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油灯摇曳,齐知远刚掀开苇帘,挂在两侧的门铎就被惊响。
黎奕正在带人清点寨子里的宝贝,沈游行舍弃性命的游说果然有用,燕戟飞决定被招安不说,还尽数交出黑虎寨的财宝以示诚意。
齐知远在门口站了良久,直到近天黑,黎奕才和边上的人交代完。乌孟是个识眼色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撵人走,自己临走前还替主子合上帘子,见碍事的走得差不多了,齐知远才踱步走到黎奕身边。
黎奕正在翻看寨子里的人交上来的藏宝录,见到齐知远后便将册子合上:“在想什么?”
齐知远答道:“沈太守以一己之力铲除了黑虎寨,我在想若有朝一日我得了实职,定不能向沈太守一般,做到真正为国为民。”
黎奕不认可:“沈游行是个读死书的,如果燕戟飞不是义匪,他早死在了黑虎寨的屁股沟里,你与他不同,你知道适时变通,知道各方真正想要的,并且能在各方找到平衡,你呀!天生就适合在官场里浮沉。”
齐知远听出了揶揄,不想再与黎奕斗嘴:“夸我,还是骂我?我心中有秘密,背后有仇恨,自然考虑颇多,若是世道允许,我倒是想做个沈游行那般的痴人,心中宽阔无俎,宋山那般小人都能坦然重纳,若能向圣上求个外放,专心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修水利,利农生,建防墙。管他朝堂之上的野心纷争,世家之间的计谋陷害。”
“大丈夫立于世道,先不愧天地,才能问心无愧。你羡慕的沈游行便是这般,与你相比,他只是没有被恨意捆束双手。”黎奕握住齐知远手,将他拉近自己,“知远,若是一味的被恨意蒙昧,看到的道就非正道,路就非正路,我父亲告诉过我,在这天地间自由翱翔的,从来不止疆北的雄鹰,还有中原好男儿的志向和抱负。”
见齐知远迟疑沉思,黎奕干脆得寸进尺,上手揽住齐知远后腰,“你若愿意,可以等日后随我回疆北,那里本是荒芜之地,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齐知远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你立了功,待回宫太后定会重赏你。”
黎奕摩挲齐知远的下巴:“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肤浅爱财之人。”
乌色的发被他裹束在指间,齐知远下意识想跑,却被人圈在怀里不能动弹,面上一红连带着冷淡的竹青外衣都多了三分艳色。
黎奕喜欢这样逗弄他,手指故意在他的发丝间绕啊绕,最后走到了后脑勺。
他用额头故意轻撞一下他的,齐知远吃痛,捂住额头怪责地喊了一声罪魁祸首的名字。
黎奕笑得戏谑,他如今有每天都要做的事,练功,喝酒。
不过如今多了一件,与齐知远消磨时光。
我并非好色之人。黎奕想,就算是瑶光楼的温香软玉赶趟来投怀,他也是坐怀不乱。
那为什么一碰到周家的小妮子,就走不动道了呢?
黎奕用指腹轻揉齐知远的额头,心疼道:“眼下青黑这么重,我才走两天就不好好睡觉了?”
“哪需两天,一天不见你我便心痒难耐……”话音刚落,齐知远便咳嗽起来。
齐知远对他说起口水话来总是没羞没臊的,弄得他反倒燥热起来。
黎奕愈发觉得齐知远就是疆北雪地里的那只白猫,他一靠近就咬人,等他一走,它又呜咽着凑过来,可怜又可恶。
可若是哪天看不到怀里的人了,他又思念得紧。
“怎么咳嗽了?沈游行带来的医师没给你看看吗?”齐知远一咳嗽连带着胸口都颤动起来,黎奕注视着齐知远,心尖紧促,“这几日奔波太多,今夜就在这歇着吧,明日我和你一同回均州城。”
齐知远冁然而笑:“外面这么多人,你又想做什么?”
