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46章 舞落

沈云望站立得笔直但不僵硬，从容不迫，既不显得高傲，也不失谦逊。目光深邃而明亮，尤为特别的是，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的气质。

即便是在这花团锦簇的宴会厅，大楚百官中穿梭，也能保持一种超脱世俗的风骨。

北庆舞团的黑衣男子抬眸看向了大楚百官中的沈云望，护卫着万里黎的沈云望。

旁边的人悄声：“这便是那位刑部尚书，沈大人。”

黑衣男子缓步走向北庆使团，轻轻为老太太顺气，绝色容颜吸引了无数目光。

副使也仿佛开了窍，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沈云望：”沈大人的诗好听，可话在下看却不尽然。贵国的开国皇帝，当年驻兵西南，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了无数小国，在她的铁蹄之下，亡国灭族。”

“我们北庆虽然地处偏远，但并非闭目塞听之辈！大楚在江淮地区磨刀霍霍，声威远播，难道是要杀鱼宰虾吗？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宴厅中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

沈云望的脸色微微一变：“副使大人此言差矣。西南诸国纷乱已久，将一国之运，系于一人之善恶，未免有失偏颇。圣祖虽以铁腕统合四海，然其志在止戈散马，终结连年烽火，以安万民之心，定邦国之基。”

”善恶之评，请勿轻言。“

”哦？“副使道：”亡国灭族也可以善恶而定，莫不是，还谨遵圣祖遗志，以战止战，一绝后患？“

”你……“

一曲悠扬而缠绵的箫声轻轻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宴会厅的两边，两道蓝色的绸带如同春水般洋洋洒下，方常应和李常应从高处飞跃而下，他们的身影在空中缓缓飞舞，最终轻盈地落在地上，姿态优雅，仿佛从画中走出的人物。

李常应，双手蓝色的绸带，在柔美的音乐声中，轻轻舞动。

李常应不久前才弃了长剑，改为长绸，可这实在是太为难他了。明明是十几斤重的长绸，在他手里硬是被他舞出了勾魂索命的架势。

无奈，沈一诺只能让他记住几个花样，来回舞即可，好在绸带在空中翻飞，如彩蝶翩跹，加上李常应的气势和氛围倒也相配。

幸好方常应手持长剑，先声夺人，剑法如同春江之水般灵动而流畅，

他们二人的身影在蓝绸与剑光之间穿梭，仿佛在与海水、花影、月色对话，轻盈而柔美。但确实别具一格。

箫声抒情柔美，清丽平静。

夜静，明月，澜江，花艳，令人难忘。

中场，大庆却出暗招，一枚石子正中方常应手臂，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方常应的手指一颤。

他的剑，不受控制的刺向李常应，李常应连忙反击，柔软的长绸在李常应手中舞成了杀威棒的架势，长绸一展，剑重新回到方常应手中。

但这一变故让两人不得不中断舞蹈，但就在一招一式间，舞已经化柔美为戾气，二人无法出招越来越快，都快直直的打起来了。

万里黎见状，眉头一皱。

沈一诺也发现了，连忙转换曲调，箫声悠扬，如春江之水的温柔与宁静。箫声如丝如缕，他们二人的动作渐渐放缓，剑光与绸带也不再是攻击的利器。

北庆舞团的黑衣男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当悠扬的箫声响起时，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曲子...” 他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但很快轻轻放开了手心，就算这么多年了，但还有人知道这只曲子也不足为奇，看向了在乐官中掩面的男子，黑衣男子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万里黎也忍不住看向在乐官中的沈一诺。

沈一诺永远能注意到万里黎的一举一动，抬眸间微微点头示意。但箫声飞扬，却多了几分情意，像春日里情人之间的呢喃轻语。

黑衣男子的眼神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流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放了酒杯，静静的聆听这一曲首久违的曲子。

二人加速，月色更柔美，花香更飘急，剑影似醉似狂。

剑光收势，蓝绸落下。

天下大和，心之所向，跃然而上。

银月千里，月夜难忘，一曲舞罢，各国使节纷纷给面子，称赞不已。

“今日诸舞，当以此舞为冠！”万里黎轻轻击掌，命众人上前：“尔等皆有功，来人，赏。”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沈一诺却放下箫，盈盈走到前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跪下，朗声道：”陛下隆恩，臣……奴才感激不尽。但奴才斗胆，不求金银财宝，不求高官厚禄，只愿陛下能圆奴才一个心愿。“

