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气忽然凝结,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大家都被韩熠这一声威慑得身体僵直,汗毛直竖,在场的谁不知道韩大世子爷的脾气,那可是京城中有名的臭。
要不想被他记恨就有多远滚多远,最好滚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
“梦、梦诗告退……”易梦诗揉着险些被掐断的脖子,面容僵硬白皙,声音小得跟个苍蝇似的,其实她不吱声告退,韩熠也不会在意。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从未在意过她。
易梦诗领着自己的婢女急匆匆离开,着急得都忘了要寻回自己丢失的手帕。
主仆二人穿过那群人时,韩宝玉用眼角的余光瞪着她,女子依旧是不死心,一脸昂贵粉黛的韩宝玉还是想给易梦诗一点颜色——
“滚!”
结果又听到男人那阴鸷浑浊的嗓音,韩熠这一声可比前面更加鬼厉三分。
韩宝玉立刻胆怯,心生余悸,花容大为一颤,她也是不敢得罪韩熠的,奈何心中还是想教训易梦诗,让那厮出丑,可大哥对她来说更恐怖。
“走吧……”大姐韩宝珠拽过妹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人,别叨扰了大哥清净。
韩宝玉瘪瘪嘴巴,心有不甘地随着姐姐还有同窗们一起离开,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很快廊亭上没了吵闹的人,韩熠终于是可以静下来养神。
男人顶着张低气压的黑脸,深色眸子眯了眯,右手在额前揉搓,甚是疲劳的样子。
他闭着眼皮,只想倒回去再继续神游,他刚靠回到玉石制的围栏上,脚跟前赫然出现一条帕子。
那是一条绣有粉色桃子的水蓝色锦帕,帕子面料柔软,此刻正随意摊在他那双暗灰色的织锦团云靴旁。
男子仅是轻微一瞥,然后用靴子轻蔑地踢了一脚后便不再关注,韩熠慵懒地闭上眸子,压下了方才的星点火气。
“熠哥啊,你还在睡呢?快起来吧——”
“哥儿他昨夜定是又在哪里潇洒了,不然今儿个怎么会是这副无神打采的模样。”
韩熠一横浓眉,真想一拳打在那唧唧歪歪吵个不停的两个家伙脸上,要不是现在他乏得很,真有可能这么做。
他才赶走一堆打扰他清梦的人,这么快又来两个大嗓门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盛景贤和盛明炀嘴巴叨个不停地行至廊亭,他们有说有笑,讨论着男人之间的正事。
“哥儿,你就别睡了,女监生们都在争夺你那联合帖友人之位,都快打得头破血流了,你怎么还能在这儿睡呢,你于心何忍?”
盛景贤摸了摸自己手里的帖子,为了这么一个东西,那些女监生至于吵得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吗?
“景哥,你的人定了吗?给我瞅瞅——”盛明炀欲要抢,结果没有人家手快,扑了个空。
“管那么宽,你自己的呢?”
盛明炀眼神放光,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大波子安氏小姐。”
盛景贤嗤笑:“我看你选的不是人家的人,而是人家的胸吧?”
“那又怎么了?哪个男人不喜欢胸大的,你问熠哥,他上次叫的那个绝世舞姬不就很大吗,天啊真的好大!”
对面的盛景贤似乎也被说动了,默默在心底打着主意,要不自己也找一个波涛汹涌的女监生好了。
既有情调又有面子。
只是这国子监里,还有哪位女监生的比较大呢?
“熠哥儿,你的小伙伴到底选好了吗?再过三日就要到提交期限了。”
盛明炀关心着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韩熠,眼神忽然瞄到他衣服角旁的一本折子书,书中夹着一张纸,一半纸面露在外头。
这不就是联合帖吗?
盛明炀手脚飞快地掏出夹在那书里的帖子,极有兴致地看了上面的名字,眼眶立马睁得老大:“秦可莹?!秦家大小姐?前凸后翘的那个?!”
哇塞,不愧是他们的熠哥,随随便便就能得到这么厉害的角色。
是他们格局小了,怎么只重视前面而忽略了后面呢?
这女子的风趣唯有前后相合,双管齐下,那才是妙哉!
熠哥绝了!
盛氏两兄弟即刻寻思着国子监里还有哪些女人能够满足他们的要求,而韩熠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实则已是忍了他们很久。
男人咂嘴不悦,干脆后面的课不上了,就躲在这里闭目养神。
韩熠因为昨晚贪杯多喝了几壶,到现在宿醉还很难受,实在不愿动弹。
“对了哥儿,今夜红娘子有一个大场子,你们要去吗?”双瞳大放异彩的盛明炀从腰带里翻出一张红帖子,在两位哥哥的面前尽情摇晃。
“熠哥去我就去。”盛景贤说道。
“哥儿哥儿——去嘛去嘛——”盛明炀很想去,竟厚脸皮地撒起娇来。
韩熠的眉毛已经皱得不能再皱了,他不耐烦地吐了三个字:“看情况。”
男人的声音不高,但也很清楚地发出来,犹如湖中止水,淡而无味。
他们两个静默,熠哥儿这是真累了啊,有美人的节目他会不去?
