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从良记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一路进城，看着凉州城里的惨状，所有人越来越沉默，经过那些已经辨不清原貌的街道，终于到了孟家老宅，破败的府门，坍塌的府墙丝毫看不出原本凉州首富宅邸的模样。

孟九安定在门口，看了许久，才抬步往里走。

一路往里走，遍地碎石碎瓦。吴管事走到孟九安身侧。“地动发生后，所有能用的人调去挖老爷夫人的棺椁了。府里还没来得及收拾。”

孟九安摇摇头。不管这变成了什么样，依旧是她的家。

吴管事把棺椁停在了原本后院的练武场里。那里周边没有屋子，最是宽阔，一片狼藉中只有那最干净。在后院大门处，木青把所有侍卫拦住了。接下来的场景他们还是不见的好。

原本空旷的练武场中搭起了一个大棚子，中间摆放着两个棺椁，棺椁前摆放着香案，香案上点着香和蜡烛。她的阿爹阿娘入葬十年了，可眼前的棺椁却是新的。

“吴爷爷，阿爹阿娘可有事？”

“姑娘放心，只是原来的棺椁被压裂了。老爷夫人丝毫无损。我请了云方寺的大师念了经，烧了经，才给老爷夫人换的棺椁。”

孟九安双脚如注水一般，脚步沉重一步步走去。然后在香案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阿爹阿娘，是不是女儿太久没回来看你们了。所以你们生女儿气了。想这样让女儿回来看看你们。这次女儿带你们一起回去。乐山也长大了，太傅常夸他聪慧呢。只是女儿不是个好姐姐，这次出来前，还打了他……”

孟九安刚开始还只是絮絮叨叨说着话，后来声音越来越颤抖，变成了啜泣声。

吴管事和莫言看到这一幕都双眸含泪，别过头去。

看着身型娇小的人跪在她阿爹阿娘的棺椁前缩成一团，哭得双肩颤抖。沈朝不知为何心头一紧，酸酸涨涨的。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哭。

沈朝走上前，先是朝棺椁鞠了三躬才蹲到她身旁。

“孟九安。”

孟九安沉寂在自己的伤感情绪中，听到声音抬头时，两行泪刚好滑过两颊。

“我又饿又累又臭又困，到了你的地界，你总得有待客之道，不能只顾着自己哭吧。”

孟九安拭去眼泪，是啊，她还忘了有其他人呢。

沈朝朝她伸出一只手：“起来吗？再哭下去就要变丑了。”

撑着沈朝的手，孟九安起身，平复了心绪。

“吴爷爷，准备些吃食吧。一路过来，都饿了。再备着热水吧。都好几日没好好洗漱了。”

吴管事收到林管事的信，知道姑娘和未来姑爷要来，但不知道要来这么多人。

“我这就去让人烧热水备膳，只不过，院子可能不够了，如今凉州城能有屋檐的地不多了，也没什么客栈了。”

吴管事说这话的时候木青刚好进来，大家都饿坏了。

一路过来，一群大老爷风餐露宿习惯了，再见过如今凉州的景象，他们哪里还有那么多要求。

“没事，吴管事，一会找些棍子木板我们自己搭棚子就行了。您老人家这会要去哪？我扶您过去，这一地瓦砾，多危险。”

吴管事被木青扶着走远，孟九安听到吴管事的声音。“不用那么艰苦，库房里原来有些营帐，只是得挖出来才能搭上。”

墓地的事更要紧些，能用的上的人都被吴管事派过去了，府里无人收拾，放眼过去遍地残砖碎瓦。

“姑娘，我带侍卫们去库房，看能不能把营帐挖出来来。”

孟九安点头：“去吧。”

沈朝的侍卫也没闲着，开始收拾遍地的狼藉。

木青跟着吴管事到四处漏风的厨房时，才发现府里就剩下了两个年纪大的老仆守着宅子。一问才知，其余人都让他们回家了。木青搭手帮忙，和吴管事说道：

“吴管事，您老人家也太心慈了些，这府里一片狼藉都没收拾，你让他们先回家了。”

吴管事笑笑：“不是我心慈，若是老爷夫人在，也会这样的。这时候拿着这些规矩，不是作孽吗？姑娘和侯爷年纪还小呢，我得替他们积德。”

木青有些动容，他爹娘都是定北国公府的下人，他也长在上京城，跟在沈朝身边常和各府的下人打交道，上京城多得是苛责下人的主家，越是权贵越会摆弄规矩。在这边塞之地，倒是有人情味。

木青在看到吴管事拿出来的食材时更是震惊。

“吴管事，你就给主子吃这些？”

只有一些白面，白米，红薯还有些腊肉。

这吴管事不是事先收到了他们要来的信吗？怎么没有准备。

吴管事也有些窘迫：“城里买不到粮食了，都是靠官衙接济。外头饿肚子的人太多了，我便设了粥棚，总不能让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因为吃不上饭饿死。”

