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 第36章 影子楼1

萧清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回影子楼竟是这般情景。

她被十几个死士压着关进了地牢里。

路上还遇到了年少时一起出任务的故交，萧清水同他问好，那人还是像从前那般高冷，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哐当”

萧清水听到响动，缓缓坐起身朝外看去。

“是你啊，好久不见。”灯下黑泛了又泛，萧清水眼睛有些看不清了，只将来人看了个大概。

却也好猜，影子楼里除了阿泯没人会搭理她。

阿泯提了个食盒，毫不客气的放到萧清水面前，冷冷道：“吃吧。”

萧清水看不清，只能摸出个大概，开了几下都没能把食盒盖子打开。

她听到阿泯叹了口气，如今这副模样，谁见了都得叹气，刚拿了武林第一还没显摆，转眼沦落成这副可怜样。

萧清水学着他的口气，也叹了声。

阿泯愣了下，蹲下身帮她打开食盒，“自己能吃吗？”

“小看我？”萧清水还有心情插科打诨，若是没打翻饭碗，这句话倒有几分可信。

阿泯又叹了声。

萧清水碗端不稳，打人的准头丝毫不减，一巴掌拍到阿泯脑门上，“小小年纪别老唉声叹气的。”

阿泯猛地站起身，朝萧清水吼道：“十三隐！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萧清水好不容易端稳的碗又晃了晃，她面上云淡风轻：“都这么大了还闹脾气，羞不羞。”

“你别在这装大人，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叛逃，为什么？！”

萧清水十三岁时接到个特殊的任务，带一个小孩亲手杀了他父亲，那个小孩便是八岁的阿泯。

萧清水把剑递给阿泯，他亲手杀了自己亲爹。

阿泯是被他爹十两银子卖到影子楼的，心里有怨，在影子楼待了三年，出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弑父。

萧清水见他第一眼便觉这是个小狼崽子，长大后更是牙尖嘴利。

“我问你呢！为什么要叛逃！为什么要杀灵山！”阿泯在耳边不依不饶的叫着，势必要问个明白。

萧清水被他吵得吃不下饭，无奈放下碗，抬眼看他又恍然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清，垂下了眸子，“你如今多大了？”

阿泯一愣：“十三，怎么了？”

“当年你杀了你爹，那你娘呢？你娘现在何处？”

阿泯不知她为何提及旧事，老实答道：“我娘难产死了，我爹把我带到四岁就把我卖进了影子楼。”

萧清水觉得有些累，斜靠在墙边，“我没有叛逃，也没有杀灵山。”

“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阿泯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情绪来得快，没说两句话又要上火气。

萧清水：“阿泯，你这两年可见过小白，没有吧，他死了，还有阿尤，也死了，不是执行任务死的，是中毒死的，楼主亲自下的毒。”

萧清水没管阿泯是否震惊，继续说道：“影子楼的杀手从未有人活过十八岁，不是任务多难，而是体内的毒一旦发作，必死无疑，十八岁便是毒发的年纪。”

阿泯冲到她面前，不甘心的求证：“那你呢，你这不没死？楼主把我们养大，还让人教我们武功，怎么会害我们呢？！”

萧清水：“杀手随着年纪变大，知道的事就会越来越多，也会越来越不受控制，楼主不可能留下一丝隐患，毒杀是最方便的选择。”

“我今日把秘密都告诉你，是去是留你自己考虑，影子楼的死士抓我时死了一大半，你若是真想逃，还有一线生机。”

阿泯没说是去是留，慌乱离开，地牢里只剩萧清水一人。

她歇了会儿，摸索着吃起了饭，亏这小子还记着她爱吃烤鸡，虽然烤的不怎么样，至少能吃。

一连几天尹昭都没来地牢，只派了个小孩每日来送饭。

“喂，瞎子，过来吃饭。”

小孩与阿泯不同，没有本事开门，只把饭放到牢门外，每次拿饭都要去门口，麻烦得紧。

萧清水今日懒得动弹，朝他摆摆手。

“瞎子，你若是不吃我便拿走了。”小鬼难缠。

萧清水撑着身子坐起，接过了门口的食盒。

她一提，笑道：“今日的饭菜想来更丰盛些，这盒子比先前重了不少。”

小孩轻哼一声：“今日楼里来了贵客，饭菜自然做得丰盛，你也跟着享享口福。”

萧清水心念一动，轻声道：“是吗？谁能有这么大排场？”