这不大可能啊?!
二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相信韩熠一定会去。
那可是他最钟爱的美女佳人,且都是他乐意花重金捧的舞姬歌女,她们的每一场演出他都会出席,甚至只要那些女人在他怀里撒娇弄姿,伺候得韩熠高兴,他更是随手一挥,如流水的真金白银就进了那些女子的腰包。
但凡是被韩熠看上的女子,那绝对是京城之中最抬得起头的女人。
然而这世间不大可能的事多了去了,如同人的脾性,也如同天气的变化。
像人,可能一个不注意,也可能只是一个擦肩,那个人就不见了。
像天气,便如今日这样,早上分明还好好的,晴空万里,转眼一到了下午就阴雨蒙蒙,下起了小雨。
今日下学堂的大钟提前敲响,监生们抬头望着越下越大的雨水,个个心情阴郁。
雨天最怕湿鞋袜这种事,眼前看来,怕是不可避免了。
其他监生还好,都是有马车接送的富家子女,一遇到这种天气,这里面最惨的就属易家那对主仆了。
易梦诗和白桃穿梭于国子监里有遮蔽物的地方,但并不是任何地方都可以遮风挡雨,该淋雨的还是要淋雨,她们总会遇到那么几个没有屋檐的地儿。
这雨已经大到她们两个女孩还没跑几下,白底的衣裙就湿了不少,还有那细软的鞋靴,不过只踩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几下,连带着里面的袜子也全都是水,易梦诗预感到回家后脱下鞋袜,鞋子里袜子上都能挤出一滩水来。
“姑娘,您要不在那棵大树下等我,我给您找伞去。”
“快去吧——”
二人穿过一处,看上一棵能遮蔽些风雨的大树,白桃让自家小姐在树下等着,自己快步跑回去找伞,那蹦蹦跳跳的小人几下就没了影子。
易梦诗躲到树下,拍了拍沾满雨点的缎袖,这种布料沾了水,不会立马打湿衣物,雨水依旧以水滴状态置于布上,但一拍的话,衣物就全部浸湿了。
唉,阴雨什么的最是讨厌了,容易弄脏衣裙鞋袜不说,就连回家也变得困难。
易梦诗只有在这种时候最烦阴雨天气,她回去还得换身行头。
“小姐,那里有棵树,您要不先过去躲躲,奴婢去给您拿伞——”
“嗯。”
一阵慌忙的人声和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然后由远及近地朝着杨树而来。
易梦诗拍完头上和衣服上的水滴,便下意识瞄了那声动静一眼,双眼看见的是拎着下裙、避开地上坑洼泥土跳过来的秦可莹。
秦宰相的大千金……
易梦诗收回了视线,不自觉地回忆起了那一世和这个人的联系。
她和这位宰相千金不是很熟,嫁给韩熠后,她们不过都是名门贵妇圈子里的一员,她多多少少还是会听闻对方的名字,至于其他,倒也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既然她们不熟,那就装作没看见吧。
秦可莹颠到树下的时候,也发现了站在大树另一侧的易梦诗。
她不久之前才从好友的谈话里听到这个人的不雅之事,据说这位小官女对韩世子爷图谋不轨,还欲使下作手段让韩世子成为自己联合课题的伙伴。
秦可莹眼睫毛沾了几滴雨水,转身背靠在树根上,身上的青花衣袖已然脏了许多,但女子毫不在意,轻晃几下长衫宽袖,红光浮满她整张面容。
出生高贵的女孩不在乎身边站着何人,甚至对于易梦诗的存在,她不过是不温不火的在脑海中闪过了有关于此人的一些事件,随后也逐渐淡忘下去。
韩世子已经亲自选她做课题的合作者了,即使还有人想打什么歪主意,也不可能再改变什么。
她秦可莹,是韩世子爷亲自挑的人!
易梦诗和秦可莹各分两处站着,可以说秦可莹的那个方位就在易梦诗的左前方,只要稍微朝那边偏过点头,易梦诗就能将秦可莹那边的视野一角收入眼底。
两个姑娘平时没什么交集,就是最近秦可莹听了易梦诗一些不好的传闻,顶多是在心里看不起易梦诗而已。
要自己过去骂那个人几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样只会拉低她秦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有损秦家的名声。
一个八品官家的女儿,还不至于她这个秦相千金为之大动肝火。
“世子爷——”
易梦诗原本还在低头检查自己身上有无水渍,却被旁边的秦可莹那高亮的喊声吸引过去,这一刻她的思维立马停止转动——
少女这一望,就看见对面不远处撑着一把伞经过此地的韩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