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情绪者 第8章 梦境

耳边是有规律的水滴声，一群幼小的孩子躬着身子艰难地在阴暗的下水道中爬行。

“队长，队长我们还要继续走吗？”细软的女声在狭窄而又寂静的空间里尤为突出，像是梦里的旁白一般。

“走，我看到光了！”暗红发色的男孩拿下嘴里叼着的电筒，激动地回头说着。

“好，大家加油，一鼓作气！”队伍最后和他相同发色但是卷发的女孩为大家打气。

孩子们加快了爬行的步伐，终于爬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我先去探路。”

暗红发色的男孩率先敏捷地翻了下去。这个明亮的房间好像一座垃圾房，恶臭熏天，四处散落着注射器针头，腐烂的食物，丢弃的破烂衣物，时不时还会有几只变异的耗子与蟑螂跳出来。

拐角处隐隐散发出金光，男孩好奇地走过去，却被一条金色的触手猛然拉住，电筒砸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队长，怎么回事?”通道里传来伙伴们的询问声。

“没，没有，摔了一跤。”男孩的嘴被触手紧紧捂住，惊恐地听到身后传来和自己别无二致的声音。

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一起寻找男孩。

就在孩子们探头过来的同时，触手放开束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男孩也因此跌落在地。

“队长，我们拉你起来。”孩子们凑过来的脸如此模糊，只有红色卷发女孩的脸是那样的清晰，漂亮的下垂眼，挺翘的鼻头，那是江曦。

其余的几个呢？他们是谁?

男孩仰着头仔细分辨着这一只只想要拉他起来的手的主人。

他……好像不认识他们，房间瞬间暗了下去，迅速开始坍塌，奇怪的动物们也都跑出来了。

孩子们对此视若无睹，只是一齐拥来，询问着:“咦?队长，你忘了我们是谁了吗？”

孩子们像是从城墙带回来养在家里的生物一样，开始发生异变，逐渐分辨不出人形，膨胀着，扭曲着，感觉下一秒就会暴亡。

不对……我不想忘记，被围住的男孩紧紧抱住头痛哭起来。

“快想起我们吧，队长。”

孩子们的声音扭曲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是不能忘记的事情……快想起来啊！

“队长可不能一个人逃跑哦。”

“队长，救我们！”

孩子们变成的怪物在哀嚎着，一个接一个化作黄绿的粘液，潮水一般向男孩席卷而来。

“队长，不要抛弃我们！”已经辨认不出人声了，这些粘液不断往男孩口鼻中灌入，恶臭、缺氧，使得他无法言语。

火光骤然升腾而起，映出男孩满脸的泪水，他试图抓住还未彻底变化的同伴们，却无能为力。

“想起来，不能忘记！”

“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灿！灿！江灿！”

江灿陡然被呼唤声叫醒，一摸额头，早已湿透，想开口，喉咙却干痒发紧，他垂下眼帘，看到阿毛伏在自己胸前，狂乱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

不论做多少个梦，都想不起他们的脸。

红日破开天际，黑暗走远，江灿拖着疲惫的身躯洗了个澡，久违地穿上黑色正装，生疏地打上领带，而后带上阿毛，拿着那张邀请函，手捧一束洁白的栀子花出了酒店。

今天是清综毕业典礼，以及中央星域星际游荡者暴乱十周年哀悼仪式。

“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我是特派执行组清洁部的施，首先恭喜你们通过全星域最艰巨的考试，顺利毕业。”

江灿站在发出雷鸣般掌声的人群中，看着讲台上一身正装的施作为优秀校友在发言。

“其次，欢迎你们加入特派执行组的大家庭，从今天起你们将真正担负起清理全星域污染源，消灭星际游荡者的重任。”

“最后，请大家牢记不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要把使命担当放在最前面，都要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共同维护美好的星域环境。”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清综老校长接过话筒，他满头银丝却精神奕奕，身体板正完全看不出苍老的痕迹。

“十年前的今天，清综经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为抵御突如其来的星际游荡者潮，九百八十六名优秀学员丧生在他们的第一场战役上。”

江灿看着台上的人嘴巴在一张一合，发现他吐露出来的字眼逐渐变得陌生。

“为表达对抗击星际游荡者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的深切哀悼……”

阳光很耀眼，江灿却感觉身体发凉。

紧接着世界开始翻转，变得模糊，夹杂着热烈的赤色，浓重的墨色，还有横亘在二者间阳光一般的浅金色，想抓住却无能为力，最后仅余混着细碎嘈杂声响的黑暗。

他沉入了有些冰冷却又坚实的怀抱中。

“江灿，快走，老头说讲话前有事要交代你。”说话的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只是她红色的长发在清晨的阳光里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光。

“知道了，等我弄弄这里，昨天洗头忘吹了，翘得按不下去。”江灿站在镜子面前偏着头弄了半天了，一直按不下去。

“我真是服了，笨蛋老弟！”已经模糊不堪的面孔在此刻清晰起来了，柳眉横竖，挺翘的鼻头，漂亮的下垂眼和江灿的很像，却散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是江曦那个凶巴巴的臭女人，“顶着张漂亮脸蛋，脑子里却是一坨浆糊。”

江曦扣了坨发蜡狠狠往江灿头上按了按，随便洗了把手就揪着对她口吐芬芳的江灿出了门。

“江灿，你去找老头吧，我和思思先走啦。”

到了校门口，江曦一手勾住比她高一头的有着蔚蓝眼眸的男生的肩头，男生垂下眼，温柔地看着她。

“施学长，你别老是惯着她乱叫你了。”

“嘁，你少管他，快去吧。”