“我告诉你,想做什么你都随我?”
齐知远不答,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疑惑又软和地看他。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暧昧的细流在两人之间涓涓潺潺,眼见怀里人脸上带着病恹恹的潮红,脊背也渗出靡靡薄汗,黎奕终是没忍心再火上添油,而是深吸一口气,松开齐知远,“小妮子发娇嗔,再逗我,小心挨打。”
黎奕转移话题:“城中水患如何了?”
齐知远说:“拨款筑坝的折子已经快马加急送上去了,虞山百姓都惦念着自己的家乡,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渠道的淤沙已经被挖空,今日申时开放大堤,改用沙包填水。”
“看来回京的日子要到了。”黎奕心里升起一阵古怪,却又不想让齐知远察觉,故意往前跨了几步,“也不知瑶光楼的姑娘想我了没?”
进门口内贴着一角铜镜,如今被侧近来的雨打得朦胧,黎奕的眼睛忍不住上瞟,却只瞧见了一角鸦青色的模糊。
齐知远道:“小侯爷玉树临风,瑶光楼的姑娘们定是茶不思饭不想,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黎奕心里被齐知远说得空落落的,明明是他挑起的话茬如今他却落了个不痛快。
黎奕盯着铜镜上的人,想从模糊中咂摸出点不一样来:“那你呢?也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齐知远面色越发潮红,唇角下凝:“这几日我心中始终悬挂着一事。”
黎奕自讨个没趣,又回过身看向齐知远,似乎也看不够,黎奕让齐知远挨着自己,让他面对着自己:“什么?”
眼前人成了重影,齐知远双手扶住黎奕的肩:“不要乱动。”
脸侧多了股若有似无的暗香,黎奕想到之前齐知远站在桃树下的模样,真担得起一句,杳蔼流玉,悠悠花香。
“屋内闷热,出去说吧。”齐知远也察觉自己的异常,于是起身,忧心忡忡地往外走:“最近连夜大雨,我怕……”
守在门外的吴大勇替齐知远掀开苇帘,齐知远与黎奕正说着话,就听见远处传来的一声疾呼——
“大人!”疾驰而来的宋山被拦在寨子外,见到了齐知远后拼命挥手,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
“何事喧哗!”黎奕紧跟而出,神色不满。
“大人!”宋山急色厉声,“出事了!江水倒涠良田了!”
滚江水汹涌,呼啸的浪席卷奔腾,一茬接着一茬。
夏热一过便是秋收,满稻子地里都是耕作的百姓,在靠天吃地的庄稼汉眼里,牲口和粮食哪样都比命重要,刀架脖子上也不愿意逃难,大水一冲,脚底几次打滑,要不是官兵给绑了绳子早被打到了下游。
“这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沈游行揪心得直拍大腿,他急得下水,拉住汉子,“莫再管这些了,且快逃命去罢!”
夏槐宁知道沈游行酸,但没想到酸的如此妇人之仁,当即否决:“水患当前,若有再以私产为由不从者,当即立斩!不准姑息!”
沈游行一听更是心急如焚:“水龙咆哮乃是天灾,你我人力又怎能斗得过老天爷,不如趁着停息的空隙让劳工们就此逃命去,相比百姓的性命,我这帽子不要也罢!”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江水下游都淹成了荷塘池,江水途径九州八镇,你除非一脚踏去疆北,否则今天逃得再远都得死在这!”
沈游行毫无办法,只好狠狠瞪了夏槐宁一眼:“宋山何处?为何还没请来齐大人?!”
“已经去通知了,按时辰算在路上了。”
“好,那就好。”沈游行心总算沉下一点,又问,“百姓安置得如何了?”
