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雾沉沉,已至深夜,献都城中心一处府邸内,仍是灯火通明。
待细细探去,血腥之气从中氤氲弥漫。寒意呼啸而过时,携着刺鼻腥风,直达心底。
“侯爷......沈大人,快些停下吧,现早已超了家法的责罚,应该是有近百鞭了。再打下去,殷公子要断气了......”,刑部尚书齐炜声音带些颤抖劝着,未怎么沾过血气的文官,惶惶得观刑整个晚上,胃中难免一阵翻涌恶心。
兵部尚书沈则儒闻言咧开嘴角,面上带着戏谑的残忍,冷冷笑道:“那也要殷公子,及时说出实情。不然,我与侯爷怎向圣上交代?”,边说着突然换了神情,装成一副不忍的样子,继续道,“侯爷,殷公子好像又晕过去了,您看,怎么办才好?”
殷怀疏闭目后将情绪归至平静,紧攥双拳,盯向背上满是乱伤的殷思,开口对王姨娘道:“令栩,过去将他喊醒。”
王姨娘早已哭成了泪人,由侍女扶着依旧跌跌撞撞,行至倒地昏厥的殷思身边后,缓缓蹲下。
鲜血由殷思背上的无数裂痕潺潺流出,洇湿了衣衫后,于未融净的雪地上,汇成片片刺目殷红。
王姨娘颤抖着手,欲触向他的肩头处将人唤醒,可看了半天,却寻不得一处未沾血未留伤的好肉。顿时泪若珠串,簌簌而下,“殷思,殷思.......别吓姨娘......”,见殷思唇上那一抹血色也渐渐褪去,转而向他鼻尖伸去,还勉强留有微弱气息。
“殷思......”,而后落着泪瘫坐在残雪中,泣不成声。
沈则儒见闵国侯喊去的人迟迟未有动静,语气稍不耐烦道:“齐尚书,嘶......我记得前几月,刑部研究出来了些新花样,用针施救,是否能最快将人唤醒?”
齐炜深知他所说,便是巫辰在刑部时,皇后交代过的刑罚。待人昏迷晕厥后迅速施救,人醒再次用刑放血,循环往复,此法极伤元气,若不是巫辰那些时日有丹药吊着,早早便会丢了性命。
沈则儒侧头看向殷怀疏,笑道:“闵国侯家中应有医师,别客气了,快些施针。”
医师得令后迅速上前,寻得殷思头部发际正中直上五寸,两耳尖连线中点处,以平补针法用针。在场众人心情各异得紧盯着殷思的动向,随后见他紧合着的眼帘缓缓而动,猛然转醒后,血自口中出。
“快将公子扶起来!”,王姨娘忙擦去泪正要召来侍从。
殷怀疏却立即制止,“先别动他!”
沈则儒见可算得了机会,率先冲至最前,推开全数挡在前面的殷家侍从,直直将殷思的身体拽离地面,迫他以残躯半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殷家侍卫得了殷怀疏的示意,将在场众多官员团团围住,纷纷拔刀相向。
沈则儒撇向周遭情形后,仍是得逞般笑着,只揪着殷思衣领,犯着狠道:“看见了吗?你姐姐因你,竟是要反了。”
殷思口中不停冒着鲜血,经过重击后更是难以开口。眸中光微散,仍是强撑精神紧盯眼前的沈则儒。
他今日本就未给自己留下活路,只待合适的时机与所有人撇清关系。
沈则儒继续逼问:“你是因何事私用兵符?或是说,谁诱使你私用兵符?”
“是承晚今?还是那个.......”,沈则儒说着更凑近他耳边,语气满是威胁,“那个......巫辰?”
殷思身体摇摇欲坠,血自嘴角淌落,闻言却扯开嘴笑了,血滴落于污雪中弥散。
本不再清醒的神智,却因听得他提及巫辰,眼内染了猩红,“你......敢动她,我杀你,全家。狗都......不剩。”
“不知好歹。”,沈则儒咬牙骂着,正要将殷思踹开,脖颈却先被侍卫所持的长剑抵住,冷冷道,“既然殷公子醒了,那继续。”
长鞭落处,伴随着沉闷的响声,血痕乍现,更将已半干凝血的鞭痕重新破开,殷思身躯瑟缩微颤,手肘尽力撑着地面,不愿再次倒下。
“侯爷,您还是不愿交出先帝遗诏吗?”,沈则儒终是开口问起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
殷怀疏冷眼撇向沈则儒,郑重道,“先帝没有遗诏。”
执鞭者高高扬起长鞭,猛地抽下,血雾飞溅绽开。
沈则儒观察着殷怀疏的神情,轻咳一声后道:“慢些打,莫要让殷公子死得太快了。”
“侯爷,那先帝交于您的,近千封书信呢?”
......
“什么信。”
巫辰面色平静,然袖间微颤的手指,却泄了心中慌乱。
东方羽灵见巫辰的样子,只觉饶有趣味,“嗯......不可告人的信。信上还说,殷公已十几日未醒,药石难医,只耗着那最后一口气。真惨啊,若你从未出现在大苍,殷公子不应这么早便殒命的......”
东方羽灵拉住正要往院外跑的巫辰,“诶,你现在去找他,已然晚......”
