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54章 家书

"而你，现在已经入宫，成为了宫中的郎君。这事情说出来，不仅对你不好，更可能掀起不必要的波澜。“

沈一诺闻言，眸光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楚：“我一定要清楚，你知道吗？新程就是因此而死。”

沈云望闻言，脸色骤变。

沈一诺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将中秋夜那一天的事情如实告知：”中秋宴有一个人，随使团而来，谈论那曲春江月影，她以为我只不过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小小乐官，便道出了三十年前的陈年往事。”

“甚至告诉我一件事，那一天，她杀了一个人，就是她的未婚夫。但是那一天，我要献艺，是新程穿着我的衣服上了高台，却成为了那些仇家的目标。他……他因此……“沈一诺已经不成声。

“所以她说的都是真的，但那个被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是我，是我害了新程。“

随着沈一诺的叙述，沈云望的脸色愈发苍白，仿佛听见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喃喃自语：“是她？不，这不可能……她分明已经……”

“新程为我牺牲，难道我不能为手刃仇敌，但连知晓凶手是谁的权利都没有吗？”沈一诺的声音中带着痛苦。

沈云望决绝地摇头：“此事关乎太大，你知晓不得。”

“姑姑，她说我们沈家背信弃义，说陛下是杀了她全家的仇人。“沈一诺殷切的看着姑姑。

“她已经投诚了大庆，除新程之外，更企图对大楚不利。事到如今，姑姑仍要隐瞒真相吗？那个‘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沈云望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流淌：“这事追溯起来，已逾三十载春秋。昔日江淮之地，沈家书、顾氏琴、魏族香、松烟墨，被誉为四绝，但与其说是这四样事物出名，四家姓氏中，出了四位才华横溢、名动一时的才女。”

“母亲也是其一，然而，那时潘家笔凭借家族势力，抢占了风头，让我们沈家稍显逊色。但世人不知，除了这四位才女之外，还有一人，她就是小时候我们看过的**，落款都是无名的那位女子-慕南汐。“

“慕南汐以诗为媒，以词会友，广交贤才，有才无门。团结江淮地区的诸多名士，誓要为寒门子女争得一席之地，可惜四处无门。但那年，她遇见了一位贵人，就是微服私访的先帝。“

”二人一见如故，先帝力排众议，封了慕南汐为东林阁大学士，她的众多挚友，也随之进京，共计二百余人，她们心怀家国，誓以布衣之躯，挑战世家门阀。”

”慕南汐深知江淮乃世家之基，她不遗余力地搜集证据，意图扳倒世家。数次向陛下进言，江淮乃是世家根基，江淮不除，天下绝无出头之日。当日曾经在殿上列出世家十大罪过，言辞犀利，掷地有声。“

“然而，人心难测。就在她以为胜券在握，先帝却反悔了，她本就一无所有，一夕之间，被诬陷为叛国之徒。那二百多个人，一起下了大狱，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朱雀大街。“

”其实当时母亲和她的关系最好，但是母亲受家事所累，也认为时机未到。所以不曾上京，在三陵，抛光养晦，安安心心的做一个教书之人。渐渐的将沈家撑了起来。“

沈一诺不禁问：“难道那位女子，真的是慕南汐的后人？”

沈云望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若她所言属实，那位女子，应是慕南汐的女儿，慕青时。”

沈一诺眉头微皱：”所以？“

沈云望摇摇头：”你的婚约和她没有关系，是因为……因为哥哥。“

沈一诺惊讶：”父亲？父亲怎么会和这些人有关？“

”我也是听哥哥偶然间说起的，哥哥当年喜欢乐器，数次前往的顾家，因此结识了一位顾家子，二人是阁中密友，后来更是约定好，若是将来各自诞下一儿一女便结亲。“

沈云望声音低沉：”但谁知道后来顾家子和慕南汐一见钟情，这样跟着她去了京城。却……“

沈一诺急切地问：”那位顾家子是谁？“

沈云望摇摇头。

江淮第一美人……

沈一诺不禁猜测：”他难道是……“

沈云望却按住了他的手不许沈一诺开口：”据说，当年那二百多人死在朱雀大街上的时候。都是被割去舌头的，因为有一人在死之前。曾经在殿上高呼一句。君夺臣夫，天理不容。大楚万世基业，毁于一男子。“

