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齐国公府。
晓风残月,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自从昨夜接到宫中的消息后,阖府上下哪里还敢合眼,上至有诰命在身的孟老夫人,下至刚刚开蒙的幼童,通通站在齐国公府门前瑟瑟发抖。
齐国公孟怀鸣不在,一众人都仿佛失了主心骨似的,战战兢兢,心里怕的要死,盖因孟家的女儿被圣上降旨遣回娘家了,缘由:妒悍不逊!
这等恶名一出,孟家的女儿们还如何嫁人?!被皇家如此盖棺定论,世家大族为家中儿郎择妇时,还不得绕着孟家走?!
女眷们缩在孟老夫人身后,面如死灰,一副羞愤欲死没脸见人的模样。
众人脚都站酸了,宫中遣来的绯衣使这才手执拂尘,姗姗来迟,皮笑肉不笑的与孟老夫人寒暄两句,然后传达圣谕:孟氏女妒悍不逊、飞扬跋扈,不堪为后,特遣回家中,望孟氏能好好规劝训导,方不堕孟氏百年嘉声,钦此。
“臣妇领旨。”家主孟怀鸣不在,便由孟怀鸣的母亲孟老夫人代为接旨,其他孟家人亦跟随孟老夫人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绯衣使不阴不阳的说道:“人是天亮之前送回来的,陛下已然全了孟家的脸面。”
孟老夫人在儿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闻言身形一僵,嗫嚅了一下,面带恭敬之色回道:“臣妇谢主隆恩。”
绯衣使不置可否的甩了甩拂尘,扬长而去。
待绯衣使走远,轿中之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袭正红色繁丽宫装,裙裾绣着栩栩如生的金凤和大团窠牡丹,步履盈盈间,金凤翻飞若游戏牡丹一般,真真是富丽又华贵且不失灵动。
衣裙华美,人更秾丽,桃腮粉面,雪肤腻理,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容。此人便是废后孟瑶华了,她出轿之后,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衣袖,试图将右腕间的鲜明红痕遮盖住,只是红痕的位置过于刁钻,只能半遮半拿手掩着,还要保持得体的姿态,行动之间便有些缓慢了。
孟三夫人梁氏是世家大族出身,十分瞧不起侄女孟瑶华,本来就是个外室女,一朝运起居然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真真是找谁说理去?这不,麻雀就是麻雀,攀再高的金枝也变不成凤凰,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落枝头。
思及此处,孟三夫人又嫉又妒的扫了那人一眼,前脚还为其落难幸灾乐祸,后脚看到自己未出嫁的女儿瑟瑟的站在凉风中不知所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起来。
孟老夫人执掌中馈多年,如何不分明家中众人的心思,只是她一向沉得住气,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孟二夫人落后一步,稍稍等了孟瑶华一会儿,见她跟上来了,不由问道:“娘娘饿了吧,府中的小厨房里温着你最爱喝的甜羹,等会儿我命人送去揽月轩。”
孟瑶华脚步微顿,她并不喜甜食,喜欢甜食的是她的嫡姐孟瑶光,不过她还是点点头道谢:“有劳二婶娘了。”
孟二夫人是寒门小户出身,最懂嫁入世家大族的不易,她以为能在孟瑶华身上找到些许共鸣,见孟瑶华没有多谈的意思,亦识趣的不再打扰,做起了隐形人。
行至孟府主宅春晖堂前,一直搀扶孟老夫人的孟大夫人这才得空扫了孟瑶华一眼,冷冰冰的说道:“圣上要你学规矩你便好好学学规矩,莫要把南蛮的习气带出来,没个体统。哎,若是阿菁还活着就好了,我也不必操这许多的心。”
阿菁是孟瑶光的乳名,她本来才是圣上的未婚妻,只是临出嫁前得了一场急病死了,孟府当时适龄的姑娘只有孟瑶华,是以孟瑶华的父亲以自己病笃思女为由,将她从南疆落月城骗到长安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迫她替嫁。
只是这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孟老夫人听见孟大夫人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瑶华跟我进来。”
孟氏三儿媳只好告退!