此言一出，周围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凝固。

万里黎脸上却绽开笑容，她微微眯起眼睛：”心愿？什么心愿？”

沈一诺抬头，望着万里黎，声音虽微颤，却异常清晰：“伸冤。“

此言一出，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瞬间凝固，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诸国面前，北庆使臣差点笑出声来。大楚这次可真是失颜于诸国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跪地掩面的乐官身上。

万里黎不可置信：”伸冤？“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沈一诺却挺直腰杆，缓缓道来：“微臣的师傅，原是一介贱籍，愿一展才华，所以伪造良籍入宫。“

”他精通舞乐，幸得圣祖赏识，然而，树大招风，师傅的才华与地位引起了他人的嫉妒。他们设计污蔑师傅，意图在争夺司乐局首席的时刻毒害其他乐人。“

”当时，圣祖虽知师傅无辜，却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只能忍痛当众揭发师傅的贱籍身份，将他贬出了宫中。”

沈一诺言辞恳切，情感真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

万里黎听罢，沉默片刻，瞬间明白了沈一诺的意思：“朕知你心，此事关乎你师傅的名誉与清白，朕自当重视。”

“陛下。“仿佛真有那么一位师傅，沈一诺继续哭诉着师傅的遭遇，眼中还闪着着泪光。

“师傅临终之前，身患多病，面色苍白，但仍然牢牢抓住奴才的手。师傅说，他虽未能一展抱负，但圣祖的赏识与栽培，让他此生无憾。“

”但世人听说他的事，却无不讥讽嘲笑，更令他心中郁郁。但只以谣言偏信便笃定师傅罪行昭昭，凭一时之愤懑与私见，所说就是真的吗？”

万里黎微微垂首偷笑，随后故作深沉道：“只是宫中一个小案子的真相，便已扑朔迷离，更何况家国大事？就像世人诬蔑圣祖，穷凶极恶。可天下大和，实乃需诸国并肩携手，互尊互信。“

”大楚自当率先垂范，秉持中正之道，不偏不倚，不轻信浮言，更不轻起兵戈。”

一言九鼎，使臣的心中都明白，这是大楚的承诺。

北庆副使怎么也没想到我这剧情直转而下：“此奴才所言，纯属无稽之谈，分明是在胡编乱造，口出妄言。“

沈一诺装作柔弱无辜：”我师傅有名有姓，当时还是圣祖在世，距今也快百年了，难不成，圣祖还能提前百年能掐会算知道，今日之事，放了我师傅不成？“

”也是，我大楚自然不像北庆，有祭祀院，能掐会算，知道百年之后，天降祸患，提前百年，残杀罗族。“

”你……“北庆副使气红了脸。

”北庆副使，这到底是我大楚家事，还请安静些吧。“万里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落下。

北庆副使彻底闭嘴了。

万里黎微微一顿，继续说：“此案既已时隔多年，查证不易，但朕答应你，便必当尽力而为。”

沈一诺叩首谢恩。

万里黎接着道：“至于你师傅，虽出身贱籍，却能教出你这般才艺出众的弟子，足见其在舞乐之道上造诣极深。此正印证了舞乐之道，不分贵贱，只问才情，无关身份。”

沈一诺趁机请旨：”陛下，贱籍世代相传，犹若牲畜，任人买卖，任人驱使。栖身于阴湿晦暗之地，食难果腹，衣难遮体。“

”乐艺，本为慰藉人心之物，反成奴役嘲笑之乐。供以欢娱，却难得看重。更有甚者，恶奴权贵视贱籍如草芥，肆意打骂侮辱。无人垂怜，亦无人同情。”

“奴才恳祈陛下，赐一线生机。”

万里黎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沉吟片刻，声音低沉而有力：“卿之所言，朕已悉知。贱籍乐户，实乃我朝之痛。”

“自今日起，大理寺和刑部主持，立法寻策，但凡贱籍通过考教，满足条件，便可永除贱籍之名。”

“朕更欲设立‘乐艺司’，专为乐户提供庇护与培训。凡愿投身乐艺者，皆可入司学习，不受身份限制。若有技艺出众者，可为官府供职。”

“自今日起，严禁任何人随意伤害贱籍，违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随着万里黎的话语落下，

大理寺和刑部，当即响应，“谢陛下隆恩！”

“今日中秋，本是团圆之日，朕心甚慰。”万里黎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此月，非独照我朝，亦照万民。愿天下大和，四海一家”

随后，各国使节纷纷跪拜，“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云霄，如同山呼海啸，震撼宫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