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的打开方式有点不对 第27章 蛇年番外（一）

赵应随是被连绵不断的雨声吵醒的。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地击打在竹编的船篷上，发出清脆又密集的声响，周围的世界被雨水溅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小船在湖面上灵巧地穿梭，绕过在风雨中轻轻摇曳的荷花。在雨水的润泽下，荷花发出淡淡的清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小船周围。

这是哪里？他不是在何家医院吗？赵应随眉心轻拢，环顾四周。

船夫身着一身古装，肩披蓑衣，稳稳地站在船尾划动船桨。或许是雨声过大，赵应随尝试喊了几声，船夫好似没听见一般，专心致志地摇着船，不知道要将赵应随送到何处。

无声地叹了口气，赵应随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一身朴素的蓝衣，大约是穿了很久，微微泛白，衣边处磨损得厉害，袖口和领口处有数不清的线头。他尝试动了动腿，幸好小腿没有骨折。可这样一来，赵应随注意到脚下的布鞋，鞋面已被磨得薄如蝉翼，几处补丁歪歪扭扭，像是丑陋的疤。看起来不是很有钱的样子。

顿了顿，赵应随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瘪瘪的钱袋，他用手指捏着钱袋的末端晃了晃，里头空空如也，一个铜板也没有。

这可怎么办。赵应随有些无奈地想，莫名其妙地穿越到古代就算了，还是个穷光蛋，连船钱都付不起。

“哟，姑娘，你醒了？你醒的正是时候，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船夫的声音冷不丁地闯入耳中，赵应随身形一顿，再三确认船中除了自己别无他人后，才在船夫略带着调侃的目光下，面色艰难道：“我不是姑娘……”

霎那间，雨势骤然增大，密集响亮的雨声将赵应随的声音无情吞没。

隔着层层水雾，船夫眯起双眼，远远瞧见湖边的柳树下，有两个身影撑着伞对着他挥手，动作急切，是要搭船的意思。船夫扯着嗓子，对着赵应随高声喊道：“姑娘，湖边有人候着搭船！这天雨下得忒大咯，咱顺道去接上一程，您看成不？”

雨势如此之大，赵应随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自然不会拒绝船夫接人的请求。他先是点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又意识到船夫看不见，于是他大声道：“成！师傅。”

船夫爽朗地大笑一声，朝赵应随喊道：“我就知道姑娘是个心善之人，成，那您可要坐稳了！”

言罢，船夫的双臂猛然加大弧度，更加有力地滑动船桨，蓑衣在风中吹得猎猎作响，船身先是一滞，随即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湖面上留下阵阵翻腾的水花。

片刻后，船头稳稳停在湖边。在细密的雨幕中，两个男子撑着伞，踏着船舷先后上了船。走在前面的那人身穿白衣，衣角虽被雨水微微打湿，却难掩其气度不凡。

紧随身后的男子一袭青衣，收了油纸伞才跟进来，瞧见坐在船里的赵应随后，眼睛不由得一亮。

这女子长得得着实昳丽，眼尾微微上扬，眼眸盈盈，眼波流转间，自成风情。皮肤白皙，耳垂上的一点红痣恰似雪中红梅，醒目而娇艳。一头乌发略显凌乱地披在身后，像是幽深静谷中勾人魂魄的艳鬼。

青衣男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在原地，手指轻轻拉动白衣男子的衣袖，喃喃道：“哥……”

白衣男子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从青衣男子手中抽回衣袖，反手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动作干净利落。

青衣男子吃痛，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白衣男子，余光瞥间赵应随看过来，又冲着赵应随不好意思笑了笑。

白衣男子转身，神色冷淡，礼貌地向赵应随和船夫拱手道谢：“雨势汹汹，来往船只皆不愿停靠，我兄弟二人在此候船已久，幸得二位出手相助，多谢。”

船夫爽朗地笑道，抬手指向赵应随，“这我可不敢居功，这么大的雨，我也有几分犹豫。若不是这位姑娘心善同意，你们可上不来咯！”

白衣男子闻言，转眼看向赵应随，又道了一遍谢。赵应随轻眨了两下眼，对着白衣男子摇摇头，眼神温和，示意对方不必如此多礼。

表面上，赵应随面色从容，平静如水，心中却对两人的出现颇为震惊。因这两人的面庞竟与何衷归、何铭阳如出一辙，仿佛是从同一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他悄悄打量坐在对面的两人，见何家兄弟神态自然，丝毫没有流露出相识的迹象。心中愈发惊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静思索半天，实在是毫无头绪。他在病床上闭眼入睡，睁眼却到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古代世界。不仅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一无所知，而且遇到的熟人也没有往昔的记忆。种种诡异，实在是难以预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船夫将自己送到目的地再做打算。