虞山城内虽有十一坊外加白马大街两阓,但所幸街衢绳直,百姓常年受水患侵扰,一番疏通下也逃离了大半。只有靠近大坝旁的郊外,只有一座四十余丈的魁星塔可作避难,等齐知远到时,巨大的水流早已冲散了沙包,澎湃的黄沙水已经冲烂了魁星塔的门槛。平日热闹的集市都被大浪连根拔起,根深近百年的大树都不可避免。
烈日被安排护送齐知远,路边一个猛浪打来,趟水赶来接应齐知远的沈游行险些被浪扑到,齐知远反拉沈游行一把,等站定后干脆撕了袖子当絭,下马试探水深。
“大人。”沈游行嘴皮翕动,“我已写好了救急的书信,等大人落章便可遣人送入京中,泥沙大量堵截,堆积之下抬高了河床,除非再开一条从虞山到锦州的运河,否则虞山……再无回天之法。”
齐知远呵斥:“古人为了治水,曾问诸水滨,江河水影响我朝漕运,每一次决定都系着黎明百姓的吃穿用度,你说开就开,你说堵就堵,这样不负责任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父母官?!绝处也能逢生,更何况此刻并非末时。”
沈游行撩袍跪下,拱手动容道:“沈某受教,只要今日齐大人能救我均州百姓,沈某愿做牛做马为齐大人一世差遣!”
“好在均州并非江河源头,只是途流进过,要想真治理黄河还得从长计议,治理黄河并非一时之快,在河槽两岸高筑大堤,然后挽河归槽,最后调蓄洪水,蓄清刷黄。可惜老天不开眼,我朝建朝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治理河务的专才。”见一旁大埽备好,齐知远挥手大声道,“先上大埽!”
任凭大半的手臂淹没在浪里,齐知远捞起一把黄沙,问沈游行:“你可听过潘季驯的束水冲沙?”
河工的大埽还未推入水中,大浪裹卷的水潮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推入口中,一行人全都冲了个趔趄,几个搬运大埽的河工没有凭借,也被黄浪卷走。
“记名!快记名!”沈游行冲身后河务喊道,“我乃均州父母官,日后就算朝廷忘记了大伙我也不会忘!我沈游行就算散尽家财也不会亏待今日为虞山付出血汗的人!”
身后河工一听沈游行作出保证,纷纷干劲十足,又准备新一轮的大埽。
沈游行被泼了一脸水,回头道:“束水冲沙?你要收紧河道?!这个关头还怎么去建大堤!”
“不需要大堤。虞山历来只想着筑堤坝来挡大水,却没想着疏浚。”齐知远也被浇了透湿,他从水中起身:“宋山,那日信中我让你准备的筏子在哪?”
宋山老远的应了一声,不一会就带人趟水拖来数只船艄,上面绑着沙包和炸药。
对于严重的溃堤或决口,单个沙包根本经不住水流的冲击,往往都用渔网和麻绳将数十个沙包捆绑在一起,再用船将其放在水中,通过增大个体重量在缺口处坐沉水底抵抗水流冲击。虽说是用船坐沉水底,但对开筏人的要求极高,不仅要求船夫水性极佳,还要求此人抱着必死的决心。
“齐大人!你……你这是做什么?!你要炸堤啊!”沈游行倒吸一口气,指着炸药大惊失色,“古往今来哪有人炸堤疏河的!你不怕有人参你吗!这是要砍头的!”
大埽入水需要人指挥,齐知远无暇理会沈游行,干脆冲身后喊了一句:“夏和仲!”
不远处搬石方的夏槐宁冲沈游行喊道:“沈大人!虞山这情况必须炸堤,束水冲沙,是要收紧河道,束窄过水断面,冲击河床底部淤泥,虞山处在上游,这么多年一直饱受水患,皆是因为上游的水冲不下去。
沈游行挡住船艄,坚决道:“不行!若我上游的水下去了,那下游的百姓怎么办?你是要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夏槐宁烦不胜烦:“束水冲沙,冲刷的事河底里面的淤泥,只要堵住西边第三个月牙堤后再炸了东面的泄口堤,虞山大水泄入长河,保你虞山十年无忧!”
