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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幼千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笑。
这一笑，笑得幽逸真人不自在起来，之后再也没有逗弄过他，只是每每见面都会问些关于莫扶韫的事情。
俞幼千对此感到厌烦，但是却又不敢不说，害怕惹恼了他对莫扶韫不利。
只能半真半假地说着，莫扶韫喜欢槐花，他说喜欢牡丹；莫扶韫喜欢狗，他说喜欢猫；莫扶韫喜欢白茶，他说喜欢云雾茶……
换魂的事情很快就准备妥当了，可这哄莫扶韫配合却是难事。
俞幼千听说这法事是对莫扶韫有益的，便自告奋勇担起了这个责任。
莫扶韫最近迷上了书法，每天都要练上几个时辰，俞幼千就跟在旁边研磨。
因为心中藏事，他便心不在焉的，需要加水的时候还一直研磨。
莫扶韫拿过水斗，自己舀了半斗水倒进砚台中。
俞幼千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劝道：“少爷，幽逸真人说这次的法事能让你魂魄更稳，这样就不怕被鬼趁虚而入了。”
莫扶韫甚是不屑：“你觉得这些道士真的能降得了鬼？不过都是些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俞幼千不明白为什么莫扶韫对道士敌意那么大，却还要每隔三天就去道观一趟，他也不敢问，只能继续劝着：“做了总能安心些。”
“你担心吗？”莫扶韫看着俞幼千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心中莫名烦躁：“行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场法事。”
这是答应了？
俞幼千止不住雀跃起来，脸上难得多了些神采，不再是那终日掺着些示好的怯懦模样。
这让莫扶韫觉得或许这个决定还不错。
当事人答应了下来，这场法事便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俞幼千被以提供阳气震坛的理由束缚在一旁的祭台上，莫扶韫则是灌了符水后直接昏死过去。
莫老爷子看幽逸真人还真有些本事的，便更是对他言听计从，听闻他做法时不能有人在场，便驱散了家里的仆人，只留下他们三人。
幽逸真人划破了莫扶韫的手掌，取了半碗血，转悠了一圈走到俞幼千面前。
俞幼千惊恐地看着他手上血碗，身体不受控地开始发抖。
幽逸真人嗤笑一声，在他额头轻轻一点。
俞幼千感觉一阵眩晕，很快也昏死过去了。
等俞幼千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几天。
他推门出去，发现莫扶韫就坐在外面。
“醒了？”莫扶韫还是那样冷淡，但眼角眉梢间都带着一股子媚意，看得人面红耳赤。
“少爷，你好了吗？”
看莫扶韫面色红润，俞幼千努力忽略那种奇怪的感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关心他身体上。
莫扶韫却摇摇头：“那道士是个江湖骗子，趁我们都晕了，拿走家里很多值钱东西跑路了，没什么真本事的。”
“啊？”俞幼千担心地看着莫扶韫，“那少爷没事吧？”
“我没事，那道士只是贪财，不敢害命。”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俞幼千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一个奴才过多过问主子的话可不是好事。
莫扶韫突然拉着他往前走去：“怎么在这个家这么久了还这么拘谨，说到底你也是半个主子，别叫旁人欺负了去，丢我的脸。”
“是。”
莫扶韫越让俞幼千不用拘束，俞幼千就越拘束，因为莫扶韫的接触，他就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被莫扶韫拉着坐上黄包车，又拉着去了戏园。
到了戏园，俞幼千收起了那点子羞怯之心，这里人多眼杂，可不能让人伤了少爷。
俞幼千护着莫扶韫到了二楼的观赏台，打算去走廊看着点，别让不懂事的孩子乱窜冲进来撞到莫扶韫。
“给我剥个葡萄。”
莫扶韫突然发话，俞幼千便不敢挪步，乖乖上前给莫扶韫剥葡萄。
这葡萄皮薄很是难剥，俞幼千弄了一手的汁水，肉却所剩无几，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莫扶韫。
这样邋邋遢遢，莫扶韫定是要不高兴的。
“啧，也是难为你了，还是剥橘子吧。”
意外地，莫扶韫并未说什么，眼睛只盯着那戏台。
台上的戏子即使隔着厚重的油彩也能看出是个貌美的主儿。
俞幼千只能将头垂得更低，仔仔细细地将橘瓣上的经络都撕干净再递给莫扶韫。
莫扶韫接过橘子，随口说道：“你也坐下吧，总看你这么垂头站着，我也累。”
“是。”
俞幼千总觉得现在的少爷变得愈发好看勾人了，他竟生不起半分拒绝少爷的念头。
一场戏下来，俞幼千压根没看到多少，只是结束了跟着大家卖力地鼓掌。
