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见时停奔出来时的沈泽然是温柔的,他的目光中甚至还带了点担忧和心疼,可当时停问出那句话,他的神情顿时变了。
“你想起来了什么。”
眼神从柔和转到狠戾只需要一秒,他转变得太快,把时停吓得退后两步,怯生生地看着他。
最终,时停还是鼓起勇气问出:“我记起来,我当年嫁给卓年的时候,你也来了,还带着我去花园里说了会儿话。”
沈泽然一愣,绷紧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些。
算起来那致幻伤身的药,时停也喝了有一个月了,自以为想起来的温馨回忆,全都是幻觉弥补的虚假甜蜜。
他脸上重新挂起温柔微笑,只说:“我和卓年是朋友,他的婚礼我当然会去。”
“这样啊。”
时停的目光失落下去,低着脑袋看自己光裸的脚背:“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你叫我回来干……婷儿?”
大门被人拉开,谢卓年手臂上搭着西服外套把门关上,转头就看见客厅里气氛奇怪的两人。
他最近应该很忙,下巴上隐约冒出青黑的胡茬,时停看向他,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时停朝门口那人扑去,把谢卓年抱了个满怀,谢卓年下意识接住他,只觉得一个月不见眼前人更瘦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心底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怀中人的头顶,看向沈泽然。
那人坐在松软沙发上朝他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冷。
时停强忍着这具身体的抗拒和谢卓年腻歪了一会儿,才放开手帮他拿着外套,乖乖站在他的身边。
原主的意识已经消散,可显然身体还记得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是谁,尽管这三个男人没一个好鸟,谢卓年却显然是坏鸟里最突出的那个。
他连棺材里的死人都骗啊。
“我和阿泽有些事要聊,你叫刘妈多做些菜,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谢卓年拉住他的手捏了捏,语气不由自主放柔,时停乖顺地点点头,满心欢喜地问他:“你喜欢吃什么啊?”
“我没有喜欢吃的,做你喜欢的就好。”
没料到时停会问这种问题的谢卓年一愣,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喜好,时停眼光黯淡了一瞬,抱着他的西装外套走了。
沈泽然走到谢卓年身边,看着那个失落的背影。
“非要赶尽杀绝吗?你知道的,那件事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他半身靠在鞋柜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谢卓年同样看着时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没说要杀他。”
“不杀他?”沈泽然像是觉得谢卓年的话很好笑,唇边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诱骗他认贼作夫?”
“谢卓年,你比时愿那个白眼狼更让人恶心。”
***
昂贵的西服外套被时停随意丢在床上卷成一团,他坐在之前沈泽然做过的沙发上,找系统兑了点瓜子一边嗑一边看系统给的投屏。
二人在客厅玄关处的争执一字不落的进了时停的耳朵,系统的高清摄像头甚至还能放大暂停,方便他逐帧研究沈泽然和谢卓年的表情。
“我寻思他俩关系多铁呢,原来也不过是为利聚头。”
时停把镜头移到沈泽然脸上,放慢倍速研究着:“这你这表情分析系统是不是有bug?三分失望三分悔恨四分决然的,这是人的眼神吗?”
【人工智能不可能出错。】
不靠谱系统死不承认,时停嗑瓜子的动作一停,瞥了半空中若隐若现的光点一眼,最终还是没说出统身攻击的话来。
“为利聚头也不对啊,沈泽然这人看着就无欲无求的,弄死原主他也没得什么利吧。”
瓜子嗑太快不小心咬到嘴,时停呲牙咧嘴了半天才缓过来,继续盯着沈泽然瞧。
【警告,有人靠近!】
系统及时预警,时停把瓜子和瓜子皮往系统空间一塞,门开的瞬间正好扑到床上抱住了那套西装。
不知道是谁进来了,反正时停两眼一闭就是装睡。
那药他让系统查过,喝了后嗜睡、致幻,容易让人梦魇然后醒不过来。
黑心肝啊,想让他在梦里死。
来人渐渐靠近他,在时停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正好奇对方想要干什么,就见来人突然生气,狠狠把西装从他怀里扯了出来。
他的手正好放在扣子边上,被对方这么猛力一扯,那扣子差点把他指甲给掀翻。
就这情况时停要还猜不出来是谁,那他就是傻子。
他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睁开眼,眼中的一丝茫然在看清时愿脸庞的瞬间转换成了惊恐,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时愿用一张湿帕子捂住了口鼻。
那帕子上尽是乙酉迷的气味,时停睁大眼,没想到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我会带你回家,父亲。”
这是他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时停再次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快裂开,胃里也一直在翻腾,折腾得他想吐。
他趴在床边吐了半晌,胃里没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吐出一些恶心的酸水,腥臭难闻的气味升腾而起,让本就头疼的时停加了一层头晕。
“父亲!”
时愿听见响动跑进来,看都没看地上被污秽染脏的羊毛地毯一眼,只顾着帮时停擦干净口鼻,又急急忙忙从外头倒了杯热水来,喂着时停一点点喝下去。
胃里有了热水暖着,时停才算是舒服了些,他双手握着温热的玻璃杯,忍着头痛打量了一番周围坏境。
很熟悉的环境,时停接收原主记忆时的背景大多都在这栋房子里,应该是原主经常住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他记得谢卓年刚回来的时候,也不过就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父亲饿了吧,我做了粥,父亲先垫垫,等会我在给父亲做好吃的。”
脏污的地毯被时愿卷起来丢到房间外面,打开窗户通了风,这才把时停抱起来,朝餐厅走去。
时停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在他怀抱里一动不动。
他把时停轻轻放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从锅里盛了一碗香气扑鼻的肉粥出来,时停看着那碗粥,咽了下唾沫。
时愿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见他这样表现,神情越发柔和,他把肉粥推到时停身前,笑道:“父亲有好多年没吃过我做的粥了……”
“卓年呢?”
