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文武不对付。建德年间,朝廷已有分庭抗礼之势,分为两党——以武国公上官仪为首的武党,内阁首辅余中钦为首的文党。
两党虽大权在握,却相互牵制,使得朝中局面尚算稳定。
至于安定侯为首的一脉名门世家,虽说身份尊贵,却并无实权。不过,手中虽无甚权利,安定侯的谏言在皇帝心中也还有几分份量。
两党斗争激烈,安定侯为明哲保身而置身事外,已不插手朝政多年。
可晏良此事实在是触怒了他——女儿已去,晏良已算不得他的姑爷,实无情面。于是乎,安定侯一道弹劾他的折子送到了皇上跟前。
晏府内宅的事,侯府无法插手。可他的仕途,晏良在朝廷中怎么走,能走到哪里,那不过是安定侯一句话的事情。
这也是为何十年后,晏良还只是个小小侍郎的原因。
安定侯府上下一条心,老侯爷视晏良及其子为眼中钉,连带着他的儿子,以及和晏渠山同一辈的,他的嫡亲孙子,也将晏渠山看作肉中刺。
事到如今,晏良也知道自己在无甚么锦绣仕途可走,懊悔之余,也只能将期望都放在晏渠山身上,望子成龙。
考取举人前,名门子弟只能到了年纪才能入国子监研学。在此之前,京中贵子上得都是某一品文官府内的私塾。
晏良托了不少关系,送去不少奇珍异宝,才将晏渠山送了进去。
这本是一件好事,偏偏那安定侯府与晏渠山同年的小世子也在那里头上课,且与那文官家的小公子,关系十分要好。
晏渠山这下可算是掉入了龙潭虎穴。上学的第一天,便频频遭受冷嘲热讽,他是贱.籍所出的消息,也早被小世子传遍了。这里头上学的,哪一个不是高门嫡出,自诩清高,谁也不肯同晏渠山讲话。
再说这安定侯府小世子,名为薛恭文。
本是取的谦逊之意,偏偏在侯府中宠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是个混不吝的。他带人晾着晏渠山后,见这贱.婢生的还是一副清高模样,十分厌恶,因此变本加厉。
作好的文章被扯的稀烂,老朽的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以为晏渠山顽劣——
戒尺一下下地落在身上,每一下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晏渠山被打的皮开肉绽也不敢吭声。
他越是忍耐,薛恭文之流越是得寸进尺,日日都是衣冠楚楚地去,丧家犬一般地回来。晏良看在眼里,却也无法,只能不冷不热地慰抚他:“你且忍忍,考中就好了,考中就好了。”
因而晏渠山学得更为卖力。
薛恭文一看,哈哈大笑,一脚把晏渠山的凳子踹翻了,带着人将他拳打脚踢一通。
他睥睨着狼狈不堪的晏渠山,啐了一声,傲慢道:“就凭你个妓.女所出的腌臢货色,还想着出人头地?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他说的粗鲁,身边的公子哥儿们听了都捧腹大笑,看晏渠山如蝼蚁,“真是晦气,你呀,还是回去跟你那卖肉的娘一起要饭去吧。”
他们又将他贱骂一通,将天不亮就得起来上课的怨气都发泄在晏渠山身上。释然了,才跟在为首的薛恭文身后大摇大摆的离开。
而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的晏渠山也在此时正开了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似是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
时日如白驹过隙,没过几月便到了大梁的祭天之日。
因着世祖时的天谴之缘故,大梁时代皇帝都十分注重祭礼,皆是大办,勒令京中所有官员携子一同前往天宁观祈福。
因着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必须来,因此这也是个在贵人面前露面的好机会。
晏良得罪了安定侯,却心不死,还想着有朝一日位极人臣,因而抛下晏渠山,攀高枝儿去了。
晏渠山一个人,在香火阵阵、人头攒动的庙堂内,只盼着时间再快些,好早些回府。
偏偏此时肩头被人重重一碰,晏渠山回头看去,是学堂内一同上学的同窗——自然也是薛恭文的麾下客。
他心头一沉,知道薛恭文这是今日也不想让他安生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能得罪,因此还是行了个礼,做足了表面功夫:“黄公子。”
那人从鼻孔中哼出口气,显然是不买他的账,趾高气扬地道:“装模作样的,跟本公子过来,薛世子等着你呐。”
晏渠山定在原地,未置一词,姓黄的见状,两眼一瞪:“你墨迹什么呢?薛世子今个儿心情美,可你若是让他等急了,可有你好果子吃的!”
晏渠山知道这一劫是逃不过了,左不过是被那纨绔打一顿出气,这些日子,也早就习惯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便跟在那姓黄的身后。
可行走间,便察觉不对——
这七拐八弯的,实在不知到了哪里。偏偏他一停步,那黄公子便催促不已,走得远了,晏渠山终于知道不对,姓薛的是要存心玩他。
晏渠山当即便要离开此地,同黄公子缠斗起来,那黄公子见不是他对手,情急之下大叫一声:“快来帮我!”
于是竹林中便窜出两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拉开晏渠山后,在他后脖颈处重重以手刀一劈,晏渠山当即就两眼一黑,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只是心想着:这下可完了,这等荒凉无人之地,怕是夜间被野兽咬死了也无人知晓。
大概是老天不忍,没让晏渠山就这样横死在荒郊野岭外——
晏渠山是被一捧刺骨的冷水给浇醒的,呛的他不住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只见身边站着个面生的小公子。
这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眉眼骄横,因着年纪小,脸颊还有些奶膘,实在是赏心悦目。
晏渠山往下一瞥,见他手掌湿淋,便知道自己是他泼醒的。四面观望,便见着四面层林环绕,身边溪水潺潺,景象十分陌生。
此时那孩子开口道:“你就是晏渠山?”
晏渠山心里一惊,“公子如何知道在下名讳?”
那孩子轻嗤一声,似乎笑他无知,抬着细白手指朝他腰间隔空一点:“我看了你的腰牌。”
腰牌是今日出入的通行证,本是私密之物,这小孩竟然如此无礼,不过……
见他通身衣物虽谈不上多么奢靡华丽,但那身缎子,也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穿得起的。
由此可见,此人定然出身于尊贵之家。
况他叫醒了自己……晏渠山心下一转,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因而还是朝他行了礼:“原是如此,晏某多谢小公子相救,敢问小公子是……。”
对方概是没想到他礼数这般周全,有些愣,但立刻恢复娇矜神色,一昂下巴,“你无需知晓本公子是谁,只记着是我救了你的命就好了。”
他竟能把这称作救命之恩,晏渠山啼笑皆非,但还是遂他的意,开口道:“这是自然,晏某愿当牛做马报答小公子大恩。”
那孩子上下睨他一眼,不屑道:“你不过是个妓子所出的卑贱之躯,我才不稀罕呢。”
他一句话便踩了晏渠山的逆鳞,顿时让晏渠山沉下了面色,目光也变得幽深。他看着对方细瘦洁白的脖子,心中恨意滔天。
不想,对方的下一句话,又使得他按捺下了滚滚杀意。
支持嫡出薛恭文发卖庶出晏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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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