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蜜娘所有的消息被呈到了御案上,辛励若有所思的翻看了一遍。
落魄的官眷,十五岁嫁作洛阳豪商为妇,今春和离,豪商下洋经商,她因娘家无人手中又略有些家产,在洛阳盘下了歇芳楼,以经营歇芳楼为生。
辛励冷笑一声,对金吾卫统领道:“三天的功夫,你们就查到了这些?”
金吾卫统领忙将头垂的更低了,他恭谨的回道:“那豪商姓季名时臣,确实娶了沈家女,也已和离,季家的族亲和近仆都可以作证。”
辛励挥了挥手,命人退下。
连金吾卫都发现不了的问题,有意思,他唇角勾了勾荡起一抹冷笑,若他辛励果然如此天真信了金吾卫的话,早死八百遍了,如何能登临至尊之位?看来,金吾卫办事能力确实不行,已经不耐用了,他拧眉思索了一下,打算暗中筹谋一支心腹亲卫,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金吾卫并未查出沈蜜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然而,辛励从歇芳楼回宫的第二天起,又开始失眠了,连续的失眠让他头痛欲裂,他又鬼使神差的去了歇芳楼。
不过,这次他没有见到教习娘子沈蜜娘,据歇芳楼的伙计说那人又病了,他不由自主的蹙了蹙眉头,她怎么这么爱生病?
其实歇芳楼伙计的这话半真半假,孟瑶华哪里是病了?她是十分惜命,听说辛励来了,自动离他远一点儿,若说以前还存了摇金钱树的想法,自从他莫名其妙的拿刀子抵在她脖颈上,想要刀了她的时候起,她便打定主意要避着他了,她还想多活两天呢?赚钱的方式有的是,可是命只有一条。
还好她聪明,若他提起她时,命伙计说她病了,她确实那天被他惊的发了热,不过喝了两剂汤药已经好了,她只是单纯不想见他,需要避着他走。
实则,她与蛮蛮透过雅间的小窗在观望茶楼里的人,意在给她未来的孩儿选爹。
她想了想,心里大致有了章程,首先得要模样好的,生出来的宝宝一定玉雪可爱,其次得要人品好的,宝宝从根上就正派,再者要你情我愿的,家里妻妾一堆,还在外面胡来的要不得,太过风流。如果……她是说如果,那人再有几分才华或者手艺,心思灵巧,那就更好了,宝宝会聪慧些。
不过呢,世家大族或者官宦人家的公子绝对不行,容易让她的真实身份露馅儿,若是知道她是孟瑶华,做过皇后,没得被这些没什么底线的世族灭口,毕竟皇帝的女人谁敢随意碰?!即便皇帝不追究,也挡不住这些人拿她献媚。
如此选来选去,可供选择的余地其实很少。
就连蛮蛮听了她的要求之后,都头痛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比炼蛊难多了,果然是掌握了半个圣蛊的人,连选人的要求都这么苛刻。”
孟瑶华透过窗子仔细瞧着,忽然一道修竹般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此人名为宋临,洛阳富商之子,将将弱冠之年,容貌英俊潇洒,颇通文墨,是个风雅之人,而且为人温文尔雅,形容举止之间彬彬有礼,十分有亲和力,一笑眉眼弯弯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况且他家里无妻妾,后院非常干净,年纪轻轻已考中举人功名,最关键的是他还十分爱听她唱江南小调!
啊这……多么理想的孩子他爹人选!
孟瑶华在蛮蛮耳边低语几句,遥手一指道:“就他了!”
她没有追求男人的经验,亦没有向男人求欢索爱的成功经验,前世全是坑!不提也罢!
谁料她刚给蛮蛮指完目标人选,蛮蛮细细瞧过之后,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觉得那日的金公子是最佳人选,这个嘛,也好,只是比不过金公子。”
孟瑶华心里陡然一颤,金翊虽好,她也得有命消受才是,就怕他刚提起裤子,抬手给她一飞刃,提早送她见阎王,一切都白筹谋了,多得不偿失……
于是,她坚持跟蛮蛮说:“越好看的男人越危险,就像我们落月山谷里的花,越美越毒。”
“那怕什么的,我们是炼蛊人,天生与毒物为伍,以驯化毒物为己任。”蛮蛮理直气壮的说道。
“现在咱们的目标不是炼毒,是救命!”孟瑶华试图让妹妹清醒点,她招来夏禾和桃枝道,“你们去书局里把讲风月的话本都买回来。”二人领命。
孟瑶华在雅间里若有所思的轻轻打着扇子,等夏禾和桃枝将风月话本子买回来之后,她得好好研究研究。
蛮蛮拍了拍孟瑶华的手道:“哎,那人上楼来了,我去厨房做点吃的,阿姐努把劲儿!”