莫扶韫偏头看了他一眼，这让俞幼千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一动不敢动。
“害怕我？”
“不是，我……”
俞幼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少爷在他心中自然是最重要的，重要到他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忠诚是他唯一能给予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好像总是缺了一点东西，一种人之间该有的温情。
很快，一出戏唱完，莫扶韫就抛下俞幼千去了后台。
俞幼千坐在位置上，心中满是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干坐着。
一直到天黑，弯月直挂空中，莫扶韫才满头大汗，唇色苍白地从后台出来。
俞幼千立刻冲了出去扶住莫扶韫，莫扶韫什么都没说，只带着俞幼千快步离开戏园。
回到家中，莫扶韫便一反常态，让俞幼千把整个房间透光的地方都用窗户纸糊上，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一连好几天，连俞幼千都不见，道观也不去了。
俞幼千以为是上次法事不成功，莫扶韫这是又犯病了，便更加细致地照顾着莫扶韫。
过了大半个月，莫扶韫的房门才打开，可出了房间又自己一个人往戏院跑，这次回来时还带了个戏子。
莫老爷子自然是不同意的，一般人家玩戏子归玩戏子，还嫌少有人往家里带的呢。
但莫扶韫实在执拗，一争吵起来便开始头晕心痛，似是半条命都要丢了。
莫老爷子也实在心疼儿子，最后只能让步，让那戏子扮作下人悄悄从后门抬进了府。
戏子进了府里，因为是莫扶韫的人，自然是由俞幼千照顾的。
俞幼千将莫扶韫和他住的隔壁房间收拾出来，连夜就叫戏子搬了进去。
这戏子从进门开始就病病殃殃的，细长的眼睛半合着，身子一点力气没有，软塌塌地依附在人身上，像没有骨头一样。
俞幼千想将他请到床上，本怕冲撞了这位，都是隔着衣服去搀扶的，可这戏子实在柔弱无力，竟一下瘫软在俞幼千怀中。
那手软绵绵地掐在俞幼千的脖子上，冰凉得不像活人。
俞幼千一惊，直接把人掀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那温度太冰了，即使是天生体寒的莫扶韫也未曾出现过这如同死人一般的体温，这宅子里平日又多诡事，俞幼千想着想着不禁冷汗满头。
见戏子没有理他，俞幼千又推了推，问道：“你还活着吗？”
“扶我。”
戏子的嗓音又细又尖，命令式的语气让俞幼千不自觉就去遵从，赶忙从地上把人扶到床上。
戏子躺在床上，胸膛几乎看不出来在起伏，俞幼千只能表示自己马上去喊大夫，便慌乱地跑出了房间。
俞幼千跑到拐角处正好撞到了从反方向过来的莫扶韫，一时间停不住脚，撞了上去，两人都掀翻在地。
俞幼千没什么事情，莫扶韫却摔得不轻，半天爬不起来。
被清醒过来的俞幼千扶起后，一双手缩进衣袖中，衣领也高高立起，浑身上下只有头颅露着外面，配上惨白的脸色，整个人都透着些许诡异。
俞幼千还没有开口说话，莫扶韫便吩咐道：“去前院找管家拿些蜡烛过来，他怕黑。”
莫扶韫口中的“他”应该是指那个戏子，俞幼千不敢耽搁，身上的灰都顾不上拍，一路小跑找管家拿着一小捆蜡烛回来。
此时两间房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俞幼千思考片刻还是敲了门。
“少爷，蜡烛拿来了。”
“放门口，你去戏园把兰生剩下的东西都拿回来。”
“好。”
莫扶韫的声音很虚，让俞幼千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应该是让他去拿那戏子的东西。
他让之前在他离开莫府那段时间代替他伺候莫扶韫的阿福过来在房间外候着，防止莫扶韫有事找不到人后便去了戏园。
这戏园是个雅俗共赏的地界儿，文人雅士有，粗俗流氓也有，俞幼千只得小心避让着，生怕冲撞了那位贵人，一路上踮着脚在夹缝里穿梭才安全到了后台。
后台里十分杂乱但每个人都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俞幼千甚至不知道该和谁问话。
“城东莫家的？”
俞幼千低头，一个才到他腰间的小男孩站在他侧面，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
“跟我来吧。”
说完也不等俞幼千反应就朝着前面走去，俞幼千只能放弃搭话，闭嘴跟上。
他们穿过后堂，到了大院，一圈比周围建筑矮上一截的房子深嵌其中。
小男孩带着他去了左侧的第一间房，口中还略有抱怨：“喏，这就是我师傅的房间，东西你得自己找，我可没空，哼。”
俞幼千不知道他哪里得罪这个小孩了，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走进房间开始翻找。
房间里非常混乱，东西散落一地，像是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嘻嘻嘻嘻，小郎君，你要唱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