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人民医院,快。”钟铭拦下一辆出租车,几人钻了进去。
车厢里隐隐有股臭味飘来,司机大叔皱着眉头到处嗅了嗅。
方晗脸色难看,“抱歉师傅,碰上抢劫的了,麻烦快点。”
司机大叔这才注意到车上的几人个个脸上带伤,尤其是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正脸色苍白的靠在车门上。
刚才说话的那个男生拿着一团衣服捂在他的腰侧,衣服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热心司机师傅也顾不上寻找臭味的源头了,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坐稳了!马上就到!”
司机师傅有车他是真敢飙,方向盘打的眼花缭乱,小小的绿色出租车在夜晚的街头穿梭着。
季林感觉再漂一个弯儿他们就能去演速度与激情了。
晚饭没节制的吃了很多,这会儿在车上又给摇匀了,季林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季林难受的揉着肚子,想吐。
方晗瞧见他的动作,忙低声询问,“肚子疼?是肋骨吗?”
季林冲他扯出一个笑,“不是,晚上吃多了,撑的慌。”
方晗皱了下眉头,伸手按在季林肚子上,动作轻柔却仔细的在他两边的肋骨上都摸了摸,认真检查过一遍之后才放下心来。
“吃我豆腐啊?”季林低声在他耳边闷笑一声。
方晗看着他,“你还笑得出来,你以为你是超级英雄啊,关键时刻出来救场。”
“能救到就好。”季林说。
“傻不傻。”方晗声音低了下去。
“别这么严肃。”季林勾了下唇角,嘴唇却泛白,“不疼。”
方晗不信,眉头皱得更深。
司机师傅果然没有吹牛,不过七八分钟,车便停在了急诊门口。
钟铭在副驾扫码,“谢谢师傅,洗车钱我一块儿转您。”
大叔伸手挡住了付款码,“不碍事,你们快去看看吧!”
医院里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方晗坐在走廊冰凉的铁椅上,双肘撑着膝盖,浑身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走廊刮过一阵阴冷的风,带着走廊那头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声传来。
无端的恐惧从心底蔓延,方晗出神的望着季林进的那间诊室。
钟铭和易文简单处理过身上的伤,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钟铭的右手包的像个馒头,“到底怎么回事?那会儿太乱了,我没来得及问,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方晗眼里闪过一抹狠戾,声音听起来却很虚弱,“那木棍上有钉子。”
“操,那群狗东西。”易文骂道。
方晗偏头看着他,“我让你叫人,叫到最后他怎么过来了,你怎么想的。”
易文撇撇嘴,“他真的纯路过!我正准备打电话让冉姐喊人来呢,一抬头,季林就站在我眼跟前。”
“季林这人能处,有事儿他真上。”钟铭感叹了一声。
“可不嘛,我一看,审问了一晚上的男主角之一,顿时那个亲切啊。”易文说,“当时情况又那么急,我脑子根本拐不过来弯,季林问我就说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冲过去了。”
“再怎么说,这事本来也和他没关系,是我们连累他了。”方晗低头看着手上的血。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季林的。
钟铭拍了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了,你先去找护士处理一下。”
“你们在这儿等着他,我去洗一下。”方晗起身去了卫生间。
哗哗的水流穿过指缝,被染成了粉红色落进水池里。
方晗抬手按下水龙头,盯着自己掌心的伤口。
“我说怎么冲不干净。”方晗轻轻的说着。
手指慢慢收拢,指尖陷进掌心。
鲜血从指缝溢出,顺着小臂流了下去。
方晗缓缓地呼出口气。
想到上次躺在医务室里的季林,只是小腿抽筋,就已经哭的那么厉害了。
这次该有多疼?
方晗想不出来,他更加用力的攥紧了掌心。
直到手掌发麻,他才觉得堵在心口的那股郁气慢慢消散了点。
方晗抽出几张纸随意地擦了擦手,重新回到走廊。
诊室的门终于打开,季林胳膊上搭着外套走了出来,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
“怎么样?”方晗起身迎了过去。
“没事了。”季林摇摇头,“打了破伤风,缝了两针。”
“还缝针了?”易文跳了起来。
“别喊。”一个小护士跟了出来,“看着血次呼啦的挺吓人,还好伤口不深。大部分都是表皮划伤,消毒处理就行,右腰那道严重点,缝了六针。”
易文感觉两眼发黑,“六针!这是两针啊?”