孟瑶华:“……”她低眉酝酿了一下情绪,只听门外宋临对楼里伙计问道,“沈娘子今日可大安了?”
她只让伙计防辛励,没让伙计防宋临,于是伙计附在宋临耳边道:“已经大安了,教习娘子若知宋公子今日来访,必然十分高兴,宋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听风阁通报一声。”
听风阁便是孟瑶华住的雅间。
谁知歇芳楼伙计话音刚落,天字一号的雅间门刷的一下子被人从里面推开,辛励似笑非笑的站在门槛处道:“我来的时候教习娘子还病着,怎么他来了,你们教习娘子的病就好了?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歇芳楼伙计万万没料到有人耳聪目明到这种地步,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还离着天字一号雅间这么远呢,怎么他的话就被人听到了。
伙计和宋临瞬间尴尬的立在当场,辛励虽然年轻,但他身形颀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矜贵之感,令人不敢小觑,不敢直视。
门口的闹剧都被孟瑶华听在耳朵里,她不由推开门试图解围。
众人见她来了,皆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辛励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扎得她难受,她冲辛励福了福身道:“刚刚确然身子不舒坦,还望金公子见谅。”
辛励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孟瑶华让入雅间内,她只好回头对伙计使了个眼色,命伙计将宋临迎入自己的听风阁内稍等片刻,她先将这煞星应付过去。
辛励在一旁将她与伙计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他垂下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将所有神色都收敛殆尽。
门被关上,孟瑶华站在屋内淡淡的问辛励道:“金公子寻我何事?”
“你在躲着我?”虽然是问句,但辛励说的无比肯定。
“不敢。”孟瑶华梗着脖子回道,她也是有脾气的,待他热情吧,他怀疑你别有用心,稍微冷一冷他吧,他又嫌你躲着他,真难搞!
“上次之事,我很抱歉。”辛励长这么大,向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已经是他示弱的极限了。
孟瑶华岂能看不出来这人的骄傲,她哪里还能继续摆谱,给个台阶就顺坡下驴了,只是记住以后离这人远一点便是。
“出门在外,金公子多加小心也是应当。”她随声附和道。
“那么,我们和解了?!”辛励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而后说道,“还如往常一样,沈娘子唱《凉州词》即可。”
孟瑶华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今日我有贵客登门,恐怕只能唱一遍了。”
辛励不动声色的往桌上放了一张银票道:“一遍一百两。”
孟瑶华十动然拒,心中默念数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孟瑶华,你忘了上次那个万钱甜粥的教训了吗?姓金的给的银票烫手,他有命给你不见得有命花!
她看着桌子上的银票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态度坚决的说道:“金公子当知道我不缺钱花。”
“一遍二百两。”辛励开始往上加价。
孟瑶华头上的金步摇晃了晃,她依旧不为所动。
“三百两。”辛励继续说道。
孟瑶华的下巴略微往上扬了扬,并没有松口。
辛励认输,软了语气道:“一遍就一遍。”看来这个一向见钱眼开的教习娘子确实被自己吓的不轻,已经悄悄垒起厚厚的心防了,自己出多少钱都请不动了。
孟瑶华见辛励不缠着她了,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拥着琵琶弹唱着荒腔走板的《凉州词》。
一曲毕,孟瑶华冲辛励福了福身,干脆利索的说道:“蜜娘告退。”说完,后面跟有猛兽追她一样,火急火燎的就往外跑。
“……”辛励瞬间沉默住了,他捞起桌子上的银票抬脚追了过去,边追边喊,“沈娘子,你的赏钱。”
门外侍立的伙计眼观鼻鼻观心,真是活久见,还有客官追着要给人赏钱的,不愧是教习娘子!
等孟瑶华步履匆匆的回到听风阁时,抬头发现辛励也追来了,她的心脏猛然一提,急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辛励这会儿反倒是不急了,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打量了宋临一眼道:“这位兄台不介意吧?”他的目光太有威慑力,让人拒绝不得,宋临又是个温吞的性子,左右他是来找教习娘子探讨曲目填词的,并没有见不得人之事,遂回道,“金公子请便。”
孟瑶华微恼的跺了跺脚,亦不搭理此人,只专心和宋临说话。
蛮蛮端着几样点心进门时,便是看到了这样诡异的一幕,她嘴巴张的大大的,不可思议的看向孟瑶华,十分服气的对她无声说道:还得是阿姐!不愧是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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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