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2章 第 12 章

沈一诺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所以为的万里黎一向是沉稳理性的，可他从未想到那个女子私下里和别人相处，竟会是这种姿态。

张昌浩在后面却暗暗吃惊，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如此无私无怨的，将一个犹如哥哥般优秀的人提起自己心爱的女子吗？就算他的父亲和母亲关系感情没落。但是母亲每次和别的人走得亲近一些，父亲都是百般挑刺的。

沈一诺笑过后，却中却闪过一丝明悟。人人都说宫中的皇子皇女都是凤女龙孙，锦衣玉食，可如果不受重视，谁又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待遇？

他抬起头，目光迟疑地望向洛修越：“听溯君如此说，陛下幼年似乎过的很是坎坷。”

洛修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后眼中多了几分欣慰，他看向了沈一诺：“没有人会问这个问题了，现在人们提起她都会称她为陛下，连可以称呼她名字的人都很少了。谁又会去问那些陈年往事呢？你说她幼年过得很是坎坷，这话不对。”

“那？”沈一诺疑惑。

“就事论事，如今就算陛下登上那个位子，也不曾和顺过。陛下逃出了皇城，以皇女之身进了左旗营，才不过八岁，军中凄苦，她懵懵懂懂，便已经开始习剑练武。虽然别人都说她骨骼清奇，是一个练武之才，但武学之道，从来在于勤。她为人又好强，我记得，有一年从年头到年尾，她手上还有肩上的伤，总是没有好过。"洛修月的父亲是一个五品小官，借宫中教习的名义也可以带着洛修月前往宫中上书房陪几位皇子听学。也就是在那一年，洛修越终于见到了万里黎。

但在万里黎前往左旗营后，他却被困在京中。洛修月好不容易借着家中的长辈回乡祭祖的时候。接近了左旗营的军营，见到了万里黎，她的神色虽然比在宫中的好，但身上总是大伤小伤不断。见到他时，万里黎很是惊讶，片刻只是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让他早点走。

洛修越透着一丝痛楚，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宫中同龄的皇女还在宫中锦衣玉食，习文弄墨，她已经被人拉去了中原剿匪，那时中原还不像如今这般太平，她几番负伤，终于在中原有了剿匪的功绩。所幸军中事由，朝堂之上还未曾渗透，当时左旗营的教官赏识，她师傅又极力举荐，终于得了一个副将。”

沈一诺沉默良久，他有些心疼，他原以为进京的这几年。万里黎对他诸多照抚，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是因为她原本便是一个细腻而温柔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世上哪有人天生知道别人缺什么？别人会遭到怎样的恶意？甚至在这在一切发生之前，将另一个人护的好好的呢？

除非她自己经历过或者她遭受过，随后感慨道：“虽说皇上少时坎坷，但是我大楚，文武分治。军中少有皇室可以插足。陛下既然得到了军中之人的认可，得了军职，想来先帝多少也会看重一些。”

“你说的对，在军中那几年虽然有几分艰辛。但皇上到底得到了，军中的军职，甚至还认了当时前云麾大将军，也就是先帝的妹妹做师傅。原本她的前程也是大好的。”洛修越忆起了往事，眼前依稀回想起了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小将军。她骑在马背上，向他飞奔而来，赤红的披风在她的身后飞扬，在她面上是连他也少见的放肆的笑容。

洛修越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连唇角都泛上了苦涩。

“没过多久，为了平息中原匪患，左旗营和中原驻军一起，被派往中原剿匪。终于中原持续了十几年的匪患被清剿。原本陛下就等着回京领赏了，可在大军领班师回朝的时侯，陛下率领先锋营先一步回京，就在路上接了一道圣旨，委派陛下前去江北办一件大事。可是……”

洛修越语气一凝，攥紧了自己的手，终于挣扎着说“我只能说，当时皇上的差事办的不好。甚至被先帝重重责罚，大楚的皇女从来不出京城。但先帝却为皇上开了一个先例。”

“皇上她？”

“皇上被贬去了西洲，以罪臣之身。”洛修越冷冷的说道。

沈一诺还打算再问。

这时，突然听见绿荫之外，有庭杖之声传来，一道童声正呵斥道：“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打，这个奴才简直胆大包天，明明是本郡王，先一步进了司宝局，要那一柄西宛的七宝牛角弓，你们居然敢说没有？转头就往太女宫里送，要不是本王在太女那看到了，只怕真要被你骗过了，简直不把本王当回事，给我狠狠的打，特别是这个奴才，打死为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已觉得此人性格霸道。

