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誉其实已经记不清童年的生活了。
父母当年是闪婚,秦肃华留学时对他的母亲一见钟情,轰轰烈烈的追求过后,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他在所有人的期待里出生,成长,应当是无比幸福的。
然而在秦誉有限的记忆中,并没有多少温暖的回忆。
他的父亲是位难得一见的情圣,一个恋爱高手。爱情之于他不是责任,不是永恒,而是牢笼。
当激情退却,他很快感到厌倦,渴望自由,渴望更新鲜的刺激。
他开始带陌生的女人回家。
起初秦誉和母亲并不知道,但那个冬日的午后,秦誉推开了书房的门。他看到高大帅气,悄悄仰慕着的父亲将红裙女人搂在怀里,破碎的布料下是两具白花花的肉.体。
女人微微转头,露出半张妖冶的,完全陌生的脸。
秦誉毫不犹豫地告诉母亲,父亲出轨了。
意料之中的,母亲提出离婚。
后来秦誉出国探望她时,那位依旧年轻漂亮的女士早就从失败的婚姻里走了出来,松开新一任男友的手对他说,“爱情是世界上最不可靠,最没用的东西。享受当下就够了,不要妄想将它攥在手心。”
她很潇洒,和秦誉相处时不似母子,更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秦家冰冷华丽,但秦誉体会不到一丝家的温暖。对他来说,亲情是傅家笃笃的切菜声,傅妈妈生气时絮絮的唠叨,还有傅爸爸宽厚的手掌和爽朗的大笑。
至于傅清眠,则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感情。
回去的路上,秦誉给席洲发消息,【有没有事少的社团?】
对面回的很快,【有啊,天文攀岩公益心理,想要什么样的?】
【你在哪一个?】
【天文,不是我跟你吹,这团除了交入会费,平时走流程就行,清闲的一批。】
【帮我留个位置。】
【OK,主席亲自帮你,就没点表示?】
【贪污**,举报了。】
【开玩笑,国庆崇山团建,费用我出。】
【[瑞思拜]老板大气,等着瞧好吧~】
秦誉选择崇山,并没有制造偶遇或者其它暧昧的心思,是为了救人。
前世傅清眠正是国庆期间出了意外,那只拿画笔的手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以至于改了专业,被迫学习用左手写字。
和毁掉的人生相比,其他人异样的眼神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傅清眠性子要强,之后每一次见面右手都带着手套,遮住畸形难看的指节,也避免秦誉过于自责。
可他怎么能不自责呢?
是他风流滥情的父亲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嫉妒发狂,又欺软怕硬,只敢通过欺侮傅清眠的方式间接给秦誉找不痛快。
哪怕事后报复,断裂的神经也永远不能修复了。
秦誉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记得,记得那道疤痕的来历,记得那一刻内疚至极的心情,又在遇见季白渊后忘的一干二净。
好在这辈子一切都来得及。
*
很快到了各大社团跟学生会纳新的时候,由于秦誉给得实在太多,被某主席当场内定,面试这天只用走个过场。
填表的时候,席洲悄咪咪摸到最后排,压低声音道,“听说你最近做慈善去了?什么助学基金?”
“贫困儿童助学基金”,秦誉把报名表塞他怀里,“消息倒挺灵通。”
席洲啧了一声,“没办法,家里老头老太太念叨。这种事不带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没那回事,你来,我很欢迎。”秦誉闷声笑了笑,不知笑人还是笑己。
最初他只打算找人。
秦誉记得前世季白渊提过几次身世,说自己是大山的孩子,重生当晚便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得到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人。
秦誉不算意外。一个携带“系统”的外来者,制造假身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况且石泉村地处高原,紫外线强,有条件上学的孩子每日要走几小时山路,放了学还有农活等着,面庞黝黑,脸颊挂着两坨高原红才是常态。
季白渊那身吹弹可破、碰一下就会泛红的白嫩肌肤怎么想都十分古怪。
可惜那时秦誉的好感已经被刷得七七八八,别说分辨谎言,就连季白渊当着他的面和其他人暧昧,也会咬牙忍耐。
毕竟在舔狗看来,季白渊性格单纯,即便犯了错,一定是被蒙骗的。
前世和季白渊恋爱时有多甜蜜,如今回想起来就有多反胃。
秦誉玩过网游,也听说过不少攻略游戏,玩家通过操控人物刷取npc好感度,以此获得成就,或是其他奖励。
但秦誉清楚他是人,有思想,有喜怒哀乐。
一个独立的个体,怎么甘心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爱恨皆被操纵?