小护士继续交代着,“这几天先侧身睡,不要压迫伤口,按时吃消炎药,饮食清淡,远离辛辣刺激,避免发炎,三天内别沾水,一周后来拆线。”
季林应好,转头扫到方晗左手还拎着那个塑料袋。
“怎么还拿着呢?”季林笑笑。
“毕竟掏钱买的,扔了多可惜。”方晗状态恢复了点,看着他,“万一你一会儿还想来两口呢。”
“不行!”已经走进屋里的小护士回身眼睛一瞪,“缝完针不能喝酒!”
“不喝不喝。”方晗连忙摆手。
季林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手怎么了?”
“没事儿。”方晗虚握着掌心。
方晗想抽回自己的手,没抽动。
“我看看。”季林轻轻掰开他的手指,看到了掌心的伤口。
季林皱了下眉,拉着他的手腕转身重新进了诊室。
方晗叹了口气,“真不用。”
季林开口,语气不容反驳,冲小护士说道:“麻烦帮他也处理一下。”
四人站在医院门口,季林低头叫了辆车,“医药费谁帮我垫的?”
“什么医药费?”易文摆摆手,“都这交情了,还提钱,没意思了啊。”
“我们的车到了。”钟铭看着停在路边的车,“那易文我俩先走了?”
方晗点点头,“你们走吧,我送季林。”
季林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和街景。
坐在身旁的方晗安安静静的,透过玻璃窗的倒影能看到他的侧脸。
方晗也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点怕。”季林凑了过去。
“嗯?”方晗收回思绪,转头看着他,低声应着,“怎么了?”
季林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光影在流转,“还好我买的是罐装的,要是瓶装的,那你还不得给他开瓢啊?”
方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罐装的也能开。”
季林听着他恢复嚣张的语气,勾唇笑了笑,“别绷着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怎么不怕自己被开瓢?”方晗低头看着手上的纱布,“干嘛冲过来,我能挡开的。”
季林顿了一下,慢慢说着,“当时没想那么多,而且我也不想冒这个险,万一呢,万一没躲开呢……”
方晗抬眼和他对视着,“没事了。”
“我当时看见那木棍朝你脸上就挥过去了。”季林说,“我真的怕死了,腿都软了。”
方晗认真的看着他,没说话。
季林用眼神描摹着方晗的五官,“还好,还好挡开了。”
方晗抬手把季林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在他后脑勺上一下下摸着,“我们已经没事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季林靠在他的肩膀上,浑身突然放松了下来,感觉前所未有的轻快。
听着方晗哄小孩儿的语气,季林笑了出来,“我觉得你挺幼稚的。”
方晗手下停了动作,“我就不该管你,自生自灭吧。”
“再摸摸。”季林拱了拱脑袋,靠在他肩上没动。
方晗重新抬起了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季林再开口时声音很低,似乎还带着委屈,“其实很疼,真的很疼,但我不敢说。”
因为说了也可能没人在意,还会被扣上一个不懂事的帽子。
他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
他也害怕成为别人的麻烦。
但是现在,他突然很想告诉方晗,告诉他,我很害怕,我很疼。
“有什么不敢说的?看不出来你这么胆小呢。”方晗轻轻叹了口气,“可以活得大胆一点,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会长。”
“就是不敢告诉你,怕你嫌我麻烦。”季林说。
方晗拽过他的手,在自己掌心里轻轻搓着,“你晗哥承受能力很强的,还怕我负不起这个责么?”
“那你要对我负责吗?”季林小声问。
方晗笑笑,很生硬的转移了这个话题。
像个渣男。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方晗的语气放的很缓很轻,“其实我也很怕疼。”
“小时候有一次和邻居哥哥打架,腿上蹭破了皮,我就哭着回家找奶奶,奶奶就把我抱在她的腿上,轻轻的吹着伤口,还给我买糖葫芦吃。”
“从那之后,我大事小事都要跑她面前哭上一通,然后我就有糖葫芦吃了。”
季林听方晗小声说着话,能感受到他肩膀的起伏和胸腔的震动。
还有方晗握着他的手心,软软的暖暖的,一股困意朝他袭来。
“然后呢?”季林慢慢阖上了眼。
“然后……”方晗低声笑了笑,“然后奶奶就一直喊我小哭包。”
“不过上小学之后,我就很少哭了,就算在外面被欺负狠了,受委屈了,我也不告诉他们了……”
季林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方晗却一直没再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季林想问问他,但是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周洋大跳,“我就说他是渣男吧!!!”
季林轻笑,“那我也只允许他渣我。”
“等等,我怎么就渣男了?”方晗无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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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缝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