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上的事情世子原本没有关注,但是自己的父亲庐阳王对他说:“有太后的庇佑,皇上不会对王府怎样。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小姑娘。如果袁家因为她、因为你,在仕途上受到阻挠,那么她如何面对自己的父兄,你又如何面对她?”
母亲庐阳王妃对他说:“从小到大,你得到什么东西都太容易了,所有人都顺着你的意思,就连皇上和太后也都纵容着你。当所有人都告诉你‘这次不行’的时候,你就难以接受,并且一定要得到她。忍娘是一个人,不是什么物件。你有没有好好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如果得到后会不会因为腻烦而抛弃她。”
他还是能听进去父母的话的。这段时间也非常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很难得到,才会心急。
后来他想明白了:不是。他是真的喜欢她。
而且他可以确定,忍娘对他也是有情的。
至于两个家族,他觉得只要他们远离朝堂之争就行了。成婚后,他可以向太后请求,准允他带着忍娘回到父亲的封地,或者带她游山玩水、踏遍河山。
——
走到一凉亭附近,王妃对袁夫人说,“你我二人进去就行,让孩子们在这里等我们。”
等两人都走后,世子在亭内的石凳上坐下,见忍娘还站在一旁,柔声道:“妹妹,请坐。”
忍娘走到离他最远的凳子上坐下,世子有些着急地动了动身体,却又没有继续动作,只是唤了声:“妹妹——”
“世子有事请吩咐。”
“你平时也不出门,我想见也见不到。”他直勾勾地看向她,声音中像是带了些委屈。
忍娘听出这其中的情绪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
忍娘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再加上长居深闺,肌肤胜雪、白嫩细腻。此时一抬眸,更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世子更加心动不已。
上次失约于她,让他愧疚又难受。他告诉自己,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立即道歉。
“之前没有登门道歉是有原因的,我不是不想去,实在是······”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歉而已。
世子站起来略微低头,认真地说:“上次砸了书肆,害得你们家损失惨重,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也麻烦你向你的兄长带去我的歉意。”
忍娘见世子低头,马上站起来行礼。
世子见她屈膝,立即上前一步,托起她的手臂,忍娘又马上抽回手,后退一步。
世子的手落在半空中,心中失落不已。他尴尬地收回了手,往后退一步坐回凳子上。
“妹妹,你坐。”
忍娘这才再次坐下。
世子继续说:“我还要为自己的言而无信道歉,答应你要上门道歉,却失约于你,实非我本意,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挠了挠头,“反正就是······全都是我的错,非常抱歉。”
忍娘有些慌乱,她无意识地抓了抓袖口。
人人都说世子一无是处,飞扬跋扈,可是她见到的他一直都是这样温雅和善、很有分寸。就算对她表露出爱意,也没有做过任何逾矩行为,与别人所说的那个任性妄为的纨绔世子完全不一样。
“妹妹——”世子又唤了一声。
忍娘这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世子不必道歉,我也不敢责怪世子。”
世子确实没有从她的眼中看出责怪之意,但言语上多次的拒绝和划清界限,让饱受相思之苦的他更加心痛。
“第二天,我派人去书肆偿还了损失的财物,希望能够弥补一二。”
“兄长有说过,世子费心了。”
“忍娘子,近日季节变化,天气忽冷忽热,注意身体。”
忍娘听到这话后,心中一暖,抬起头再次向世子看去,他的眼神深情款款,饱含眷恋。
“谢世子关心,”她回答,又加了一句,“世子也是。”
没一会儿,庐阳王妃和袁夫人从皇后宫里走了出来,忍娘连忙起身。
王妃走到忍娘身旁,对着袁夫人说:“你们家这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秀丽端庄,今年有多大了?”
“回王妃,刚及笄没多久。”袁夫人回答。
王妃看了一眼世子,又看向袁夫人,状似无意地问,“亲事定下了吗?”
