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戎见洛宁毓来了,笑道:“师兄,你来了。”
洛宁毓点了点头,看见趴在温戎身上的柳恒清皱了皱眉:“他怎么了?”
温戎垂眸看了一眼柳恒清,正对上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在心底无奈轻叹一声,对洛宁毓道:“他受到了些惊吓。”
“哦?”洛宁毓走上前去,拎小鸡崽一般把柳恒清拎到一边:“独自一人杀掉三只修为五百年以上的妖怪,这样的人,在狩猎场里能受到什么惊吓?”
柳恒清脸抽搐了一下,死死咬着牙关,脸颊都凸起了一块肉,这才忍住了没对洛宁毓动手:洛宁毓我去你大爷的,居然在温戎师兄面前这样把我提起来,分明是故意给我难堪!你给我等着。
柳恒清顺势摔在了地上,状似柔弱无力:“这位师兄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吓的……可我一人战三妖,如今体力实在是撑不住了……”
洛宁毓冷冷盯着倒在地上几欲晕厥的柳恒清,眼神如刀。他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如此虚弱,那我作为你未来的师兄,岂能坐视不理。”
柳恒清心道不好,这厮肯定又要变着法来折磨自己了。
果然,下一刻洛宁毓就把柳恒清提了起来,强迫他盘腿坐好。洛宁毓坐在柳恒清对面,掌心涌动着澎湃的灵力,分明是要给他输灵力的架势。
若是此时柳恒清真受伤了那倒好说,可他一点事都没有,洛宁毓那一掌灵力送进来才真的会让他吐血。
柳恒清忙道:“这点小事怎好劳烦师兄呢?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洛宁毓却不理他,抬手便要一掌送去。
柳恒清脸一沉心一横眼一闭,攥紧了拳头准备硬扛下这一掌:罢了,受点伤就受点伤,这样我还能上千秋山去找温戎师兄疗伤。
但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落下,柳恒清疑惑地睁开眼,便见温戎握住了洛宁毓的手腕。
“师兄,这火越烧越大,此处实在不是个疗伤的好地方。方才我已为他诊过脉,轻伤而已,我们还是先去与其他人汇合吧。”温戎道。
洛宁毓眼底的冰稍稍化了些,看了温戎一会儿才垂下手,道:“嗯。”
温戎正要将柳恒清扶起,谁知洛宁毓一把就将他拽了起来。
洛宁毓道:“我来吧。”
柳恒清已经在心里将洛宁毓千刀万剐了,他可不想跟这家伙有任何身体接触。他痛呼一声,眉毛拧作一团,痛苦道:“啊!好疼~”
温戎闻言,连忙上前一步,关切道:“碰到伤口了吗?”
柳恒清红着眼圈,故作坚强一般摇了摇头:“没事的,温师兄,我不要紧。”
“他当然没事了,你没听见他刚刚那声叫得中气十足。”洛宁毓见柳恒清装模作样,眉头拧得更紧,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不少。
“啊……这位师兄,你力气太大了,我现在浑身无力,你这样拽我我会脱臼的。”柳恒清的眼圈更红了三分。
洛宁毓冷哼一声:“如此娇贵,日后如何抗得住每日的修炼?我看,你干脆弃权吧。”
“师兄说笑了。若想守护天下苍生,修炼是必经之路,我怎会叫苦呢?只是如今初选的时间已过,这点皮肉之苦实在没必要吧?受伤反而耽误日后修炼呢。”柳恒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不信这次洛宁毓还找得出借口堵他。
果然洛宁毓只是垂眸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温戎见这二人剑拔弩张,打圆场道:“师兄,他说得倒也没错,要不还是我送他吧。”
没等洛宁毓回答,柳恒清便朝温戎扑了过去,乖巧道:“谢谢温师兄。”
温戎微微一笑:“日后大家就是同门师兄弟了,不必如此客气。”
三人一同御剑离开狩猎场。柳恒清还是和温戎一起,短短一日之内同行两次,他在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方才遇见洛宁毓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了。
其他人都已经出了狩猎场,站在外面等着他们三人。