从此世上没有顾家子，宫中多了一位俪君。

沈云望轻轻叹息：“三陵俊秀正风华，满城掩面叹不如。回望红尘诸多憾，朱衣轻舒故人无。”

沈一诺不敢相信，先帝的郎君曾经嫁过人，有个孩子。

俪君，顾家，顾望舒？他是陛下的……父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姑姑说，陛下登基之后，她就不再奢望三十年前的案子可以重新翻案，原来是因为

当年先帝居然为了顾望舒，杀了慕家人。

怎么会这样？

见沈一诺神色黯然，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连忙劝慰道：“那都是先帝的事了与陛下无关，更何况阁间笑谈罢了，算不上是真正的婚约。“

”姑姑知道新程的事，让你很难过。但一时悲喜，实不足道。只是，北境局势日益紧张，北庆贼心不死，只怕还有后手，你一定要加倍小心。”

沈一诺目光看向北境，攥紧手，忽然坚定望向沈云望：“姑姑，侄儿想写一封家书，送往北境。如今各地皆传一诺已遭不幸，人心惶惶。借此机会，告知北境，我虽安好，但北庆阴险狡诈，毒杀无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亡我大楚之心不死，“

”绝不能让北庆得逞，否则大楚必定会死伤无数。虽不能亲赴前线，却愿以笔墨为剑，助将士心安，愿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沈云望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许，一挥衣袖：“好！先国后家，你能如此想，姑姑甚感欣慰。写，写给她。“

信使身披夜色，快马加鞭，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向北境。正在信使快马加鞭送往北境之时，北境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然而，在这片即将被曙光照亮的大地上，却笼罩着一层不同寻常的寂静——那是一种大战前夕特有的、压抑而沉重的宁静。

在北庆的营帐中，慕青时正低头沉思，手中紧握着一封密信。

得知沈一诺无事的消息后，微微一愣：“真的是死了一个侍从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显然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有所保留。

“是的，据说当日是从祭台上摔下来的，宫中人都望见了。”旁边的下属小心翼翼地回答。“但属下想来，万里黎，怎敢将这种消息泄露出去，很可能是随口胡说编排个人，要不要叫人再去茶摊说说？”

慕青时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万里黎这人自傲得很，就算沈一诺真的死了，她也只会拿这件事情去鼓足士气吧？”

"看来，我的未婚夫可真是好运气，或许也是万里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果然是没缘分啊，千里迢迢的跑去见他，好不容易见一面居然是个假的。"

慕青时的目光突然变冷：“不过没关系，既然要告知前线，一切皆安，那这信也快到了。我们这位大元帅从来没有收到过家信。想来一定很激动，你说是不是？“

下属连忙点头：“主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慕青时点点头：“还有其他事情都得妥善安排。想来这次二皇女一定会很高兴。”

这位下属是二皇女派来跟着她的，抓紧奉承了她几句。

却没注意到慕青时冰冷的眼。

可真期待呀，妹妹，如今北境即将大乱，离她的计划又进一步，真想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个关头，万里黎会拿什么来阻止？

山雨欲来风满楼，郁思宥赶忙收紧了商线 ，尽快为战时做准备。

“这今年怕是最后一趟了，送完了只怕就不再送了。”一个将士低声对同伴说。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北庆来的这么早，我还以为至少能挨到十一月呢？”同伴也很难过，她喜欢那些不打仗的日子，手上的刀虽然锋利，但心却早已疲惫不堪。

商队前年才走北境这条线，领队极为会察言观色，看到两个将士不知道为何面露难色，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送到了两个士兵头头的手里。

“辛苦了，这今天天气又冷了，拿着好暖暖手。”商队领队客气。

士兵相视一笑，客气地推辞了几句，但最终还是收下了银锭子。

没多久，来到了一个熟悉的茶摊前。这条线她们走了两年了，这里是她们经常歇脚的地方，因此也没有起疑。

就在士兵们酒足饭饱、放松警惕之际，商队悄悄汇聚在一起，迅速且悄无声息，士兵们刚开始觉得不对，但很快就发现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酒里被下了毒。

“酒里有、……”一个士兵刚喊出半句话，就因毒性发作而声音哽咽，倒在地上。

商队领队，面色冷峻，对身旁的手下低声吩咐：“没有咽气的再补一刀。衣服还有用，别沾上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