沈游行还是摇头:“我……我!唉!”
齐知远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冲沈游行道:“沈大人刚刚还不是求我救救均州百姓吗?为了你们虞山的水患,我和和仲亲自下河丈量河道宽窄高深,还将历任虞山太守治河通要都熟读了一遍,你作为父母官嘴上说得好听,可有真下河里去过吗?沈大人也不过是说得好听,我看和那些沽名钓誉之辈没什么两样!”
沈游行惭愧难当,他虽任均州太守数年,但也从未见过虞山发过这样的大水,关于治河的书他也读过一些,无非是因势利导,先堵后疏。可虞山地势与旁处不同,身处大元上游水道呈弯蛇状怀抱下属和好几个州,夏槐宁所说他连想都不敢想。
水势愈发湍急,下大埽的人被冲掉了好几个,齐知远看不下去,自己扶着大埽要将它入水。
冷水淹没沈游行半截身,沈游行被冻得一个激灵,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然醒悟。
“是我肤浅!”沈游行一拱手,“齐大人,今日老夫愿为虞山百姓肝脑涂地一把!来人!听大人的调遣!”
“开船的在哪?!”夏槐宁冲沈游行点头,指挥众人扛举沙包,准备替船开路。
宋山表情发窘,在接到齐知远的信后他还真找到了几个,但一听要沉船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偏偏这种事还不能绑着人做。
浪涛变得激进,打进了魁星塔的内里,夏槐宁抬头一看,天空乌云满布,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天黑还是下雨。
更要命的是人群中已经有了隐约的啜泣声,衣着单薄的女人紧紧地抱着冻到发抖的孩子,无助地蜷缩在一角。
此状看得夏槐宁心里发沉,叹了一口气后问身边的人:“还剩多少粮食?”
见管粮食的人面露难色,夏槐宁也不再追问,而是吩咐人将自己那份单独拿出来救急。
“不是没有……”宋山话音刚落,王惠文便领着两个男人走了出来,领头的王惠文身形矮小却目光坚定:“大人若不嫌弃,王某和两位兄弟倒是愿意一试!”
虞山海面辽阔,恰时又逢浪季,此时出海的船夫不是有通天的胆就是熟悉本地的环境,而眼前的王惠文与这两点浑然不沾。齐知远皱眉,他不反对沽名钓誉者,但厌恶不自量力的人。
“大人先别急着下定论,且听我一言,我本是虞山王氏,家中是做茶叶生意的,后因虞山县丞虞仑钟迫害母亲才带着我逃出家乡。身后的两位兄弟亦是!”王惠文激首昂然,“男儿志在报国,父亲在世时常说,大丈夫处世,不能立功建业,几与草木同腐!可惜我资质平平,头悬梁股刺锥也无法再进一步,亦错过年华,不能在阵前奋战杀敌,今日得见大人,知晓大人清廉正直,又遇此良机,若这条贱命能为家乡的父老出力,也不枉父亲生前的一番教诲!”
“好!男儿志气当如斯!”齐知远闻此言,虽心中激荡,但也有几分犹豫。
三条人命换一个可能,若是失败了,剩下的人又该怎么想。
他齐知远真的能担得起么?
“知远。”夏槐宁提醒齐知远,齐知远回头,正好对了角落那双双带着惊恐犹豫的目光。
患难之下,人人自危。
齐知远往上一拱手,回头郑重道:“今日事成之后,我定会向圣上秉明你兄弟三人的功劳,优恤家属,银两双倍!”
“谢大人!”王惠文感激地看了齐知远一眼,三人在众人的注目下跃身一跳,轻巧地跳上船后握紧了船艄。
“上沙包!”
“炸药备好!!”
“渔网!!”
“开路!!!”