小孩与有荣焉，话里带了几分得意：“你这瞎子整日呆在地牢里，自然不知我们影子楼在江湖中的地位，我且告诉你，今日来的可是大寅的二皇子李淮锦，我们楼主与二皇子可是至交好友，二人正在宴会把酒言欢呢。”

萧清水握着食盒的手紧了些，小孩眼珠子一瞪，厉声道：“你个死瞎子，竟敢套我的话！”

“灵珠，你先回去吧。”

阿泯来了。

萧清水听到阿泯的声音，心思转了好几个圈。

灵珠一跺脚，指着萧清水同阿泯告状：“阿泯，这人心思黑得很，你可某要被她套了话去。”

阿泯点头：“知道了。”

得了肯定的回答，灵珠这才气冲冲的走了。

萧清水侧耳听了好一会儿，不见阿泯有动作，“阿泯？”

“你说的，我信了。”

萧清水点头。

阿泯：“你可知解毒之法？”

过了许久，萧清水说道：“我不想骗你。”

“灯下黑何解？”

“于你我而言，无解。”

“为何？”

“无父无母，便无解。”

阿泯眉头紧皱，他不喜与人周旋，要杀便杀要走便走，拐弯抹角的算什么，“你别和我打哑谜，到底如何解毒？”

萧清水：“取至亲的指尖血作引，内力逼之，可解灯下黑。”

地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蜡烛一直燃着，阿泯拳头攥的咯吱响。

萧清水知他不好受，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忽然被告知仅剩五年可活，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能甘心赴死。

她还记得当年刚知晓蛊毒时的心情，有些不可置信，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不甘。

那时的她比阿泯幸福些，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念想，握着娘亲给她的长命锁总能爬出死人窝。

阿泯不一样，阿泯的爹娘早死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萧清水：“阿泯，你还有五年，江湖很大，你该去外面闯一闯。”

阿泯没说话，萧清水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应当是听到了的。

“十三隐，那你呢？你还有几天可活？”

萧清水愣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几天可活，可能是两天，可能是一个月，听医师那意思，最多不过三月。

阿泯执着的问：“你到底还有几天可活？”

萧清水：“不知道，大概三个月。”

阿泯听到后笑了：“那我比你强，我还有好多个三个月。”

“嗯，你不仅比我强，还比我幸运，我才在江湖玩了一年，你还能玩五年。”

阿泯没再笑了，他顶着通红的眼眶，压着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些：“江湖好玩吗？”

“好玩极了，我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人，交到了不少朋友，还缴了一波土匪，外面人都传我是大英雄呢。”

“我也要当大英雄，你等着瞧，我一定比你还厉害。”

萧清水与他太过熟悉，都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的小表情，笑道：“行，我等着瞧。”

萧清水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心里算计着下一步，还真当她萧清水是个认命的主了。

二皇子今日来的招摇，是故意做给朝廷和江湖看影子楼是他二皇子的势力，李淮安回宫后杀了二皇子不少人，连正阳宗都没能幸免，外界唱衰的不在少数。

如今二皇子这一手，直接把尹昭架到了台前，想赖都赖不掉，尹昭被二皇子摆了一道，却只能打碎牙朝肚子里咽，这俩人是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

萧清水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尹昭为何非得把她留到身边，尹昭不是个顾念亲情之人，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利益，萧清水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尹昭如此大费周章。

或许想明白这一点，萧清水救能以此要挟解了灯下黑。

尹昭没让萧清水等太久。

“萧清水，想清楚了吗？”

萧清水疑惑不解：“想什么？”

“你是真傻，还是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昭冷笑：“行，你不知道，我提醒提醒你。”

地牢内传出压抑的痛呼，原来经脉寸断是这种感觉，又疼又麻，萧清水很痛却很清醒。

她清醒的感觉到手腕像死物一般摔到地上，五脏六腑碎开又黏上，衣摆粘腻的贴在脚腕，内力渐渐的消散、消亡，直到消失不见。

尹昭冷冷的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萧清水，没有半分感情：“我给过你机会，这都是你自找的，萧清水，别以为你是我女儿就可以踩到我头上撒野。”

“呵，”萧清水痛的说不出话，只能笑。

尹昭沉声吩咐道：“看好她，别叫她死了，还有，叫人做个素舆，待十三隐休整休整还能出来晒晒太阳。”

“是。”

“还有，给她准备几身衣裳，别整天穿得像个乞丐，污了尹家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