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31章 第 31 章

也不知道洛修越最后与万里黎说了些什么。

总之，第二日午后，万里黎真的来到了清逸宫，清逸宫上下无不欢腾，连高逸都按捺不住喜色。

沈一诺两人却有几分惊疑，但沈一诺还是将准备好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糕点。

为万里黎练字做好准备，沈一诺并不认为万里黎会认真习字，但是万万没想到，万里黎真的提笔，虽然只是随意在纸上挥墨，但还是写完十篇，还没等沈一诺说什么，吃光了糕点就走了。

沈一诺拿过万里黎刚才写过的纸张，一一慢慢翻开，细细的查看。

张昌浩看着万里黎如涂鸦般的字迹，忍不住嫌弃：“陛下，根本就没有用心写，就连我开始学字都比这些字认真，哥哥何必看这些字，伤了自己的眼睛。”

沈一诺却细细看过，随后道：“陛下不想写就不写吧，今天陛下多用了几块龙井酥，明天再准备一些。”

张昌浩更心疼了：“这点心，不是司膳房给我们供的，而是我们小厨房自己开的火，这些可都是要银子的。”

沈一诺笑了：“你还心疼那些银子？”

张昌浩嗔怪道：“陛下分明就是要敷衍哥哥呢，我能不心疼吗？”

沈一诺无奈放下纸张：“不管陛下态度如何，都不是你我可以揣度的，说到底她是陛下，我们只不过是侍候一旁而已。”

随后半个月，万里黎还是每天都来清逸宫，但是字却没有丝毫长进。张昌浩见沈一诺，日日备下字帖写得辛苦。却没有得到万里黎半分在意。

最让张昌浩无法忍受的是万里黎每天都来将清逸宫的糕点吃得干干净净后就走，转头出了门就去了蓬莱宫陪溯君。

一天两天，张昌浩还能忍住脾气。

半个月之后，张昌浩再也忍不住了，这天张昌浩正在随着沈一诺准备糕点的时候，忍不住发火：“这个月小厨房的开销已经比上个月多了一倍了，陛下把哥哥这当司御局的厨子了不成？我真不懂哥哥，为什么每天还这么好脾气？陛下根本就没有把清逸宫当回事，枉费哥哥给她准备字帖，比当初教我时尽心多了，就算是上书房的师傅为陛下准备这些，还能得到几个俸禄和赏赐。可陛下连多陪哥哥一会都做不到。”

沈一诺只能静静看着他发脾气，温声劝道：“你脾气要收敛一些。哪有像你这般斥责陛下的？等会儿，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就告病吧，要是惹陛下生气了，对你没有好处。”

张昌浩更委屈了：“哥哥，我也生气啊，陛下要是想敷衍咱们，直接说就是了，何必这样来回折腾呢？弄得大家都过不好日子。”

沈一诺连忙劝说：“陛下用不用心好好写字，都是陛下的事。我们只要侍候好笔墨便是。”

这是练字的事吗？张昌浩觉得自己白为沈一诺委屈了。

“你为什么觉得朕不用心啊？”

二人一惊，回头发现，万里黎正抱着手，站在书房外看两人，也不知看这一幕多久了。

张昌浩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向万里黎请罪：“奴才该死，求陛下恕罪。”

沈一诺也跟着请罪：“陛下，张侍人也是一时失语，无意冒犯陛下，还请陛下宽恕。”

万里黎觉得有趣，慢慢走进书房内，停在张昌浩前道：“告病吧，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朕可是会生气的。”

张昌浩不曾深思，连忙爬起来告退。

沈一诺低头笑了：“陛下若是没生气，何苦吓张侍人。”

万里黎让他起来，温声道：“朕生气了，因为张侍人说朕敷衍。奇怪的是，朕敷衍了你半个月，可你没生气，还为朕说话。如果你是上书房的先生，学生们一定很开心，毕竟沈先生也太好说话了。"

可惜，陛下没见的有多高兴，但沈一诺神色从容，声音依旧清朗：“臣侍不敢，无论如何陛下只是来臣侍这讨论书画。若是陛下日后于书画一道，有所精进，自然是陛下的颖悟绝人。若是陛下悒悒不欢，那品书论画，舒缓心境也未尝不可。”

万里黎静静的打量着他，眉梢一挑，话语却透着打趣：“往宫里待了大半年，怎么连你也会哄人了，这话还怪好听的。”

仔细听，便能辨出其中不易察觉的不赞同：“陛下，臣侍相信字形随心，人的心情是瞒不住手下的笔的，陛下笔锋犀利，有大开大合杀伐之势，不拘泥于四方天地之中。字已有筋骨，只是不知为何，陛下似乎心绪不佳，落与纸上，才会显得字形七零八落，但与陛下用不用心并无关系。”

