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87章 性寒

新程回宫的时候，替自家公子抱不平，沈一诺却说病中病况缠绵，不见也是常事。

新程无奈，只能又回了清逸宫。

谁知道，刚回宫就见到古柳和墨白迎了上来。

递上暖炉，卸下披风，轻抚落雪。

墨白道：“郎君走的不巧，您前脚刚去蓬莱宫，后脚司设局的人刚送来郎君采仗的图样，想给您看看好确定款式.”

沈一诺点点头：“别让掌设久等了，”

古柳：“郎君放心，张侍人已经将他迎进去了，就在偏殿。郎君迎着风雪才刚刚回来，让小厨房为您炖碗雪蛤，吃了也好，顺顺心。”

“也好，多备一份给昌浩，待会儿一起送来。”

沈一诺进入偏殿，掌设正在殿中等候。

见沈一诺进来，掌制屈膝一礼：“司制局掌设杜承风见过文贵宾，文贵宾福顺安康。”

沈一诺坐到主位置上，借着暖炉暖暖手，随后让掌设起身：“掌设请起，天冷路滑，也难为司制局跑这一趟了。”

掌设笑了笑：“为郎君办事，应该的。”

说罢，就连忙将图样奉上，

向沈一诺一一介绍起来：“我大楚贵宾的采仗应当由车辇三，曲盖，伞，扇。包括银质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所有采仗共有二十五件。”

“当然大部分都有规制，但有些地方却可以根据各位郎君的喜好而稍加改变。”

“我们司设局此次为文贵兵所设计的采仗，就是以竹为主要纹样，在软饰上采用丝缎铺陈出深邃而纯净的蓝色基调，如同初夏晴空，广阔无垠。”

“纹样上，特意请如意馆的画师，勾勒的六款图样，竹叶或随风轻舞，或挺拔向上，或轻柔摇曳。司制局会将这些花纹镶嵌在香炉香盒之上。除了四季花的主纹外，这些便是副纹。”

“二十五件，各自设计的图案都在都在这画册之中，郎君可以慢慢观看，若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告诉我们，司设局定会全力修改。”

沈一诺一一翻阅画册，随口问：“尚宫局做的东西。本宫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每一样东西都得带上独特的图样和颜色吗？

掌设恭敬道：“自然如此？仪仗不同颜色和花纹，可以区分各位宫中的郎君，内庭众人远远见了，便知道身份有别，是哪位的郎君。”

张昌浩想了想：“可德君身处四君之一，他的仪仗当用明黄，也大面积的用了青色。”

“是的，德君因为常用岸芷汀兰，司设局特意选了兰花。之前君位用的颜色也大多数都是德君喜爱的青色。”

“但其实，以德君的份位。原本我们还想为德君用上黄锻的，可是德君礼敬凤尊，便让我们接着以青色为主色。”

沈一诺微微一笑：“凤尊温和敦厚，待人以宽，我们更应敬重。”

掌设说：“当然如此，德君进宫多年，一向循规蹈矩，礼数周全。对宫中各项礼仪规矩甚是依顺。送往中宫的东西，他从来不敢染指。前两年，凤尊高兴赐下了两尊琉璃冰鉴，德君都万般推辞说不敢收受。”

沈一诺感叹，德君非以家世入宫，连幼时活泼些，至今也招人话柄。

陛下固然钟爱，他自己便更加知礼守节。入宫这些年，只怕更是谨守宫中规矩，不敢违背。长此以往，心境如何能好。

掌设接着道：“不过，德君要了也没有什么益处，德君体寒。由于太医叮嘱，每年连冰也少送的三成，怕德君贪凉。”

沈一诺听后一笑：“倒是也巧。”

随即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他眉头微微皱起，嘴角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有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却也越来越让他难以接受。

掌设还在介绍。

张昌浩见沈一诺说着说着，便将掌设冷在一旁。

有些诧异，轻轻唤了两声。

沈一诺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这才吩咐：“嗯，掌设说的不错。这图样花纹我都看过了。一切都按尚宫局的规矩办便可。”

掌设行礼告辞。

高逸将掌设送出去，临走之前，金玉还将一个小荷包送到掌设手中。

待掌设走了，张昌浩才担忧：“哥哥，怎么了？是身体还没恢复，所以有些不舒服吗”？

沈一诺摇了摇头，将外殿内侍撤下，随后攥住张昌浩的手，悄声道：“今年，凤尊中千花落之时，你曾经查过花房的帐，现在还有些印象吗？”

张昌浩失色，看了看四周无人，这才小声回：“哥哥，这可是前朝谋逆的大事，更何况，如今已经定案了，你还提这些做什么？”

