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堂上正在讲课的夫子如何生气地斥责着:“肃静!肃静!”
学生们还是激动地议论纷纷。
安幼舆叭叭得正欢呢,就见秦玉猛地站起身,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十分激动地冲了出去。
夫子惊鄂的目光追着他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喊到:“秦玉,正在上课,你干什么去?”
安幼舆心下奇怪,他不是一向对诗词书画这些文人的酸臭玩意儿不感兴趣的么,怎么今天跑得这么欢?
好奇地起身追了上去,也想凑个热闹看看。
有同学见他们都跑了,也按耐不住,跟着跑出去看热闹,有了领头羊,后边的也不怕了,三三两两地就都跑了。
“你们!你们都给我回来!”夫子拦不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站起身拍桌子怒骂:“放肆!放肆!简直目无尊长!”
跑到颂院门口,想到即将要见到他,秦玉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他,可事到临头又害怕起来。
温时澜是个君子,他是当朝丞相独子,美姿容 ,风仪古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出身世家大族,却没有贵族出身的娇衿,反到有着不拘一格的魏晋遗风,广袖长衫,超凡脱俗,天质自然,是真正世无双之公子。
他年十五时,曾抱琴行过河畔流苏林,时值四月,花开似雪,层层叠叠,他仰头看花,有风吹过,花落簌簌,人花相望,竟一时不知谁更风雅。
此景被当时被请来书院授课的名士靖安先生看见,赞美道:“树开千堆雪,肃然林下风。”
一时传为佳话,得一雅号——“映雪公子”。
后来名列当世声名远扬的七大公子之一。
以他的出身,本该进国子监的,他却觉得学问不应当有高低贵贱,国子监太过于等级森严,守旧腐化,而选择进了燕国四大私学之首,位于城东郊外青崖山涧的白鹿书院。
他少时与温时澜并无交集,与他相识是因为偶然。
他被冯麟远困在金屋半年,与冯麟远周旋良久,让他以为自己真的对他动了真心,愿意与他在一起。
冯麟远对他不如一开始那般严加看管,甚至愿意偶尔放他出屋子透透风。
他借此机会结识外人,试图求救,可惜他眼盲,行动不便,求救的过程极为艰难。
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一日他联系到一名被卖到冯府的秦家旧仆,以金钱为诱,被他救了出来,倒霉的是,逃命途中他们遇到了一伙强盗,仆人带着钱财抛下他独自逃跑,他失足跌落山崖。
昏迷醒来后,他就已经在扬州城最大的青楼有凤来仪了。
鸨头原本嫌弃他眼盲年纪大,但又看他样貌实在是好,舍不得丢,就打算让他在楼里当个人人可以践踏的最低等的小倌。
若真是如此,他怕是要被玩死。
情急之下,他一句:“瞎子自能遇到想找瞎子的客人,眼盲看不见不知道岂不是不知省了多少事。”
提点了鸨头,为自己博得一条活路。
妓院这种地方可不是谁都能来的,男妓更不是谁都能嫖的,嫖了更不是谁都能让人知道的,一个瞎子,尤其是一个品相气质都极佳的瞎子不知能满足多少人的要求,这妥妥的是一棵摇钱树啊!
鸨头见他知情识趣,于是专门给他安排一些隐秘的客户。
不出所料,点他的客人虽不多,但无一不是出手大方,事还少。
一般需要保密的客户,也都是有身份的,非富即贵,他小心伺候着,攀着高枝儿一步步爬到了花魁的位置。
不管哪一行哪一业,爬到了尖尖上,日子自然好过得多。
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岁数大了,一旦年老色衰,留不住客,好日子就到头了,他离那一天也不远了,这日子过一天是少一天,得好好珍惜。
他双眼失明,越是身处黑暗,越是向往光明,那时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午时阳光最烈的时候,打开窗子,坐在窗台边将手伸出窗外,感受阳光,感受风。
那一天,他照常坐在窗边晒太阳,不慎头上的簪子滑落楼下,说来也巧,那时恰巧温时澜路过楼下,被簪子砸了个正着。
他们的缘分就此开始。
温时澜性好自由,无出仕之心,从学院毕业后便四处游历,畅游大好河山,未参加科举,但丞相就他一个独子怎能任由他如此放肆,几番催促逼迫之下他终于在两年后参加春围,一举夺魁,成了头名状元。
事实证明,温时澜只适合当他的才子雅士,文人墨客,他的眼里太干净,容不得沙子,官场根本不适合他。
他官场失意,被贬到杭州,途径扬州时,被他的簪子给砸了。
哪有送上门的客人,不要的道理。
他好心还他簪子,而他却使劲浑身解数勾引他,谋他财产。
温时澜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里头的门道,但是他并没有挑破,反而慷慨解囊,解他燃眉之急。
即使花了钱,也不曾对他做任何超出礼节的事,只是每天与他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即使他那点文采登不上大雅之堂,他也不厌不恼,安静的陪着他,手把手教他丹青诗书弹琴。
温时澜是他在黑暗中见到的唯一一束光亮,是唯一一个没有将他当玩物的人,甚至动用了人脉关系金钱不惜一切为他治眼睛,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眼睛还有救,只是从来也没人想过帮他治。
他这辈子也不会忘,他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出现在光中的那张清丽俊逸的脸。
那一天,他把自己给了他,死灰复燃的真心也给了他。
后来他们情谊愈浓,流光易逝,温时澜在他这里耽搁了近半年。
最终东窗事发,有人找上门来。
他才知道温时澜幼年便与临安郡主订了娃娃亲,此次去杭州任职的同时,最重要的是依家人嘱托向郡主提亲。
临安郡主是洛枭那个混账的姑母所生,他的嫡亲表妹。
得知温时澜与一名男妓纠缠不清的洛枭找上门来,劝温时澜跟他走无果后,将矛头指向他,私下找到他,问他怎么样才肯离开温时澜。
那天,他望着他那张淡漠无情还带着一丝厌烦的脸,摆出十足小人得志的嘴脸,心想那当然是:“钱。”
有了钱他才能有活路,他那无辜稚子才能摆脱泥潭,不用走他的老路。
温时澜是个文人,他是个妓子,文人妓子之间的风流事细数来三天三夜也数不完,温时澜在他这里能找到恣意妄为,破除礼法的快感,能借他报复一直压迫束缚他的家人亲族,他可以犯错,可以任性,有的是人把他往正道上拉。
但是自己必需明白,权势之下,真心一文不值,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没有未来,而自己一无所有,一步踏错,只有死路一条。
洛枭给足了他想要的钱,他用这些钱替他儿子和儿子他娘赎了身,然后配合洛枭演了一出戏,佯装成另攀上晋王这株新枝。
他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当温时澜看到他和洛枭在一起时,那清澈恣意的眼底里涌现出的崩溃和失望。
他一言未发,转身而去。
他那样的人啊,气急了,连句脏话都不会骂,十足吃亏。
一切都很顺利,洛枭从他这里逼走了温时澜,他有了洛枭的这笔钱,终于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但唯一失算的是,洛枭竟然跟他来真的。
他是真花了钱,人也是真的睡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