在这风和日丽的御花园中，平白的增添一股跋扈之气。

沈一诺失色，这是何人敢在宫中内庭如此放肆？宫中宫女的刑罚，除非有皇上尚尊或凤尊的吩咐，其余必须要由典正司派人量刑，抓入典正司，才能施罚。这女童是谁？居然张口就要打死宫中有品阶的宫女。

洛修越眉头微皱，却是因为已经知道了此人的身份，难以想象，如今在宫中，这人居然还敢如此放肆。随即吩咐，沈一诺让他不要乱走，便带宫人前往了喧嚣之处。

沈一诺阻拦不及，刚想跟上去看看。张昌浩上前来阻拦来说：“哥哥，敢在宫中如此肆意之人，身后必有倚仗，我们还是不要掺和这趟浑水。”

沈一诺却说；“溯君也算对你我有恩，况且宫中这滩浑水，我们早已卷了进来，前面就算有惊涛骇浪。我们也总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搅动风云。”

两人随着洛修越的脚步一同前去，只见来到御花园瑶花台，如今亭中正坐着一个**岁的女童，这女童一身黑色轻骑打扮，但袖口和领口都有着金丝绞成的孔雀花纹，腰间一条黑色小皮带銙金色令牌吊坠，眼睛细长，然而目光却是如同孔雀一般高傲，想让众人俯首。

特别是此刻，她一副骄傲跋扈的神情，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放在她的眼中。身旁跟着好几个内侍，有人正在弄冰为其消暑，有人为其打扇。甚至还有几个侍卫守卫在旁，还配着刀剑。

与她的悠然自得不同相反，台前空地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正有两位内侍拼命的叩头，嘴上说着，求郡王饶命，额头已是鲜红一片，而另一处被两个侍卫架着行刑庭杖的司珍局的掌珍背后鲜红一片，他杏色的官服，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血正从他的背上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人似乎是昏过去了，已经没有什么反应。

洛修越疾步上前，对这两个侍卫大声呵斥道：“住手！”

显然女童旁边的人认得宫中的郎君，连忙跪下行礼。

洛修越的一位内侍已经大着胆子前去查看掌珍的情况，回禀道掌珍已经是出了气多，入的气少了。

洛修越只能吩咐人去拿着令牌去请太医院的御医派人过来，看一下。

另外两名宫内侍看着溯君驾到，连忙求情:"还请溯君救命啊，我等并非存心欺瞒，实在是担心得罪郡王，惹出大祸。所以才出言婉拒，请溯君宽容一二，快救救我们掌珍吧。”

一时间，这片小小的台前空地，慌作一团，众人正在为这血腥之景，忙碌之时。

亭中的那位小女童此刻也有些慌张了，跟手下使了一个眼色，就想偷偷溜走。

被张昌浩看见了，拽了拽洛修月的衣袖。

洛修月回头，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喝止：“郡王在宫中行如此之事，难道不给一个缘由？便想一走了之吗？”

万里钰神情紧张却并不慌乱，她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说：“见过溯君。”

洛修越实在是懒得看她，但还是说道：“小郡王这礼，本宫实在受不起，不知这位内侍犯了何错，竟让小郡王下如此死手。”

万里钰强装镇定：“溯君不知道，此人狡诈，前几日本王听说司珍局进了一样七宝牛角弓，便前去问问，谁知道这奴才胆大妄为，竟然说没有，欺瞒本王。本王不忿，所以略施惩戒而已。”

洛修越怒气顿生：“小郡王说笑了，本宫在宫中已待了三年，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奴才，因为欺骗主子而要遭受庭杖致死的，更何况，宫中刑罚一律由只能由皇上，尚尊和凤尊做主，这位内侍就算犯了天大的错，恐怕也轮不到郡王来施惩戒。”继而又问道，“或许，本宫还要请问一下郡王殿下，可知道在宫中施以私刑，庭杖内侍等同于藐视皇威，罪犯大不敬。”

万里钰到底是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被洛修越这么一诘问。到底也是吓住，但随后又强撑着说：“放肆，你不过就是一个五品文官之子，皇上看着得起你，才封了个君位。而本王可是当朝唯一的嫡长孙，明王亲女，尚尊亲孙女。你无权无据，凭什么来管本王的事？”说着说着仿佛心中有了底气，又道：“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更何况本就是他欺瞒主子，杀了也不为过。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