江曦对他做了个鬼脸，耀眼的阳光下，江曦和施的身影逐渐远去，隐入一片白光之中，白光越来越亮眼，变得无比刺目，无边的火焰烧起来了，四处都是人们的惨叫，满眼都是红色，鲜红的、血红的、暗红的……

江灿勉力睁开双眼，已经没有力气了。

“江灿，江灿！”那张美丽的面庞上布满焦急，是江曦。

太好了，是那个臭女人，她还活着。

“江曦，快走！你少管我。”江灿睁大双眼吼着，她身后是一只打算偷袭的星际游荡者。

江曦头也不回，反手一枪，随着丑陋的怪物的倒下，江曦竭力扶起和她一般高的江灿，却又体力不支而倒下，江灿看着自己垂到一边的手，布满了鲜血，是江曦的。

“江曦……你……”江灿去触碰那张熟悉的面庞，江曦想说话，让他别担心，但是一开口，大股的鲜血就涌了出来，浸透了她雪白的衣襟，“姐你别吓我。”

“砰！”不远处又迅速聚起火光。

“阿曦，找到你弟了吗？”耳畔传来施焦急的呼唤。

江灿无助地抬起头，与施对视上，施那双蔚蓝的眼里第一次染上了名为情绪的东西。所有混乱的，昏暗的，都化为了灰烬……

感受到光，江灿有些艰难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发现他现在在清综医院，左手掌心那只蓝蝶有些发烫，全身发软。

江灿感觉左边有压迫感，瞥眼看过去，发现前几天隔着网路看到的脸，现在正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令江灿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拥有淡金色发丝的男人趴在床沿安静地睡着，像是在梦里也没有情绪的无喜无悲的神子。病房里冷冷的灯光打在他完美无瑕的侧颜上，如同展览柜中精致的手办一般。

周则端今天没戴眼镜，纤长的睫毛抖动几下，醒了过来，还有些迷蒙，看到那双漂亮的下垂眼正在看着他，他不由脱口而出，说:“江哥，你醒了？”

躺久了脖颈很不舒服，江灿准备直起身来。

周则端连忙帮江灿调枕头的位置说:“抱歉，刚刚我不小心睡着了，要喝水吗？

“没事，我不喝水，你怎么来了？”

他的金发无意间扫过江灿的脸颊，令江灿耳后蓦地发烫，突然想起那个醉酒后的晚上，浅尝辄止的吻，留在自己身上的周则端冰雪一般清透的气息。

“今天毕业典礼上，你晕倒了，有通知。”周则端对他展示了右手心里发亮的蝶。

“原来这个印记还有这种作用啊，麻烦你了，江潮呢？”

江灿把汗湿的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床头柜上放着的栀子花已经被摔得稀巴烂了，还没有去看江曦，看来今天没办法送花给她了。

“也过来了，在外面跟阿毛玩着。”

“嗯。”江灿表示知道了，想起施所说的坠入爱河的愚蠢者，又感觉现在的自己太冷淡了，坠入爱河自然是需要一些事件来推进的，于是他问安静坐在凳子上的周则端说：“你最近忙吗？”

“不忙，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医生说你的身体最近不适合参加任何战斗了。”周则端仿佛是把江灿放在了第一位置。

“也不是说非要一直……”江灿说到一半感觉又偏离了自己的目标，转而带上笑容道：“嗯，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们婚后好像都没怎么好好相处，过两天带着江潮一起去旅行吧。”

“好。”周则端很少不听从江灿的决定。

柳七推门进来，后面跟着沉着脸抱着一束新的栀子花的施，看到江灿已经醒了，面上的阴沉立马消失殆尽，和周则端视线相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灿宝，你感觉好些了吗？”虽然进来前已经跟医生了解过情况，但柳七看到江灿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好多了，你们去看过江曦了吗？”

“还没有。”

“我可以一起去吗？”

银色的穿梭舰在下着小雨的夜里飞驰，上面的四个人都沉默着不多言语，江潮和阿毛被周则端托人先带回了家。

穿过繁华的中心，朝着离婚区的方向驶去，江曦走前说，把她葬在离婚区边缘的墓地里，那里离外面最近。

经过多年的治理以及防护装置的升级，离婚区已经不像他们小时候那样环境恶劣了。那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也都不常见。

施打了一把黑伞，把江灿从后座搀出，江灿手里抱着两束外表天差地别的栀子花，一步一步向安葬江曦的地方走去，周则端和柳七跟在他们身后。

墓碑上那个红发女孩带着灿烂的笑容，江灿看着那熟悉的笑，也忍不住弯起眉眼，但热烈的泪水也在下一秒滴落，他放下花一遍又一遍的擦拭那幅遗像，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

黑夜中，另一群人来了，为首之人为瓦奥莱特，他们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着江灿。

良久，施和柳走向了他们的阵营，江灿眼中布满血丝，麻木地看向他们，身旁只剩一个周则端，他从折叠空间中取出机甲，强行把周则端关到里面。

“江灿，特派执行部决定，从今天起，将你停职，A区将长期不接受你的来访。”瓦奥莱特如机械一般的声音响起。

“倒数十秒后，将开始进行对你的驱逐。”他身后的人纷纷亮出自己实体化后的武器。

“十”

“……”

“三、二……”

一字落下前，江灿丢下雨伞，银白色的长枪腾空而出，一阵惊雷劈下，江灿接住了那杆长枪，瞬息间冲到他们面前，有些人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武器就已经被强大的情绪值打散，从头部开始产生剧烈的疼痛。

“我不想在她安息的地方见血。”

江灿收起枪，登上机甲，向D区前进，仅留下一群倒地的前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