只是仇恨之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做,他不能被冲昏头脑。人虽未找到,慈善基金还是按计划成立了,就当是积德吧。
席洲自是不知道好友漂亮壳子里的灵魂多经历了一世,毕竟在他看来基金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赢来多少口碑和名声,日后跟秦肃华对上就多几分筹码。
他私下掺一脚,也有站队的意思,为兄弟两肋插刀嘛。
解决一桩心事,席洲整个人松弛下来,待看到进门面试的学生时眼前一亮,拐了秦誉一下,“你家小奶狗闻着味找来了。”
“怎么说,开个后门?”
天文社成员大多是讨厌麻烦的富家子弟,或是真正的天文爱好者,得益于繁琐的筛选步骤,每年都招不满人。
有钱的二代不好钓,好钓的不来天文社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文学会,话剧团它不香吗?
秦誉笑开了,放松身体靠入椅背,“没必要搞特殊对待。”
假正经。
席洲大步流星去了第一排,笑眯眯开口,“同学你好,请简单介绍一下自己,并阐述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对天文方面的知识有哪些见解。”
“不要紧张,自由发挥就好。”
段嘉忆从进来后一直在看秦誉,对上那双灰蓝色的含情目,心脏怦怦乱跳,闻言匆忙收回视线,鞠了一躬,
“各位学长学姐好,我叫段嘉忆……”
出乎意料的,就算段嘉忆是为秦誉报的名,他的的确确做足了功课,包括席洲在内的三名学长轮流问了几个基础问题,均对答如流。
让秦誉有种被用心讨好的错觉。
“非常感谢你的参与,结果稍后会以短信形式发到你的手机上,请及时查看。”
秦誉弯了弯眼睛,从另一侧的门出去,段嘉忆的心立刻跟着飞走了,道谢后忙不迭跟上,
“秦哥,我刚刚的表现还过关吧?”
“挺好的,晚上九点应该就能收到通知了。”秦誉站在走廊的白炽灯下,银色发丝也沾染了一层薄光,俊美逼人。
叫人难以抗拒他的诱惑。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进来,是段嘉忆新交的朋友,
“嘉忆,怎么样你过了吗,学长严不严肃,都问了什么问题?”
秦誉微微侧身,看到了熟悉的紫红色进度条。
闻西鸣眼神控制不住的落在银发青年身上,三分欣喜,两分算计,余下皆是深沉似海的**。
和好感度的颜色一样污浊,令人作呕。
【系统,不得不说,秦誉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攻略目标。】
秦誉略一蹙眉,克制着不露出异样的表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能听见对方跟系统说话的声音,目前看来总归是好事。
秦誉没有分给攻略者半个眼神,温声催促眼巴巴望着他的男生,“走吗?”
后者受宠若惊,仿佛没料到他会主动邀请,重重点头,晕头转向地跟在秦誉身侧。
半晌后才想起闻西鸣还等着回答,歉意道,“结果九点多才通知,我也不敢确定。”
“不过学长们都很温和,不会问刁钻的问题,放心吧。”
“加油!”
里面已经在喊闻西鸣的名字了,他狠狠瞪了段嘉忆一眼,推门迈进教室。
奈何小奶狗一颗心都挂在秦誉身上,完全忽视了他的表情,结结巴巴的道,“秦哥,今晚不算热,要不要去操场走走?”
秦誉眼睫低垂,薄而红的唇慢慢勾起,心情很好的样子,“白天训练不累吗?”
段嘉忆一怔,肉眼可见的萎靡下来,“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那……要不,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控制不住地想见秦誉,见了面,又贪心的想多待一会儿。
秦誉看着他头顶不减反增的进度条一叹,“不用,我今天也不算累。”
段嘉忆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突然福至心灵,一阵风似的往自动贩卖机跟前跑,“秦哥,你等我一下!”