孟老夫人将屋里伺候的人遣散,偌大的华室瞬间只剩祖孙二人,她叹了一口气问道:“瑶华,可以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瑶华眉眼一凝,即使自己此刻不说,祖母未必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然而此刻她还愿意问,说明她内心并没有放弃自己,圣上这次将她遣回娘家,并没有配教习嬷嬷一并前来教导自己宫中规矩,可见他也并不打算再接自己回宫了。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抬眸认真答道:“有大臣将今年花朝节上的魁灯赢下进献到宫里,圣上将其赐给了蒋映雪,她……她拿着魁灯来我的宫里炫耀,自己失手打了灯盏却诬在我身上,我气不过辩了两句,便被陛下降旨打发回家了。”
“只是如此?”孟老夫人重复的问了一句。
“孙女万万不敢有所隐瞒。”孟瑶华姿态诚恳的说道。
孟老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不过万事需等你父亲回来再商讨,你先下去歇着吧。”
孟瑶华告退出来,桃枝和夏禾两个贴身大丫鬟正在门旁等候着她,眼圈还红彤彤的,想必听了许多难听的闲话。
主仆三人相顾无言,沉默着朝揽月轩走去,路上遇见不少三五一团的下人在窃窃私语,见她们主仆三人靠得近了,瞬间打住话头,慌忙朝孟瑶华行礼,等孟瑶华一行人走远了,又交头接耳起来,声音忽高忽低,传到孟瑶华耳朵里总是不那么中听。
“果然外室女就是外室女,即便飞入凤凰巢也得摔落下来。”
“要是大小姐活着就好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才貌双全,名冠长安城。”
“听说了么,蒋氏女在宫里得宠都是因为她长得像咱们家大小姐。”
“难怪圣上要生气,好好的准皇后殁了,换了这么个拿不出手的土包子,多膈应啊。”
“哎,真不知道家主是怎么想的?这下好了,她被发落回孟家,全家都跟着丢脸,莫说主子们,便是我这做下人的也羞得出门。”
夏禾是个炮仗脾气,她听这群下人如此肆无忌惮的编排主子,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猛然回头撸起袖子回怼道:“还有闲心到处说人闲话,越发没规矩了,回头我禀了老夫人去,看看到底谁吃挂落。”
那群人一哄而散,人走了,闲话亦漫天飞。
孟瑶华等人回到揽月轩,桃枝忙从屋子里将烫伤的药膏寻出来,小心翼翼的给自家主子涂抹好。
孟瑶华赛雪欺霜的皓腕上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红痕,十分显眼,然而走了这一路回来,并无人发现,甚至可以说无人在意。
当时蒋贵妃的灯盏碎了,滚烫的碎片蹦到主子的手腕上,瞬间烫起一层小水泡,还没来得及上药却被蒋贵妃拖着哭闹不休,到头来无礼的,受处罚的却是主子,桃枝边给主子涂抹伤药边悄然透泪,替主子不值。
“别哭了,我不疼的。”孟瑶华摇了摇头,反而安慰起了旁人。
“奴婢瞧着心疼。”桃枝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道,主子这都过得什么日子啊,她哭了有主子来安慰,主子不哭是因为心里不委屈吗?不!是没人来安慰主子,亦没人来关心主子委不委屈。
当初大小姐临嫁病故,于天家而言是大大的晦气,齐国公府病急乱投医将主子从南疆落月城诓骗到长安来替大小姐出嫁,那时候齐国公府这群人又是什么嘴脸?分明松了一口气,却又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主子占了多大便宜一样,这分明就是个火坑。
因为圣上对主子替嫁这事儿心里是窝火的,窝火到主子嫁过去一年多了,圣上一次都没去过主子的宫里,宫里大小宴会亦从不让主子出席,不错,主子是以天子正妻之礼迎入宫中的,可圣上这一番操作下来,主子白白守了一年多的活寡。
这天大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可……又能如何呢?毕竟那人是圣上,是九五之尊,是金科玉律,是任何人都违抗不得的存在。
桃枝只是心疼自家主子,年纪轻轻却要承受这么多,主子答应替嫁,齐国公府这群人得了好处亦不会感恩戴德,主子被圣上遣回家中,齐国公府这群人个个如丧考妣,觉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她们忘了吗?鼓动主子替嫁的亦是她们啊,她们是第一天知道主子是外室女吗?她们是第一天知道主子没在齐国公府长大吗?凭什么所有错都是主子的?这便是齐国公府作为百年世家大族的傲慢吗?!
桃枝呐呐无言,要是世子在就好了,绝不会任由主子被人这么欺负的。
夏禾拿来几个新描的花样子,轻声说道:“过几天就是千秋节了,便是再郎心似铁的男人也喜欢温柔小意的,主子何不绣只香囊给陛下,主子绣工这么好,一定会打动陛下的,陛下年纪轻轻君临天下,人人都称道他是不可多得的圣君明主,只是一时被蒋妃蒙蔽了,这才误会了主子去,等您二人见了面好好分说清楚,一定不要让小人从中作梗,离间了去,这不是正中小人下怀吗?这等傻事咱们可不做。”
孟瑶华知道夏禾是在宽慰自己,但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左右闲来无事,她抄起剪刀细细裁剪起来。
岂料,哐当一声,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孟瑶华,你还好意思在孟家待着!”来人怒气冲冲的吼道。
预收文《太子妃认错夫君之后》《被满朝文武吃瓜后他金榜题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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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