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锦天步履沉稳却难掩急切地踏入殿内,猛地将呆怔在原地的何清夏揽入怀中,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自责:“清夏,对不住,我来迟了。”
何清夏顿觉眼眶酸胀,泪水决堤而出,泣不成声,委屈、痛苦与愤恨在这一刻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很想质问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能如此狠心待她,为何能为那虚无的权势抛弃她们母女,为何苏管家言之凿凿地说是他是害死父亲的帮凶。
然而,这五年被绝望反复啃噬的日子,早已将曾经那个直率果敢、爱憎分明的她消磨殆尽。如今的她,满心想着复仇,不得不将所有的思绪与情绪深藏于心底。
“呜呜……你为什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和女儿这五年过的是怎样的生不如死。”何清夏哭得肝肠寸断,悲痛的模样另人心碎不已。
“清夏莫哭,都怪我,是我来的太晚了。但你可知,没有你的日子,我亦如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都睡不好,经常从梦中惊醒找寻你的身影;每日殚精竭虑,苦心谋划着如何扳倒沈回舟,救你们脱离苦海;每时每刻都在隐忍蛰伏,为仇人效力。若不是心底还存着你尚在人世的一线希望,我恐怕早已垮掉。我实在太想念你了,娘子。”
何锦天双眸泛红,泪光闪烁,仿若在倾诉着这五年来的无尽相思与痛苦,句句情真意切。
何清夏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甚至开始怀疑当年之事是否是苏管家对何锦天有所误解。不然为何他既能做出那等设计谋害父亲的行径,又能在此刻对她说出这般深情缱绻的话语?
这五年来,夏夏与清清长高不少,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夏夏身形修长而矫健,脸颊略显消瘦,线条紧致而利落,一头乌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添得几分冷冽与不羁。她一双杏眼黑亮澄澈,眼波流转间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小巧的鼻梁下,是不点而朱的嘴唇,线条微微上扬,却又吝啬于展露丝毫笑意。
清清身姿婀娜,行动间如弱柳扶风,墨发如瀑,松松垮垮地挽着一个发髻,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颈间,更显脖颈修长。她双眸含情却又透着一丝迷离与病态,眼波流转间尽是勾魂摄魄的风情,几分苍白的唇色及脸颊淡淡的绯色,衬得面容多了一丝妖冶。
平日里惜笑如金的夏夏,此刻竟罕见地绽放出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容,脆生生地说道:“爹爹只顾着与娘亲说话,莫不是把我和妹妹给忘了。”
何锦天仿若才回过神来,看到两个女儿,脸上浮现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意:“夏夏,清清,许久不见,没想到你们已出落得般标志。若不是你主动唤我,我险些都不敢认了。”
清清莞尔一笑,脚步却半分未曾上前,不免显得有些疏离。
夏夏却未多想,满心欢喜地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何锦天,仿若还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搬,贪恋地享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父爱。
何锦叙旧良久,才缓缓道明今日来意:“前些时日,沈回舟身染重病,卧于床榻多日,我便瞅准时机,于昨日夜里起兵围宫,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清夏,隐忍蛰伏五年,我终于用着他当年对付将军府的手段,为将军府满门报仇雪恨了。”
何清夏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你,你当真杀了皇上?”
她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若依苏管家所言,何锦天是帮着皇上害死将军府满门的,可如今他又为何会为将军府报仇雪恨,手刃仇人?这让她对苏管家的话愈发地心存疑虑。
不明真相的何清夏,心中竟隐隐期盼着这一切都是苏管家的误会,好让她能继续沉溺在何锦天给予的温暖与关怀之中。
夏夏眼中满是惊喜之色:“皇上死了,我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何锦天轻抚过何清夏的秀发,眼神温柔地看向夏夏:“非也,虽说皇上已死,再无人能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可如今我已登上皇位,你母亲便是皇后,你与清清便是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自是不如寻常百姓家那般无拘无束。往后,我们恐怕还是要长久地居住在这皇宫之中。不过,你们将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这天下间再无人能伤你们分毫。”
清清神色微变,朱唇轻启:“那皇室的其他人呢?”