“我心里有个想法，但不好与你明说，你还记得多少？”

张昌浩为难，沈一诺的心思定不是无风起浪，想来此事定是万分要紧的。

心里便慢慢盘算起来：“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数目我倒记得一些，但其他的就不太记得住了，除非有花房的账，可以查一查。”

“那当初你和白衣在花房查账时，万福宫花木的数目和千花落到底有没有对得上？”

张昌浩犹豫片刻：“尚贵人在宫中多年，万福宫进了那么多花木，可是时间太紧，当时是没有办法，我才和白衣排查花房账目。可是我们都知道没什么希望。”

“白衣是记得好像是短缺了一些，可花房又不是什么金贵的地方，花木的帐未必一定能做的了数。”

“又或许是下人们一不小心摔倒一两盆了，或者是张尚贵人从别处拿来了，也是有可能的。”

沈一诺的神色却越发冷淡。

恐惧，像一股寒流，缓缓爬上了他的脊背。

这时，古柳呈着两碗的雪蛤，献了上来。

张昌浩接过碗：“这雪蛤颜色，怎么不如之前的正。”

一旁的墨白为难：“前两日听说德君尝了，说了句不错。如今这雪蛤刚入宫，司膳局的人几乎都搜罗了去蓬莱宫，其它宫中收到的品相难免比之前差了一些。”

张昌浩没好气的将碗一扔：“宫中还缺这点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专让我们都捡人家剩下的。”

沈一诺也没胃口，只是见这张昌浩一摔碗，若有所思：“前几日，你为我挑来的太医是从哪找来的？”

张昌浩本来觉得奇怪，又担心沈一诺的病情有所反复：“陛下锁着蓬莱宫是没请到院判。是只请到了一位郑医正，是跟着吕磬做事的，我想着吕磬和德君熟悉应当无碍才是？”

说着连忙指挥金玉去拿药方。

“虽说未必有白衣那样的水准，但一个风寒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差错。难道她开的药不好。”

沈一诺接过药方，他虽未懂岐黄之术，但也曾看过一些草药熟悉些药性。

张昌浩一阵阵的后怕：“我说呢，总觉得哥哥那前几天昏沉嗜睡。后来断了药，反倒精神了起来。难道是这个太医有问题？”

“只怕有问题的，不仅是医正。"沈一诺的手指微微攥紧了纸张。“新程过来，有件事，我要托你去办。”

新程伏耳倾听，大惊失色：“郎君，这……”

“你只管跟姑母说，我一定要看到卷宗。”

新程挣扎的行礼点头。

张昌浩见新程走远，声音低了下去：“哥哥，你不是让我去查查那些谣言吗？有些线索了。”

“真的？从哪传出来的？”

“说出来你都不信，是从蓬莱宫传出来的。”

“蓬莱宫？”沈一诺的神色慢慢暗淡下去。

“你若以前与我说，我还能与你分辨一二。可现在我只觉得身心俱疲。我早已看不清楚，那青衣风雅的皮相下到底是什么样的骨相了。“

张昌浩急了：“我不管他什么皮相骨相的。我只觉得德君是一个不可得罪之人。”

“他与陛下亲厚非常，就算把这些陈年旧事都查出来，放到陛下的眼皮。也绝讨不了陛下的好，反而在陛下心里落了下乘。”

“哪怕哥哥心存有异，可如今青云之路，近在眼前，何苦去讨这个不痛快？”

沈一诺为难的看向张昌浩：“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非是为了圣恩，但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总想看个分明。”

“有些问题我想要问他，有些话想要和他说上一说。你放心，他不敢拿我如何。”

“可是……”张昌浩呢喃了两句，但见沈一诺神色坚定，只能改了说辞。

“但我是盼哥哥，你心中有数。如果有些事情注定不值得，就千万不要动气，不要伤神。”

“好。”

他总也看不到那人而一错再错，对陛下也是大患。

两日后，沈一诺在思贤阁甲库里静静的翻看着姑姑给他送来的案卷卷宗。

心越发冰凉，果然如此，可是为什么？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沈一诺在窗外看到新程的人影闪过，匆忙将卷轴放好，思贤阁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前来。

过几天自会有人物归原主。

随后展袖，拿着陛下赐给他的令牌，光明正大的走了出去。

长长的宫道，新程陪着沈一诺慢慢走过。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蓬莱宫

沈一诺深深的看着蓬莱宫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但终是没有进去。

从御花园绕路返回清逸宫，

冬日的雪，覆盖了整个御花园。

银白的世界显得格外静谧，仿佛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