这时，船夫询问道：“两位公子，是要往哪里去啊？”

何衷归报上了一个地名。

船夫一听，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这不巧了！刚好顺路，将姑娘送到保和堂后，便也可以送两位公子！”

何衷归听完，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船里静默下来，一时间只有清脆的雨声。

保和堂？赵应随静静思忖，听起来像是个医馆的名字。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耳熟。

“姑娘，可是生了病要去保和堂？”赵应随扭头看去，青衣男子，也就是何铭阳，正弯起眉眼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颇为友善地笑了笑。

赵应随先是摇摇头，随即顿了顿，又点点头，神色讳莫如深，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他目前毫无头绪，也有可能真如何铭阳所说，这具身体身患重病，前去医馆医治。

看见赵应随这个反应，何铭阳了然地笑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眼中满是诚恳，“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且不说姑娘让我和我哥搭上了船，我们理应好好酬谢。更何况，茫茫人海，相逢即是缘分，若是姑娘真有不便之处，我也不会置之不理，定当施以援手。”

赵应随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看着何铭阳眼巴巴地解释，眼中笑意盈盈。不论在哪个世界，何铭阳总是热烈友善地向他伸出手，像最亲人的小狗。

被赵应随这么看着，何铭阳无端地涨红了脸，手脚都无处安放。顶着赵应随忍俊不禁的目光，他的脸愈发滚烫，结结巴巴地说，“姑娘，自我介绍一下，我、我叫何……”

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何铭阳眼睛一转，接着道：“我叫何青。”他又抬手指向何衷归，“这是我哥，何……何白。”

何衷归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赵应随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何衷归捧着脸，一脸期待地问。

赵应随薄唇轻启，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告知他们。依照何家兄弟的性子，知晓了他的姓名就一定会再来找他，若是他在这个世界不叫“赵应随”，告知了他们也是无用。若是不说，恐怕何铭阳……

何铭阳将赵应随为难的样子尽收眼底，颇为泄气地往后一靠，嘴唇抿的死紧，委屈巴巴地看着赵应随。他无声地谴责：你竟然都不想告诉我你的名字！

见状，何衷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力道摸摸何铭阳的狗头，表面安慰实则拱火地说：“女子独自一人在外，对于面相凶恶之人，自然要多加警惕。何…何青，你不要多想。”

何铭阳垂眸，故意很大声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看来在旁人眼里，我终究不像是个好人啊。好不容易碰上个心仪的姑娘，人家却连个名字也不愿意告知。罢了罢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赵应随：“……”演，继续演。之前怎么没发现，何铭阳还有演戏的天赋呢。

正在赵应随微微启唇，准备将姓名告诉眼前二人之时，船身忽然轻轻一震，稳稳地停了下来。紧接着，船夫爽朗地说：“姑娘，保和堂到了！呃……？！”

面对着两位公子犹如要杀人般的凶狠目光，船夫顿时懵了，摸不着头脑地说：“咋了这是？”

抬起头来，赵应随向船夫拱手致谢，随后掏出空瘪的钱袋，微微迟疑了一下。船夫伸出手阻止了赵应随的动作，往何家兄弟的方向上递了个眼神，戏谑着说：“姑娘，这两位公子已经替您付过钱了。”

赵应随一愣，转眼看去。何铭阳嘴角高高扬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不告诉也无碍。若是有缘，下一次见面，姑娘再把名字告诉我吧。”

何衷归一言不发，神色却是很温柔，专注地看着赵应随。

心中一软，赵应随嘴角上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如冰雪消融，他对着何家兄弟轻轻点了点头，谢过他们的好意，便往船尾走去。船外暴雨如注，赵应随身形纤瘦，衣角随风蹁跹，如乱雨的浮萍。

“姑娘留步。”赵应随闻声停下脚步，看向何衷归。何衷归神色平静，语气如往常般平淡，他将手旁的油纸伞递给赵应随，“雨大天寒，姑娘拿伞走吧。我和何青另有一把，不必担心。”

赵应随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把递来的油纸伞上，最终，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冰冷的伞柄，带着几分迟疑，将伞轻轻接过 。