程炀一见柳恒清出来了,离弦箭一般冲了上去,见柳恒清脸上脏污,衣袍沾满了血被烧得不像样,手也受了伤,眼圈瞬间就红了。
柳恒清见状,连忙从剑上一跃而下,制止住他:“欸欸欸!别哭出来啊,这么多人在你不嫌丢脸我还嫌呢。”
“可是你受伤了……都怪我没用,帮不上你。”程炀哽咽道。
“说这么严重干嘛,我又没什么大碍,你瞧,铜钱拿到了。”柳恒清抛了两下手里的铜钱,朝程炀挑了挑眉。
程炀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原地蹦哒了两下,激动道:“真的拿到了?太好了!柳大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那是当然。”柳恒清得意道。
“刚刚不是还半死不活的?现在怎么又生龙活虎了。”洛宁毓冷声道。
柳恒清侧首看他,轻笑道:“方才的确是很难受啊,但我靠在温师兄身上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就不劳您挂念了。”
洛宁毓没说话,扫了他一眼就走了,温戎朝柳恒清点了下头,便跟了上去。
程炀畏畏缩缩地朝柳恒清靠了靠,道:“柳大哥,那个穿青衣的师兄好像不太喜欢你啊。”
“是啊。”柳恒清不假思索道,毕竟洛宁毓这厮也一直觊觎着温戎,他要能待见自己那才是奇了怪了。
“可我刚刚听那个第五朔说,他就是人称玉山君的洛宁毓,是咱们的大师兄。”
“什么狗屁玉山君,冰山君还差不多。”柳恒清小声嘀咕道。
远处钟声再次响起,众人即刻噤声。有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铜钱,摇了摇头,落寞离场;有人神情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能否成为那前一百名;还有些人则意气风发神采奕奕,比如第五朔,志得意满地御剑朝蓬莱仙山飞去。
柳恒清和程炀则混在众弟子中,慢悠悠朝着蓬莱仙山走去。
众人穿过一片防风林,咸腥温暖的海风拂面而来,让柳恒清不断回想起曾经那段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如今得以重来一次,他只盼一切都能顺遂如愿。前面不断发出一声又一声赞叹,他不禁勾唇笑了笑,想当年,他初次见到蓬莱仙山时也是如此的。
但见远处碧海蓝天一色,云雾袅袅清风徐徐,几座浮于海面之上的仙山在云间若隐若现,宫阙万千美轮美奂,仙鹤携伴低飞,仙人踏云而行,真如世外仙境。
程炀几乎看呆了:“这也太美了,那些人不来看一眼就离开真是太遗憾了!”
“是啊。”柳恒清道。
程炀见柳恒清反应平平,心想:柳大哥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看到这样的美景都能如此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还有太多不足啊!
临近海岸,众人纷纷御剑而行,谁知行至半道,不断有人落下海面。
程炀身旁一人似乎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毫无预兆地掉了下去,程炀还想伸手去拉他,但被柳恒清拦住了。
“没用的,他不是前一百名,会被结界拦下。”柳恒清道。
程炀这才发现,众人腰间的铜钱都在隐隐发着光。
“等进了山门,又会有一批人被拦在正殿前,只有前十名才有机会进入正殿,拜见掌门。”柳恒清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那我们是不是能一路畅通无阻?”程炀眼里闪着熠熠光辉。
柳恒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太好啦!等正式拜入师门,我就给我祖父写信,告诉他我出息了!”程炀兴奋道。
一切就如柳恒清所说,他们二人十分顺畅地进入了正殿,第五朔和其他九人都已经等在了里面,整整齐齐跪成了一排。
柳恒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芳翳长老身后的温戎,对他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如何就拉着程炀跪到了第五朔身边。
第五朔眼刀子一下子横过来,低喝道:“我可是第一!你凭什么排这儿?”
