,你这……”
他憋了半天,骂了句:“狗仗人势的混蛋。”
这话背地里说也就罢了,晏渠山也没想到他真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萧麒虽然有武党支持,可到底不受皇上喜爱,知道他傲慢,给他几分薄面。可他这样说,未免也太过分。
晏渠山心下微动,看向薛恭文,估摸着以他的性子,应当会当下同萧麒撕破脸面。
只是没想到,薛恭文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竟是一副女儿似的委屈模样,委屈不已地抬头看向萧麒。他是个脑子笨嘴也笨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此时此刻也知道装哑巴了。
晏渠山眯起眼睛,他何等耳聪目明,当即察觉了什么,还没等再捉些蛛丝马迹,便被骂累的萧麒牵住了,不管不顾地拉向皇上面前。
建德帝见着萧麒,先是不悦的皱眉,想让这孩子退下。只是余光一扫,见武国公上官仪目光不错地看向这处,还是没让人离开,只是放了手中茶盏,“什么事?”
萧麒难得一见他的父皇,方才是怒气上头有些冲动,真在龙颜跟前,还是有些发怵。
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打退堂鼓,因此还是鼓足勇气,行了礼后开口道:“儿臣听闻晏公子颇具才学,因而想请父皇旨意,将晏渠山予儿臣作伴读!”
席间人皆是面面相觑,建德帝也没想到他这么大动干戈只是为了这么件小事,因而只是挥挥手,“朕知道了,朕择日便下旨。”
而站在他一侧的晏渠山,竟然是有些愣——
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能发展的如此顺利,说真的,来之前他并没想着自己真能作萧麒的伴读,只是拉近些关系,找些频繁走动的机会罢了。
这是……他跟着萧麒一起跪下身接旨,九五之尊离他如此之近,他同朝中重党的关系变得如此密切,这是天赐机缘!
这不过是筵席间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筵席结束后,晏渠山找着了萧麒,诚心诚意地向他道谢,却没想到萧麒脸一红,却还是端着架子:“你也知道这是本皇子赐你的恩典,那就好好的在我身边,否则……否则我要你好看!”
晏渠山笑:“是,不敢负了殿下美意。”
萧麒这才高兴,猫似得昂起头颅,抬手轻轻一指他,“明日按时来我宫里同我去上早课,不许误了时辰!”
他纸老虎似的瞪他一眼,说罢便负着手离去,而晏渠山站在原地,不住观望着周遭雕栏玉砌、气努磅礴的宫殿,心中滚烫。
也是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未来得及反应,面上则被人抡了一拳,晏渠山眼神变的凌厉,不甘示弱地抬手同人扭打起来。他向来狠,拳拳到肉,那人不敌他,逐渐落了下风,被桎梏住行动。
夜色暗了,晏渠山观摩了好一会,才认出地上的手下败将是谁——不是别人,是脸肿成猪头,也不忘了往他脸上吐口水的薛恭文。
他虽然打输了,嘴里还是不愿示弱,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得气,嘴里不干不净的骂,“我干你娘的晏渠山,你就跟你那个婊.子娘一样,惯会演戏,你发什么癫呢,你还当上伴读了,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
“你除了说这些,就不能来点新鲜的。”晏渠山不屑一顾,“怎么,你一个一篇诗文半个月都背不下来的废物都能作伴读,我还当不得了?”
“去你娘的!”他啐晏渠山一口,恶狠狠地盯着他,“真他妈不知道你给麒……给二皇子灌了什么**汤,他居然能选你做伴读,若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悔不当初。”
晏渠山先是觉得可笑,可听到一半,他突然极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思及薛恭文在萧麒面前按耐着脾气,女儿思春似的扭捏做作情态,突然福至心灵,眸光一亮,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当即大笑起来——
“我当你为什么这样生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想不到。你竟然心悦于萧麒啊!”
果然,此言一出,薛恭文的面色立刻变了。
晏渠山有点茶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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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拈酸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