他脸上的笑意如蛛裂般破碎,时停看都没看桌上的粥第二眼,盯着时愿,害怕却坚定地问了第二遍:“卓年呢?”
“谢卓年啊……”
时愿脸上阴沉下来,他抬起那碗粥,舀了满满当当一大勺递到时停的嘴边:“把这勺粥喝下去,我就告诉父亲。”
瘦得脱相的青年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粥勺,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视死如归地就着他的手喝光了勺子里的肉粥。
粥刚从锅里盛出来,还有些烫,他皱着眉头把滚烫的肉粥包在嘴里,却顾及着谢卓年的消息不敢轻易吐出来。
瓷碗和石桌碰撞的清脆声传入耳中,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把嘴里的热粥吐了出来,他一转脸,正对上了时愿愤怒的目光。
“烫到了为什么不吐出来?”
时停被捏着下巴,不得不和那双快要燃起来的眼睛对视,他打了个哆嗦,才小声说:“我怕弄脏你的地毯……”
“怕弄脏?”
气到极点的时愿忍不住冷笑:“刚醒过来的时候不怕弄脏,现在提到谢卓年了,你就怕弄脏了?”
时停睁着一双带着水光红透了的眼睛看他,肉粥的香气却一股股钻进他的鼻腔,勾引着他空胃里的馋虫。
眼前人脸上一点肉都没有,时愿看着他红得像兔子的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下心再为难他,认命地放开他,端起瓷碗再次舀起一勺粥,仔细吹了吹。
时停揉了揉被人捏痛的脸,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勺递到自己眼前的粥。
“先吃饱再说。”
他垂下眼睑压住心底的暴躁,在看到他枯瘦的手腕时又忍不住心疼地说:“你太瘦了,父亲。”
时停没接腔,谨慎地吃掉了那勺粥。
不得不说,这白眼狼做饭真挺好吃的,他记得之前做快穿任务有个世界的女主角,就是被男主的一碗白粥骗了,从此千金大小姐恋爱脑发作,非要跟穷小子好。
由此可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那个人的胃。
被美食诱惑的时停决定不再提谢卓年给他添堵,一碗粥见底的时候,时愿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把碗筷收拾好,又切了一盘橙子哈密瓜出来。
又想挑事添堵的时停:……良心隐隐作痛。
哈密瓜应该提前冷藏过,吃起来冰冰凉凉颇为解暑,时停小口小口吃着,难得有些坐立不安。
“父亲,为什么你会相信谢卓年说的话?”
他正思考着,时愿居然主动提起了谢卓年的事情,时停愣了下,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因为他喜欢我啊。”
“喜欢?”
时愿冷笑一声,拉过他的手把袖子掀开,“他喜欢你会让你瘦成这样?他喜欢你,会将近一个月都不回家吗?”
“他……他只是太忙了,而且我病还没好,瘦一点是很正常的。”
他慌忙把袖子拉下来,小幅度地挣扎着,时愿放开他,看着他的目光悲伤起来。
“父亲,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之前的事情了吗?”
之前的事情?
时停被他这句话问懵了,他正准备再翻一遍原主记忆,就看见时愿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对戒指。
这对戒指被装在精致小巧的戒盒内,是低奢的铂金材质,戒身镶嵌了一些碎钻,看起来比之前谢卓年随意丢给他那个指环要贵重多了。
他看着那对戒指,被吓到一般睁大了眼睛,举起自己的手说:“我……我已经有戒指……”
说到最后他失了声,不可置信地把手拿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颤抖着在无名指上摸索:“……我的戒指呢?”
时愿的唇角浅浅拉起一个弧度,很快被他压下,他皱眉看着时停,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把戒指盒里的戒指为他戴上。
“什么戒指?父亲,你知道我要送你戒指吗?”
时愿蹲在他面前,语气中满是惊喜,他拉过时停的手,在无名指上戒指的位置轻轻亲了一下,时停看着他的头顶,嘴角抽了抽。
他醒来时就发现了手上的戒指不见了,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他按下不提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家伙想干嘛,结果……
他也演上了。
打不过就加入?
时停抽回手,把那枚戒指摘下来扔出去,他眼圈发红,不断地摇头:“这不是我的戒指。”
戒指被他砸到墙上又弹落回地毯,时愿的视线跟着戒指的轨迹移动,最后停留在地上很久
“父亲,是不是只要和我有关的东西,你都不喜欢。”
他收回视线,抬头对上时停茫然的眼神,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时停踌躇着开口:“你怎么了?”
时愿趴在他腿上,把头埋进他的双膝间,心脏被人用力攥住一般疼痛,痛得让他呼吸困难。
随后他垂落在地的手被人拉起,有人温柔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在里面放了一颗糖。
“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糖,给你吧。”
时停犹豫着把糖塞给他,被时愿一把抓住手腕,力道很重,像溺水之人抓到了唯一能救命的浮木。
这句话和这颗糖,把时愿带回了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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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