“多谢。”

赵应随的声音不算大，雨声嘈杂，也不知何衷归听清没有。

撑起伞，赵应随缓缓步入雨幕中。细密的雨丝在伞面溅起晶莹的水花，他踏着脚下被雨水洇湿的青石板路，不徐不疾地往医馆走去。

一直到赵应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何铭阳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吩咐船夫可以启船了。一只手托着脸，他小声嘟囔着：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何衷归不言，一团柔和明亮的白光在他的掌心聚集，随之如流星般迅速向外飞去，沿着气味寻觅到目标后，白光悄无声息地入赵应随的乌发中。

白墙黛瓦的保和堂内，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鼻间，各个区域的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赵应随刚刚踏入门，便有个学徒打扮的人快步迎上前来，目光触及赵应随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旋即，他打量着赵应随的神色，试探道：“姑娘可是来看病的？”

赵应随：“……”怎么又称呼他为姑娘，难道他看起来就这么像是个女子么？

也无怪他人误解，赵应随虽然身形修长，但脸实在是漂亮的太有欺骗性，加之身材清瘦，看起来是位个儿很高的漂亮姑娘。

见赵应随不言，学徒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不耐烦的问道：“切，又是个来保和堂投奔亲戚的。说吧，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保和堂是干什么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仿佛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能说他也不知道吗？赵应随默默地看着他，满心无奈。他连自己为何要来保和堂都不知道。如今他身无分文，若是真的能在保和堂找到能投靠的亲戚也好。否则今晚他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啧啧，你竟然是个哑巴？看你穿得这么穷酸，估计也不识字，写不出你亲戚的名字吧。”说罢，学徒露出假模假样的仁慈表情，“算了，我今天好人做到底吧。”

学徒转身，扯着嗓子往屋里大喊道：“谁的亲戚来了——快来认领———”声音在保和堂里回荡，引得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赵应随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这人头上长的是个摆设吗？

保和堂内众人挨个瞧过赵应随，或摇头否认，或满脸疑惑。一番辨认下来，竟没一人站出来说认识赵应随。

学徒狐疑地看着赵应随，猛然拔高了声调，质问赵应随：“你到保和堂究竟有什么意图？！”这句质问瞬间吸引了周围众人的目光，大家纷纷投来好奇与警惕的眼神。

赵应随微皱眉头，心道不妙，他在保和堂内并没有亲戚。难道他真是来治病的吗？可是……他摸摸空荡荡的钱袋子，兜里身无分文，不像是来看病的。

将赵应随的沉默误以为是心虚，学徒顺手抄起一旁的扫把，冲着赵应随用力挥了两下，满脸嫌弃道：“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耽误我们做生意。瞧你这副穷酸样，莫不是想混进来偷东西？！赶紧走，别逼我动手！”

赵应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脚步踉跄间，后背突然倚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一股淡淡的药香混合着白檀的气味，悄然钻进鼻腔。

他微微一怔，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温和的询问：“姑娘，你没事吧？”

赵应随站直身子，看向身后那张熟悉的脸，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严作凡微微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他转而以一种冰冷无情的声音呵斥学徒，“温林，这就是你对待来客的态度吗？我保和堂向来以仁心济世为训，你如此横眉冷眼，成何体统！”

学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头几乎低到地底，他嗫嚅着说：“许、许大夫，我……我看她形迹可疑，又不说话，以为……”

“以为？”严作凡冷哼一声，打断温林的话，“行医之人，应一视同仁，即便是寻常百姓，也该以礼相待。”

学徒“扑通”一声重重跪下来，头如捣蒜般连连磕头，“是、是，许大夫说的是，我知错了，我不该以貌取人，更不该如此无礼，求姑娘和许大夫恕罪。”

严作凡脸上满是温和与歉意，轻声说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是我管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赵应随摇摇头，一缕发丝随之轻轻晃动，他轻声道：“无碍，并非大事。”

严作凡眼中笑意不减，他轻轻牵起赵应随的手，那双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赵应随：“……？”古代不是讲究男女大防的吗？许大夫你就这么随意地牵起我的手了？

目光扫视一圈唯唯诺诺的众人，严作凡负手而立，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地说：“今日大家刚好都在，我有件事要宣布。这位姑娘，是我许凡的妹妹，往后，他便要留在医馆和大家一起共事。至于他的名字……”

眼神在桌前的水仙花上停留片刻，严作凡看向赵应随，唇畔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他名唤，许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