袁夫人眉头一跳。
——
不久前,女儿在自家书肆前被世子骑马带走,虽然没多久就被平安送回,但是她听说后还是心有余悸。庐阳王世子的名声,她早就有所耳闻。她在心里暗想,宁愿将女儿嫁给一个家世普通的小官,也不会将她嫁给这个专横跋扈的纨绔世子爷。
毕竟家里同时出动了十几个人去找她,忍娘的父亲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情,他当晚就将她叫到面前询问具体的情况。
忍娘表示仅在宫里遇见过几次,私下绝没有任何联系。
袁大人相信自己女儿的品性,不会欺骗他们,更不会做出让家族蒙羞的出格之事。但是忍娘从小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外男,又正值这个年纪,他也会担心她会不会被那个风流成性的世子用花言巧语骗了心去。
所以直接对她说明了目前朝堂上严峻的局势。袁家和庐阳王是皇上的眼中钉和肉中刺,都是皇上最为忌惮和正在打压的对象,如果袁家和庐阳王府联姻的话,那对于皇上来说,与想要谋朝篡位没什么区别。
袁夫人知道这内在关联后更加震惊,她原本只是觉得庐阳王世子这个人品性不行,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他接触。却没想到政治上的曲折才是最严重的。
这些忍娘以前不知,听父亲说了之后自然可以想得明白。
——
袁夫人听到王妃询问忍娘的亲事,大吃一惊。难道他们家对忍娘真的有意?但是王府的人应该也知道这两家人是离得越远越好,皇上是绝对看不得庐阳王府和袁府有任何纠葛的。那么为什么王妃会问这样的话?
定没定亲这种事情一打听就知道,袁夫人不能在王妃面前撒谎,于是回答:“忍娘还小,我们家也就这一个女儿,还想让她多陪我们两年。”
王妃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女儿,肯定也舍不得早早地把她嫁出去。亲事倒是不着急。”
袁夫人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去。
——
出宫坐上自家的马车后,世子立即掀开帷幛,伸着头看向袁家的马车。
王妃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袁夫人都说了,暂时不会定亲。”
等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街的尽头,世子才放下帷幛,看向王妃,“母亲,您就想想办法好吗?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求过您什么事。”
“没求过我是因为你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用求。这次不一样,皇上本就对你父王多有忌惮,若是我们两家联姻,两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喜欢谁不行,怎么偏偏就喜欢上她了?”
“可是您不是也非常喜欢她吗?”
这一点庐阳王妃倒也没有否认。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忍娘。之前在太后的寿宴和另一个夫人组织的宴会上各见过一次。这几次的相处中,她完全可以感受得出来,这是一个落落大方、端庄稳重的姑娘,她不仅长得漂亮,说话声音也温温柔柔的,而且并不矫揉造作,反而令人舒适。最重要的是,对于世子的“追求”,她始终保持距离,一点都不谄媚。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还好从小养在深闺人不知,不然被别人见到,或者一放出准备嫁人的消息,还不知道多少人踏破她家的门槛呢。
——
再次听到忍娘出门的消息是在半个月之后。世子知道她要去拜佛,立即跟着去了寺院。
忍娘刚拜完走出大殿就遇到了他。她知道世子肯定有话对她说。
世子看了一看她身边碍事的丫鬟,一个眼神飞过去,那丫鬟直接吓得抖了两抖,无助地看向自己家小姐。
寺庙人流量大,来往的男男女女也很多,就算两人单独站在一处也不怎么突兀。
忍娘让丫鬟在原地等她,便跟着世子走到了一颗挂满了祈福牌的参天大树下。
“世子有事直说。”忍娘主动开口问。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想见见你罢了。半月未见,思之如狂。”世子一脸笑意。
忍娘故作严肃:“请世子注意言辞。”
世子却觉得自己的心上人就连板起脸来也这样可爱。
“妹妹近日身体可好?心情可好?上次一别,可有······可有想我?”