虽说已五年未见,但她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仍惦念着那人。
何锦天面色一沉:“沈回舟害死我们将军府满门,按理我当诛他九族以报血海深仇。只是……新皇登基本应大赦天下,若此这般,恐失民心。故而我便听从朝臣建议,将他们流放边境,永世为奴,明日便会启程。”
清清悄然握紧拳头,心中暗自盘算着一些计划。
何清夏紧接着问出了她最为关心的问题:“那将军府的冤屈可已昭告天下?”
将军府蒙此不白之冤,若不能洗清冤屈,即便身死,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
“起兵之前,我便已派人四处宣扬将军府的冤情,暗中得到不少助力,这才得以顺利起兵谋反。今日登基之时,我亦吩咐文臣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写就,张贴于公告栏处昭告天下。清夏,你放心,我亦是将军府的一份子,怎会不为将军府申冤雪恨?”
何清夏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难得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只想让自己的思绪放空,不再去想那些纷扰复杂的过往与谜团。
次日,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何锦天身着华丽灿然的龙袍,昂首阔步,携手一身凤仪万千的何清夏步入朝堂之上。
朝堂之下,众臣纷纷跪拜,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夏夏躲在暗处,偷偷观望此番盛举,心中满是欢喜。
而此时,清清却带着几名身形不一的侍卫,脚步匆匆地向着大牢的方向走去。
一座由灰色巨石垒砌而成的高大建筑终于出现在清清的眼眶之中。
建筑外墙壁斑驳,满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墙体高耸,直插云霄,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大门乃是厚重的实木材质,外包铁皮,铆钉密集排列,门上高悬着一块陈旧且威严的匾额,上书“长安府狱”四字。门两侧各矗立着一尊石狮子,张牙舞爪,怒目而视,仿佛在警示着世人不可轻易触犯律法。
四周可见设有瞭望塔,塔中常有狱卒值守,时刻监视着牢房内外的动静。
来到门口,狱卒伸手阻拦:“来者何人?”
清清娇俏的小脸微微扬起,端起公主的架子:“本宫乃是当朝二公主,此番前来,只是想见狱中一位故友一面,这应该不算为难之事吧?”
狱卒面露犹豫之色:“这……还望公主恕罪,若无皇上的旨意,属下实在不敢擅自放您进去。”
“父皇与母后此刻正在朝堂之上举办封后大典,此时去禀报此事,实有不妥。”说着,清清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狱卒手中。
“本宫只是进去看望一眼,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不会有旁人知晓此事,你放心便是。”
狱卒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荷包,犹豫片刻后,将荷包揣进怀中,恭敬道:“公主,请随属下来。”
牢房内是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房间,窗户狭小且装有铁栅栏,屋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臭气息,与外界的光明和自由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清清莲步轻移,缓缓走着,一间间牢房搜寻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二公主,前面几间牢房便是关着今日要流放之人。”狱卒在一旁轻声说道。
在狱卒的指引下,清清站定在几间牢房前,眉头轻蹙,仔细地朝里面望去。
每个狭小的牢房中都挤着十几人,皆身着破旧的囚服,灰头土脸,不仔细瞧去,仿若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张脸。此时,众人也都纷纷抬起头来,望向这位华衣锦服的少女,眼中满是疑惑,不知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清清的眼神在七八个牢房中仔细搜寻,却始终未能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容,她不禁心中暗忖,五年的时光的确不短,更何况正值长身体的年纪,样貌发生极大的变化,让她难以认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思绪之间,她的脚步恰好挪到了下一间牢房前。这个牢房中关押的皆是男子,大多数人皆面容憔悴,身形消瘦,齐齐抬头望向她。
唯有墙角处的一位少年,深深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仿若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浑身散发着一种孤寂清冷的气息,对外面的来人没有丝毫的好奇与关注,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清清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记忆中的那个男孩,一袭素色锦袍,身影单薄,面容虽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孤寂之感。
清清停驻脚步,声音极具魅惑:“你,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