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进入了大宁北境的最后一座城池,那是一座雄关,城墙比京都的逍云楼还要高,两侧的城墙横穿戈壁,城楼上旌旗飞舞,穿着黑色甲胄的军士井然有序地在上面巡视。
这座城关是十几年前已故的宁安王建的,大宁最精锐的军队也是出自他的麾下。
据说数月前如果不是这里的兵将死守这座城池,没有被北狄攻破,北狄的兵马已经踏过关隘,长驱直入,根本没有议和的机会。
穆玦被安排在城池的驿站里休息,夏明已被他赶回去了,现在他身边只有几个太医定时给他送来饭菜和汤药。
那些药里多少有些宁心解郁的药材,他每一次喝完都会觉得昏昏欲睡。
青年躺在床榻上,缩在离墙边最远的地方,他现在很畏寒,和墙面离得稍近一些都会觉得冷,一条棉被也不够,需要身上再多裹两层衣服。
太医带着空了的药碗走了,走前还在嘀咕这么多药喝下去竟会一点用也没有。
穆玦阖着眼睡,一点点屈起了膝盖,双臂再把自己抱紧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被一个梦魇缠上了。
梦里他也是躺在榻上,但分不清是逍云楼还是这里的驿站房间。
榻上冰冰冷冷的,硌着他的脊背,四周一片漆黑,连能让他的手抓的东西都没有。
只有身前把他禁锢在怀里的人的体温是滚烫的,对方拥着他,手臂把他圈在狭小的地方,掌心像在爱抚一只小猫一样抚着他的发顶。
他太冷了,身前的温暖又是那么清晰,他就像飞蛾扑进火焰一样,更深地往那人的怀里靠。
他如愿以偿地被抱着坐了起来,漆眸看清眼前人的脸,却刹那被抽干了所有的温度,他发起抖来。
是陆世廷的脸,俊美冷冽,寒玉雕琢的一般。
他咬紧了唇,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房间里忽然亮起了烛火,他的眼眸倒映出了烛火的光,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陆世廷的样子。
对方没有穿朝服,也没有戴发冠,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他只要一勾手指就可以解开里衣的系带,对方的墨发大半披散,疏冷的茶色凤眼凝视着他。
他再低头看自己的衣衫……是整整齐齐的,连外面罩着的狐裘都没脱下。
穆玦舒了口气,去掰陆世廷圈着他腰的手,眼角的余光蓦地瞥见了不远处的屏风上闪过的影子,不只是他和陆世廷的,还有很多人。
烛火在风中摇曳,橘红的火光下,几个人从屏风后无声地走出来。
有皇帝、太子、九皇子……甚至是已故的三皇子,还有那些护送他去北狄的禁军。
那些人就在屏风边站着,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看着他被陆世廷抱着,像青楼里的小倌似的坐在对方膝上的样子。
穆玦心口颤了一下,疯了似地挣扎起来。
陆世廷任着他挣扎,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衫上,却好似只穿了件里衣,快要什么都不剩的是他一样。
对方掌心的热度和脸上的神情截然不同,他在慌乱的挣扎中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陆世廷的呼吸潮热地洒在他侧颈,耳边则响着分不清是谁对他说过的话。
“委身权宦的皇子……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六哥可以试试用你勾引陆厂督的手段爬上北狄汗王的床……”
“你看他那皮肤,比女人还要白。”
他难堪地想起了逍云楼里自己中了药,只被陆世廷掐一下脖颈,碰一碰喉结,就忍不住哼出声的样子。
他那时居然还在庆幸来的人是陆世廷,而不是北狄的小汗王。
对方的力气很大,他不曾听说陆世廷练过武,但东厂的厂督若不会杀人只怕早已死了。
握刀握剑的手指指腹有一层磨出来的茧子,压着他的手腕扣住他的后腰,他根本挣扎不动。
“六殿下。”
对方在他耳畔说着话,仿佛他们真是艳闻里的那一对狼狈为奸的宦官和卑贱皇子。
“殿下看谁过来了。”
穆玦眸子湿漉地侧过脸,看到他的母妃不知何时也站到了屏风边。
他从噩梦里惊醒过来,喘了很久才松开紧攥着被褥的手。
身上全是冷汗,可亵裤竟也脏了。
青年坐起来,鬓发被汗水浸透,鼻尖也是一层汗珠,脸色惨白。
他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是昏暗的,分不清到底是傍晚还是黎明。
梦里的景象在迅速褪色,他缓慢地起身去点烛火,点的时候心底莫名地升出惧怕。
好像火光一亮,他就会回到陆世廷的怀里,被人当个玩物,旁边也会有太子他们讥讽地看着他。
看吧,说他是一个在宦官身下邀宠的贱人,没有说错吧。
还有他的母妃,他的母妃……
他缓了一会儿,在烛火里用狐裘把自己裹好,然后从随身的包裹里拿了一件换洗的衣裤,问外面值守的士兵要了水擦洗。
把洗好的亵裤在窗外晾晒好,他好像听到外面有号角的声音。
值守的士兵跟他说,那是军营里每日晨练的号角。
原来到白天了,那么他也要继续启程去北狄,出了这座城关就全是荒漠戈壁,北狄的大营在戈壁的另一边。
他知道军营操练不可能让他一个质子去看,于是只问士兵要了一把匕首。
士兵不是禁军里的,而是边境的守军,听他说想要一把匕首去北狄防身,很痛快地给他了,黝黑的脸上笑容直爽。
“其实北狄不少城池都在雪山下面,那边有成群的牛羊,湖水也是甜的。”
穆玦听出对方在安慰他,也讲了些京都里的事情。
其实他仅有的两次出宫的机会,一次是去逍云楼,一次是作为质子去北狄。
他对京都也是全然陌生的,连皇宫,他都只熟悉他的偏殿。
但这个士兵的老家离京城不远,对方几年戍守边关没有回过家了,听他说京城的风物,立刻摆出了茶馆里听说书那样聚精会神的架势。
穆玦搜肠刮肚地说了一些,说了会喷火的杂耍,说了铺子里江南来的绸缎,说了逍云楼的苦尽酒……
“六殿下,您在北狄要好好的,等我们以后把北狄打回去,您一定可以回都城的。”
在这些军士眼里,质子是因为战败被送去的北狄,那么以后打赢了,北狄自然要把人送回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旖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