秦誉应了声,决定让席洲把闻西鸣筛掉,【帮我个忙。】
【?您说】
【刚刚是不是面了一个叫闻西鸣的?】
【是啊,咋,你们认识?】
【头一回见,但看着不大顺眼。】
席洲竟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刻接话,【为什么?我看他挺专业的,连几个冷门问题都答出来了,老袁一副找到知己的架势[图片]】
【这人认死理,要是反对他肯定跟我拍桌子。】
秦誉眉头猛地一跳,心生警惕,语气带了几分强势,【赶紧的,事成后巴勒送你了。】
闻西鸣手中的系统简直像擅长下蛊的妖物,只要他想,可以获得任何人的好感,引诱他们做出违背本性的事来。
席洲想到那匹烈性的枣红色汗血马驹,心神荡漾,【……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秦誉:【一言为定。】
席洲馋巴勒很久了,巨大的诱惑战胜了万人迷光环带来的短暂好感,【行,我回头就把他pass掉。】
【姓闻的什么来头啊,你兜这么大圈子就为了踢个人?】
宝贝的汗血马说送就送。
一瓶葡萄汁递了过来,段嘉忆好奇地瞥了眼手机,又收回视线,“给,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口味的。”
“谢谢。”
秦誉握着冰凉的瓶身舒了口气,琢磨着给席洲打预防针,【这人不太对劲,你没事少跟他接触。】
【?展开说说】
【他身上邪门得很,待久了坏运道。】
【!!!怎么不早说】
席洲的父亲极度推崇玄学,耳濡目染之下他这个儿子也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格外在意,秦誉添油加醋地一说,保管他以后绕着闻西鸣走。
拯救未来的失足少男,人人有责。
席洲是个直的,秦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攻略者为一己私利把人掰弯,引上歧路。
*
即便到了晚上操场人也不少,有成群结伴夜跑的,也有牵着手慢吞吞散步的小情侣。
秦誉二人刚踏入跑道,一只通体雪白,唯头顶长有黑色花纹的猫咪跳了出来,也不怕人,光明正大地在塑胶场地上踱步,碰瓷一般蹭到他脚边,咪咪地撒娇。
“是雪媚娘”,段嘉忆蹲下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细语的解释,“我开学前刷过贴吧,看到很多媚娘的照片。”
秦誉甫一弯腰,猫猫立刻扒上他的膝盖一个劲往怀里钻,叫声又嗲又甜。
恰好目睹这一幕的几个学长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手里拿着猫条上前引诱,“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三年我喂了你多少好吃的,才让摸一下。”
“怎么见了帅哥,就判若两猫了?!”
秦誉失笑,一手抱猫,空出来的手给猫猫拍照发给傅清眠,【看,南大的校猫,叫雪媚娘。】
【像不像咱们高中总爱钻墙的那只?】
傅清眠几乎秒回,【好像!】
【没想到到了大学,你还是最招猫猫喜欢的那个[口亨]】
【不知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旺财还在不在那。】
【肯定在,说不定又胖了。】
段嘉忆看着他唇边的笑意,莫名想到那日秦誉提起傅清眠的样子,另一位主角的身份似乎不言而喻。
秦誉挠了挠白猫的下巴,认真与它告别。
然后从相册翻出旺财的照片给段嘉忆看,“我高中的时候,每次出校都能在南门看见一只猫,巴掌大,懒洋洋趴着晒太阳……”
傅清眠经常买东西喂它,到头来旺财却喜欢黏着秦誉。
每到这时候,他便一边嘀咕它没良心,一边趁机揉搓旺财的小脑袋。
段嘉忆想象着那副场景,想着屏幕里一闪而逝的照片,心中逐渐涌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那副画……”
秦誉了然,“是清眠画的。”
和秦誉不同,高中傅清眠一上数学就犯困,白天漏掉的知识全靠晚上秦誉帮他恶补。
那天他整理错题,发现同一类型的函数傅清眠错了三次,抽出卷子检查,果然看到黑白素描取代公式躺在空白处,当即好气又好笑地把他上课摸鱼的证据拍了下来。
“我数学成绩也不好,每天写作业都盼着天降学神拉我一把”,段嘉忆抿着嘴笑,他不懂绘画,却觉得傅清眠真正想画的是抱猫的人。
如果不是时刻关注着他,怎么会把人物那一瞬间的神态画得如此生动?
还有那晚傅清眠发的朋友圈。
秦誉在台下,也会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吗?
两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女孩儿们路过秦誉身边,脚步总是放慢再放慢,也不缺大胆的直接上前索要联系方式。
段嘉忆的狗狗耳朵一直警惕地立着,心里咕嘟咕嘟冒酸气,有心阻止,却找不到立场。
直到他发现,秦誉交出去的微信并不是常用的号,那点酸味又变成了甜滋滋的气泡水。
“你为什么……”
“为什么给小号?”秦誉挑眉,“因为我喜欢男孩子,直接拒绝她们不但尴尬,还容易产生不必要的事端。”
加了不回,聪明的女孩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喜欢男生……
段嘉忆耳边像炸开一朵朵烟花,轰鸣声震得他大脑发热,连带着安稳的心也鼓噪不已。
他为什么特意跟我说这个?
段嘉忆看着秦誉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五指修长好似暖玉雕琢而成,找不出半分瑕疵。
是一双适合交握,把玩的手。
他这样想着,在夏季充满青草和花香的氛围中一点点向秦誉靠近。
不知是不是巧合,秦誉微妙地错开半步,将左手插进口袋,段嘉忆的那点幻想像飘至半空的泡沫,倏地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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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