“这儿宽敞啊,大家日后都是掌门弟子,还分什么第一倒一的。”柳恒清冲第五朔眨了眨眼,还歪屁股撞了他一下。第五朔怒目圆瞪,却又因为掌门和长老们在场不敢随意发作。
看到他们两人进来,掌门和长老们皆是一愣。
“一,二,三……十一,十二。怎么会有十二人?”清云长老纳闷道。
柳恒清装作不知,扫了一圈众人腰间的铜钱,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道:“回长老,我们有三人都拿到了一百枚铜钱,并列第十。”
清云长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今年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掌门却皱眉不语。他认得这个少年就是最开始那个懒懒散散躺在树上睡觉的人,没想到此人竟能后来居上,也入了前十的行列。
洛宁毓忽然出列,对掌门道:“师父,他就是那个独自一人斩杀了丹朱、玄九和梦川的人。”
“哦?”掌门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眯眼看向柳恒清。
柳恒清忽觉不妙,洛宁毓这人向来小心眼,他一定还记恨着自己刚刚对温戎搂搂抱抱的事,不可能那么好心地帮自己邀功,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掌门眼神一变,微厉道:“既然你有实力独立杀死三只修为五百年以上的妖,那狩猎场里的其他妖怪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吧,为何会只拿了一百枚铜钱?我看你定是偷奸耍滑了!”
“不不、不是的……”程炀结结巴巴道,柳恒清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可他还是坚持道,“柳大哥他,他把自己的铜钱,分给我了……”
“这是他应得的。我的佩剑劣质,一开始就被妖怪打成了碎渣,我借了他的剑,他就没有武器了,所以我分他一半也是应该的。”
“师父,这名弟子是我一路暗中保护的,”洛宁毓手对着程炀一抬,接着说道,“我可以向师父担保,若不是他的同伴分了一半铜钱给他,凭他的实力,恐怕连踏上蓬莱仙山都困难。”
程炀低着头不敢说话,但浑身一直在不停地发颤。
“师兄如何能担保不曾发生的事情?这世上既没有追溯时间的仙术,也没有能窥见不同选择带来的不同后果的水镜。既然不曾发生,那么结局如何,谁也无法保证。”柳恒清回答得从容不迫。
洛宁毓斜了他一眼,又道:“那些铜钱始终不是他凭本事得来的,德不配位,恐怕不妥,于其他弟子而言,也不够公平。”
掌门颔首道:“没错。你们两人,一个目无法纪,一个力不胜任,都不得拜入本座门下。”
程炀闻言,“咚”一声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哽咽哀求道:“不要啊!是我不好,我不配做掌门弟子,求掌门再给柳大哥一次机会吧!便是要逐我出蓬莱山也可……”
“胡说什么!你已经过了山门结界,就是蓬莱仙山认可的弟子,若无大错不可轻易逐出师门的,别怕,起来。”柳恒清想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程炀拽起来,谁知他倔起来力气那么大,拽了半天柳恒清也没能撼动半分,索性随他去了。
“你倒是对蓬莱仙山的规矩很熟悉啊。”洛宁毓冷言冷语道。
“自然熟悉,拜入蓬莱仙山是我自小的目标,一千条门规我倒背如流,掌门说我目无法纪,我实在冤枉。”柳恒清委屈道。
“冤枉?你如何冤枉!将自己得来的铜钱赠与他人,扰乱秩序,便是违规。”掌门厉声道。
“可在我们入场之前,玄华长老只说了不可抢夺偷窃他人的铜钱,并没有说不可赠与。而且,我方才也解释过了,我的佩剑断了,借了他的。他出剑,我出力,得到的铜钱对半分,也是合乎情理的吧。”
清云长老思忖片刻,捋须道:“是啊,确实合理。况且,他们二人是并列第十,算起来其实也并未占了旁人的位置啊。”
柳恒清对清云长老乖巧一笑。
“伶牙俐齿。”掌门不悦道,“即便你没有目无纪法,可你偷懒却是事实,我与芳翳长老亲眼看到你刚入狩猎场不久就在树上打盹儿。”
柳恒清在心底咒骂掌门:死老道,你果然还是看老子不顺眼!
“回掌门,弟子自幼丧父家境贫寒,日子过得十分拘谨,每日天未亮就要帮母亲准备出摊的东西。爬上树去休息片刻是为了补些精力,之后才好对付妖怪。”柳恒清瞎编乱造一向在行。
清云长老闻言,怜惜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掌门,我看就算了吧。”
柳恒清在心底偷笑一声:清云长老是资历最深的长老,有他开口,稳了。
“确实情有可原,掌门,您就饶他一次吧,况且他不过十五岁,便能独自一人能杀死三只大妖,定是个奇才,应该好好培养才是。”芳翳长老也劝道。
掌门皱了皱眉,但有两位长老开口求情,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你留下可以,但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