忍娘脸颊一红。
这个反应让他很满意。
“近日我得到了一些波斯国真珠,”世子这才提起此行正事,他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打开,里面是一串珠形圆满、色泽银白的珠子,“妹妹手如柔荑,肤若凝脂,配此真珠正好。”
忍娘知道此物的珍贵。真珠不同于明珠,更不同于玭珠。玭珠是淡水珍珠,明珠是南部沿海的海水珍珠,而真珠是波斯国进口的品种,既漂亮又珍贵。其他大人家的夫人小姐最多也就只有镶嵌了一颗波斯国真珠的钗子,而面前这是整整一串十几颗大小相同、色泽洁白均匀,没有任何瑕疵的真珠,那么就更加珍贵了。
“这些真珠不是淡水养殖的,而是天然形成的,能够凑出这十八颗大小一样的并不容易,我挑了好久。”世子将真珠手串往前一递。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一串真珠晕上一层彩色的光泽,纯洁优雅、温润细腻。
忍娘盯着那真珠手串,满脸犹豫,不知道是否应该接下。
世子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又补充道:“这些都是我亲自打孔、亲手穿成串的。”
忍娘听到这话之后惊讶地抬起了头。
世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知道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妹妹的生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忍娘捏了捏手边的裙子。
世子忍不住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将手串连带着手帕放到了她的手中,在她还没有挣脱之前就收回了手,后退回之前的距离。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在你生辰时将礼物送上门有些不妥,在听说你今天来寺庙之后,才跟了过来,想亲自把礼物送给你。”
忍娘的心里其实是开心的。她透过那层手帕,摸了摸里面的真珠手串。可能因为那些珠子刚刚被他握在手里半天,上面似乎还残留了些他掌心的温度。
“谢过世子。”忍娘微微屈膝行礼致谢。
世子也后退一步回礼,“那我就走了。”然后盯着她看,“提前祝妹妹生辰快乐,万事顺遂。”
看着世子离开的背影,忍娘忍不住说:“他真的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
又过了半个月,家仆向世子禀告,有一年轻男子去袁府拜访,还住了进去。仔细一打听,原来那男子是袁夫人姐姐的儿子,也就是忍娘的表哥。他进京赶考,这段时间借住在袁府。家仆还说,忍娘陪着表哥整整逛了半天的集市,两人一路上相谈甚欢、有说有笑。
第二天,再次得知忍娘陪着表哥出门的消息,世子立即赶了过去,当他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书肆。他想进去,却被拦在门外,他一怒之下,闯了进去,吓跑了一众客人。
袁家三郎和一男子闻声下楼。
世子一眼就看出了袁三郎旁边的这个男人就是那所谓的表哥,这一副文质彬彬、敦厚文雅的模样,和家仆描述的一模一样。
袁三郎愠怒:“世子赶走了我的客人不说,难道还要再将这里砸一遍,然后假模假样地赔钱吗?”
如果不是知道忍娘也在这里,以他的脾气,肯定早就再次将这里砸个十遍八遍的了。
他在心里劝慰自己:这是未来的大舅哥,不能惹。
见世子没有说话,袁三郎又问:“世子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来书肆自然是买书。”他心不在焉地回答。
袁三郎和表哥都是从二楼下来的,没有看到忍娘出来,那么她肯定也就待在二楼。他开始思考该怎么做才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买书却将我这里的客人全都赶走?”
世子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喊忍娘出来,只好说,“你做你的生意,我就在这里随便看看。”说罢,还真的在书架间走来走去。
袁三郎见他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准备带着表哥回到楼上去。
这时世子又喊住了袁三郎:“楼上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我口渴了,想喝口茶。”
袁三郎回答:“有。”只要他不闹事,没有让他做不成生意,喝两口茶当然没什么的。
书肆的二楼被几个屏风分割成了几间“包厢”。
世子上楼后,一眼就看到了一扇屏风后面有个苗条的人影端端正正地坐着,便走到距离那里最近的地方坐下。
坐下后,小厮问他要什么茶。
他回答:“相思茶。”
小厮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世子苦笑道,“随便来个什么茶吧,解渴就行。”
待小厮退下后,他像是自说自话,“半个多月没喝茶,口渴难耐,只想着就算不能喝茶,一闻茶香也能化解。”
隔着一扇屏风,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袁三郎上楼后,看到了旁边对着茶水发呆、一脸惆怅的世子,虽有不解,倒也没有管他。
几人恢复了之前的交谈。
世子何时这样像个小偷一样偷听别人的谈话。虽然偶尔能从那些对话中听到忍娘的声音,但是这根本无法缓解他的相思之情。
——
回家后,世子再次向父亲表达想要求娶忍娘的想法。庐阳王再次拒绝。世子便再次跪在书房之外。
庐阳王妃看到如此倔强的儿子,着急地进屋去劝王爷:“这都跪了几个时辰了,他何时受过这个苦啊?”
“他是想让我们阖府上上下下近百人都去死啊!”
这一跪,就跪到了后半夜,最后以晕倒在地结束。
第二天醒来之后,世子再也没有跟父母提求娶忍娘的事情。
之后他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继续在京城里横行霸道,就连皇上也收到了不少对于庐阳王府的弹劾,甚至将庐阳王召来,警告他管束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