巫辰打断,反手将其紧拽着自己的手臂甩开,“东方羽灵,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东方羽灵道:“我想要的,与你不同,国安民自泰,政善才有福临;我只要民安乐,千秋宁。”
“你,只爱身边人;那位殷公子,只爱殷家人。在我看,你们两个都是蠢货。居高台赏孤月时,从未低下过头,也不曾看到你们脚下的,除仇敌外,还有万民的血肉。”
“你挨过的那点儿痛,算个屁。”
巫辰只细细想着,长久昏迷应用何种针法去唤,可有药物能医,全然未觉自己遭了骂,“多日前......”
东方羽灵似乎早料到巫辰的话,道:“你多日前来要过的,可指正冷氏与买卖流民案有关的那位证人,早早在回程的路上,死透了。”
“天下里,和你一样痛苦的人,多到数不清。踩着旁人的命,永远爬不高,不如将他们拉起来,助你上高台。”
“好了,你可别哭出来,我只是......随口一骂。”,东方羽灵将语气放缓,边说着边晃了晃巫辰的手臂,侧头盯向巫辰低垂的双眸。
“......”,院内本是一片宁谧,骚乱顿起,似是有人由外入府。
东方羽灵装作恍然大悟,而后笑到,“啊......我险些忘了,你又在被朝廷通缉了,你来时,我便报了刑部的。”
巫辰盯着她的笑颜,稍稍皱眉道:“有病。”
“带刀了吗?”,东方羽灵说着便上手往巫辰身上摸,“赶紧拿出来,刀架我脖子上,你还有机会能跑~不然我也要说不清了。”
“大人!劳烦先莫要动手!我家小姐还在里头......”,老远便听侍女一路喊着。
巫辰将东方羽灵反扣在身前,利刃紧贴于其脖颈,东方府的人和刑部侍卫见状皆不敢再上前。
巫辰心不在焉道:“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而后靠近东方羽灵耳边,以仅两人可听清的声音道,“去醒淑楼,救你的民。”
东方羽灵只稍稍抬眉,“真有悟性。”
巫辰猛得将东方羽灵推向一旁侍女,瞬息间飞身掠至屋顶,瓦片未留一丝多余声响,仅点点碎雪由树梢处飞散,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
往复的鞭笞之下,殷思已是难将心神聚集,眼前一片昏花,为迫自己迅速清醒,只好去寻心底最刺痛的针尖。
前夜决裂分开后,殷思几乎将自己死后五年的后事,事无巨细得交代给了初鸣。
“......滚下去。”,与巫辰争执时的对话反复回响于耳边,如若此生听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滚”,也太可怕了。
殷思遗憾着离别时未将自己最好的样子留给她,更遗憾未再一次落泪给她看。
遐想着若将动作与神情精心安排一番,当着她的面再好好得哭一场,那巫辰往后的几年里,应是会再念起他的泪。
天塌了,全完了。
殷思恍惚间只听得沈则儒又在发问,“齐尚书,那个在缙华堂做首辅官的,巫辰。还未抓到吗?”
“……是。”
沈则儒转而对手下道:“刘侍郎,多调些兵部的人,协助齐尚书去抓,且记得,不必留她活口……”
“殷怀疏!”
“......”,殷思此言一出,其声之大,足以震慑得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良久难复常色。
“殷怀疏!兵符......不是你交于我的吗!”,殷思最后使得全力,趁人怔住向着不远处的近卫身侧抓去,却被兵部的人截下,再次倒地后,满目皆是绝望。
沈则儒笑道,“哈哈哈......真是荒唐,胡言乱语什么呢。殷公子当发了疯,便可免去罪责?”
殷怀疏更是瞬间错愕得怔住,似是不敢置信,不知他是何缘由说出此话,于此之前,殷思更是从未直呼过她的名讳。
沈则儒嘲讽道,“侯爷真是养出个白眼狼,这殷公子为求自保,竟直指是侯爷,监守自盗?”
“扶我起来。”,殷怀疏冷言道,不知殷思正打得什么主意。
殷家众侍从见殷怀疏的神情由不忍转至惊诧含怒,皆是不敢动弹,无人应言。
“扶我起来!”,说着便挣扎着,欲靠双臂支撑着轮椅把手将身子站起身来。
王姨娘忙上前,弯身而下,轻扶其臂,缓缓将人从轮椅上扶起,搀着殷怀疏艰难走着。
未行几步,殷怀疏便迅速抽取一旁侍卫腰间佩刀,随后借力推开王姨娘扑至殷思身前。
趁失力倒地前朝他刺去。
“呃.......”,殷思口中只逸出一丝痛呼,似是始料未及此番动作,锋利匕首直直地贯穿他右手掌心,一阵剧痛从手心蔓延至心脏肺腑。
殷思强忍剧痛扶殷怀疏稳住身体,而后抬眼泪光隐现,满是不甘,“阿姐......”
殷怀疏声音颤抖,“亲兵兵符,是我殷家的东西。我殷家人,想如何用就如何用,今日本侯废你一只手,此事便作......”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殷思将其话语打断,顷刻间反握住殷怀疏持刀的手腕,成功夺刀后将刀刃调转方向。
王姨娘捕捉到两人的不对劲。
“快按住公子!他要自尽!”
更新来噜!下一章俺竭尽全力!!!!!!!!!!!!!!!!
不多说了接着码字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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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