木青沉默了。

孟九安去看了眼自己原本院子和主院，除了院墙坍塌了，里头的屋子倒都完好。

阿爹阿娘的屋子她不能让外人进，她把自己的院子分了出去，给侍卫们。主院她住阿爹阿娘的卧房，偏房分给了沈朝和莫言。

沈朝靠在主院的栏杆上昏昏欲睡，孟九安过去把他摇醒。

“你进屋睡吧，屋子里都打扫过，是干净的，你先好好休息会吧？”

到了能有屋檐的地界，沈朝又讲究起来。

“不行，没洗过上不了榻。”

“可，热水应当没那么快。”

沈朝睁开困顿的眼神。

“冷水也行。”

孟九安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那里有口井。”

沈朝撑起身体，慵懒伸了个腰。

“都先别收拾了，都去洗个澡，洗了澡吃口热乎的，好好睡一觉。”

侍卫们放下手里的东西，齐齐欢呼一声：“好。”

这一路，孟九安看着沈朝和他侍卫们之间的关系。那些侍卫是真心把他当主子敬重，侍卫们手上也有真本事，而不是像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带着一群溜须拍马的下人，嘴上哄着他们捧着他们，心里却不知道怎么骂他们呢。

沈朝走之前，看了眼孟九安。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处：“你和我一道走，我不放心你独自呆在这。”

孟九安涨红了脸，第一次骂了沈朝：“你有病啊，你洗澡我跟过去干嘛？”

沈朝身后的侍卫有人没忍住捂住笑了，沈朝瞪了他们一眼。他一时忘了孟九安是女的，这几日和她相处太自然了，他居然忘了这最要紧的事。都怪他累糊涂了。那这几日，她天天和他同乘一骑，她贴着他的胸膛，他贴着她的背。沈朝猛然转身，催促侍卫。

“快走。”

那样子，像谁在他身后撵他一样。

孟九安在屋子里四处转着，屋子里就剩下了些大物件，剩余的都让她带进了京。

最先回来的是莫言，满身灰尘，最显眼的就是那一口白牙。

“姑娘，营帐找到了。”

孟九安帮她掸去脸上的灰尘。

“这几日，累了吧？”

“不累，姑娘都不累，我哪会累。”

吴管事端着吃食来了，托盘上只有几碟小菜和馒头清粥，他也有些羞愧。其实每日他都会备一些吃食的，只是估不准孟九安到的日子和时辰，过了午膳等不到孟九安他便会把食材都拿到粥棚去，这样也不会浪费。

“姑娘今日先凑合下，如今城里食材短缺，明日我再想法子寻些姑娘爱吃的来。”

吃了几日干粮，这样的饭食也已是珍馐。

“不用了，这样便可以了。我食量小，就是那些侍卫还有沈小公爷，他们都是男子，食量大，这些时日还得吴爷爷费心多准备些，别饿着他们。”

吴管事点头：“那是自然的，姑娘放心。小公爷他们在井边洗漱，便顺道在厨房里用膳了，姑娘也快吃吧，吃完泡个澡睡一觉。”

孟九安用了膳，泡了澡，躺在久违的床榻上终于睡了个好觉。

沈朝也睡了个好觉，只不过他白日睡太早，睡到半夜就醒了。

起身推开门，院子里空地上搭了十几个棚子和营帐，鼾声一片。

夜里清凉，沈朝也睡不着，索性就出了屋子四处走走。虽然今日侍卫们收拾了下，但宅子里还是满目疮痍。若是他的宅子变成如今这模样，应该也会伤神吧。

沈朝漫无目的走着，就看到远处有人撑着灯笼走来。走近一看，居然是吴管事。

吴管事看到沈朝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个时辰沈朝还醒着。

“小公爷怎么没睡，是床榻太硬了，还是被褥薄了些？”

“都挺好的，只是睡得太早了，醒来睡不着了。”

吴管事笑呵呵的：“那就好，那就好。”

沈朝刚刚走了一圈，宅子里除了两个院子，确实没有完好的建筑了，吴管事又是睡在哪里？

“您睡在哪里？”

沈朝听到孟九安一口一声叫着吴管事吴爷爷，就知道吴管事在孟九安心中分量不轻，对着他也尊重了些。

“小公爷莫担心我，我在厨房搭了个铺子，睡着挺好的。”

那个漏了半个屋顶的厨房？

“我也只是今日才睡那的，前几日都在城门外，受薛少将军照拂，弄了个营帐给我，让我有些地方歇息等着姑娘。”

沈朝想起了城门外那个明明比自己小，还叫自己妹夫的少年。那个人都能给吴管事弄个营帐，到他这还能让吴管事露天睡觉不成。

“您去我那屋歇些，我反正已经睡醒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

那可是主院，规矩了一辈子的吴管事连连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可耐不住沈朝力气大，架着他就去了。把吴管事推进偏房时，沈朝觉着自己还挺尊老。殊不知，吴管事在偏房里战战兢兢了半夜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