万里黎收了笑意，眼皮垂着，不像平时总挂着笑意的模样，但有些放松而慵懒，想了想：“枉费你诸多心思了，抱歉。”

沈一诺有点不解，也有一点失落，但他没有立场也不能强迫陛下告知其中缘由，只能笑道：“臣侍的本分罢了，那臣侍为陛下上茶。”

“慢着”万里黎止住了他：“你是要尽守本分？要待在宫里，召之即来麾之即去。说是谈诗论画，可实际上却只不过干着伺候笔墨的活计。”

沈一诺愣了一下，忍不住抬首，见万里黎面泛笑意，心底一慌，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臣侍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万里黎长叹一口气道：“终究是她……是先帝对不住沈家，连累你小小年纪就上京。但在朕这里你永远是沈家子？若是你想，朕也可以放你出宫，虽然会顶着宫中郎君的名分，但过几年，便可逍遥自在些。”

沈一诺心凉了半截，心中也不知是欢喜还是该难过，缓缓的跪下，kou'sh行了大礼：“陛下是大楚的帝皇，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沈家心中都是一样的。臣侍也是一样，纵然在天下人眼中，臣侍是她的孩子，但在臣侍心中，臣侍永远都是沈家子，以沈家为傲，臣侍也想要光耀沈家门楣。纵然陛下有心，也只不过是想让臣侍隐姓埋名，无名无姓，度此一生。与其如此，臣侍愿意与沈家共荣辱，为陛下肝脑涂地，此志不改。”

“你……”万里黎摇了摇头，真不愧是亲母子，两个人都不想见对方。“起来吧，有些人想出去出不去，沈家真是一脉相承，但也只是副气性，才让朕刮目相看。……罢了，今日朕是练不了字了，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转身，便打算走了。

沈一诺望着眼见万里黎转身，心里如千丝万线绞在一起，还是忍不住出口道：“陛下，臣侍有些话想说说。”

万里黎回头转身，带着不解的目光打量着他。

沈一诺静了静心道：“臣侍当年习字时，祖母曾经对我说过，写出来的字一定会是自己心境的刻画，心不静不习，不愿不习，不可勉强自己的心意。所以写字也好，做事也好，无论何时何地，先要顺应自己才能不辜负。臣侍知陛下身处皇位，未必能随心所欲，但人生处世，能几何哉，何必对抗自己心意，让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

万里黎不知如何接话，但还是惦记着沈一诺，只好低首，声音仿佛雨雾道：“可朕也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朕谢你这份心意的。”

沈一诺只能见万里黎渐渐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回到书房，坐在椅上，见满桌的笔墨出神。

万里黎走出清逸宫，却没有回紫宸殿，只是让瑞宁跟着她闲散地逛了一圈。

万里黎想，她是在为难自己吗？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刚刚回到京城，在宫墙外每天一睁眼都是各方势力的勾心斗角，先帝和各皇女间的尔虞我诈。她厌恶，可是所有的真相与正义都在这里，所以她必须将整个京城所有的权力和**，掌握在手里，踩在脚下，只有这样才能告慰自己，告慰那些人，那些年。

而在宫墙内每天一闭眼，却仿佛回到了西州，自己还是吃土扬灰的郡王，策马扬鞭，逍遥天地，而不是一抬头，只能望着这四方宫墙的至尊君王。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厌恶这座宫廷的，可是她不能不回来，于是她开始劝慰自己，她是属于这座宫里的，可能她说服自己成功了，她也觉得自己已经是重重深宫的一分子了，已经可以像滕清一样笑着对待所有人，然后布局筹划……可原来在她心里竟是不想这样做的吗？

瑞宁也看出，万里黎心情不好，一句话也没说，只偷偷遣散了后面跟着的人，然后陪着万年历在御花园中四处游走。

偶然撞到一队呈送公文的宫人，万里黎有些奇怪问：“这些公文是送到哪去的？”

带队的宫人连忙下跪：“启禀陛下，这些公文，都是刚刚从宫正司审核，要交给嵘宾批阅，再分发六局十二司执行的。”

“那怎么不送去尚宫局？”

“启禀陛下，嵘宾正在松鹤绿屿的湖心亭批阅。”

奇怪，傅其琛好好的尚宫局不去，为什么去湖心亭？“朕也随你们一道去看看。”

松鹤绿屿，湖心亭内。

傅其琛正在阅读宫正司送来的奏送公文。吩咐六局十二司的事宜，头昏脑胀，幸得松鹤绿屿，风光如画，停笔间可赏湖间风光，这才缓了缓头疼，正打算打起精神，继续批阅下去之时，突然发现远处万里黎居然向这里赶来，连忙起身准备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