“……”
在王惠文的鼓勇下,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沙包捆在三人的船上,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的家乡流血流汗。
泱泱的水宛如一头头呼啸而来的猛虎,众人齐心协力,用沙包与瓦片在水中斩出一条路,绑着沙包的船身顺利入水,好似一头驮碑的赑屃,缓慢走向远方。
直到过了好一阵,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水面也渐渐平息退潮,秋风送凉,眼见天阴欲雨,被困在魁星塔的众人开始寻废木生火,火苗一起,几人三三两两围坐一团,或是取暖,或是开始起灶烧锅。
落灰的木柴烧得困难,等了好一会儿才烧出像样的火焰。
“若不是王惠文,我们今日是不是就要葬身在这里了?”宋山劫后余生地摸着胸口,另一只手没忘了用勺子去锅里捞米。
夏槐宁觉得身上冷得厉害,再一看手掌,已经被冻得青紫,十分眨眼。
“夏先生冷了吧?”宋山瞟了一眼,往边上腾位置给夏槐宁,将靠近锅灶的暖和地方给夏槐宁,“坐我这吧,老宋皮糙肉厚,不怕冻。”
夏槐宁道过谢,捡了身旁的树枝燃火:“送命到不至于。塔内粮食还够上层塔的人一日,等两日后小侯爷定能发现我们被困,到时候我们也能获救。只是要苦了均州的百姓,虞山发大水,整个均州都会尸横遍野。”
沈游行脱了外衣放在一旁烘烤,冲夏槐宁拱手:“还是多亏了齐大人和夏大人深思远虑,若不是他早有准备,虞山还不知要折损多少百姓。”
“也多亏了沈大人,束水冲沙的主意是我与知远临时想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同沈大人讲,要不是沈大人当机立断,敢为百姓谋福,我与知远也不会如此顺利。”火烧得劈啪作响,夏槐宁感叹道,“可惜我大元没有前朝的运气,没出几个治水的大才,只能仰读前人遗作,工部官员各个尸位素餐,只会盯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谁说我朝没有运气,能有夏先生这样的人才,难道不是我大元的福分?圣上的福分?”任千里折断木柴,扔进火里,转而同沈游行讲话:“均州百姓团结至斯,是沈大人的福气。”
沈游行眼眶湿润地发誓:“若是此次能活着出去,我定要带领百姓好好地重建家园。”
夏槐宁看不下去,道:“把心放到肚子里,最多今夜子时小侯爷就会赶来。”
塔外传来异响,沈游行翘首眺望,还真看到了远处策马而来的队伍。
沈游行吃惊:“大人真了解小侯爷,莫不是心有灵犀?”
夏槐宁干笑:“呵呵……”
塔内被火苗照得通透,不仅人被烤的暖和,连带着衣物也干爽得差不多,只有齐知远依旧扶门而站,始终盯着河头的方向,任凭水淹没脚踝。众人还以为他在忧心水患,犹豫了一会儿都不敢贸然打扰。直到锅里的汤热了又热,夏槐宁才敢上前叫齐知远。
“知远。”夏槐宁将碗放置齐知远面前,又要将衣服脱下给对方披上,“一天没休息了,喝点热汤。”
手指刚触碰到对方的衣袖,就见到对面那人急速的疲软,不受控制似的倒了下去。
宋山再也顾不上捞米,“蹭”地站了起来:“齐大人病倒了!”
骏马被勒住缰绳,发出痛苦的长嘶——除了烈日,谁也受不了黎奕这样的跑法。
死水围困在塔内,汪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幽臭,黎奕却不以为然,大刀阔斧地往里蹚。他在外面就看见了,他心尖上的那人,站在门外,好似观音降世,白衣渡世。
他甚至开始恨起这水患来了,若不是突发其来的水患,他今日是一定要留他在翠屏山好好休息的,为此他都佩服起自己的定力来,竟然任由对方一次次地撩拨自己再全身而退。
他在燕戟飞的藏宝洞里找到了洞房花烛夜那套玩意,红盖头、玉秤杆、金如意、绣花鞋……黎奕甚至能想象到那个人穿上这些的模样。
他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