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以为“刽子手”会将他带至禁闭区,等待监狱长的到来。
监狱长是个叫青锋的人工智能,它若想找囚犯传话,可以通过各种电波做媒介,完全用不着面对面——这是那个名叫“诺”的小孩告诉他的。
诺让他想起了童话故事里飘在孩子身边的守护神。岑安猜测诺是个全息影像,他曾见过飘在指挥官沈栎身后的人像,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影像哪儿会有如此逼真的触感?
“刽子手”拖着重剑走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刺耳恐怖。岑安不敢出声同诺交流,诺便在他耳边想起一句说一句,细声细语,有种善解人意的乖巧。
“你前面的独眼机械人是屠,剑上的血来自残暴的变异怪物。”
“毛叔从前和怪物打交道,很早就见过屠,还征用过一批K5型号的屠。”
诺瞳孔里的血光亮了一些,像是探测到了什么,“青锋没有找你,哥哥。”
岑安微微点头,料到了,大抵是有人想借监狱长传唤的幌子,对他动点私刑。
一路走得太迷糊,四周都是看不透彻的灰蓝迷雾,引路的刽子手、身侧的幽灵,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也就这样了吧。岑安的心态变得十分平淡,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于他而言似乎都不足为怪了。
屠忽然停住了。
可怖的寂静中,氤氲的雾气渐渐淡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汐月伊?”
和初见时一样,汐月伊在听到他的呼唤时,朝他轻轻歪了一下脑袋。
“哥哥,躲开,他们要打起来了!”
汐月伊挡在他们面前,劫法场的气势,让岑安振奋不已。
屠顾不上他,和汐月伊的对峙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他将重剑举到身前,无形的气浪在他们面前凝聚,汐月伊刚韧的长发飘散在身后,翦爪抬起,做了一个“来”的姿势。
岑安连屠起手的姿势都没看清,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嘭”,脚下如同地震般剧烈地颤抖起来。汐月伊四肢矫健,倏地越到屠身后,华丽地旋转一圈,胳膊绕上屠的颈,另一只爪试图去刺屠的眼睛。屠动作虽不如汐月伊迅速,却胜在构造坚固,颈部的“咔嚓”声响了半天,就是拧不下来——那可是曾稳稳拦下过炮弹的翦爪啊。
诺异常兴奋,如精灵般绕着岑安飘来飘去。
这两个人……不,两个机器人,让岑安领略到了械体的美与强悍。
胜负未分,一辆身型流畅华丽的飞车破开重重迷雾,俯冲而来。屠这时表现出几分人性,反应过来这声东击西的策略,想重新控制岑安,却被汐月伊绊得死死的,脱不开身。
车门在岑安面前撩起,诺先一步飞了进去,还未探出凶吉,一只材质柔软的触手突然伸出将岑安扯了进去。
岑安被触手甩在座椅上,扶着最近的舱壁爬起时,恰好瞥见迈速表,顿感心惊肉跳。
高速之下,车窗外的景物在岑安眼里全都成了点和线,看不清轮廓,体内脏器摇晃得厉害,下一秒就要蹦出口舌的样子。舱内除他之外的两个人,身着利落帅气的赛车服,特制的材质让他们行动自如,而岑安在这种车速下,站立都很艰难,尝试几次,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他看到一双造型奇特的鞋朝他走来,肩膀被踢了踢,贺韶蹲下来,满脸戏弄,“还活着呢?”
岑安对这少年印象深刻,尤其他愿意花一百亿把黑杰克弄到手这件事。
他扯了扯嘴角:“我要是死了,你的数据库怎么办?”
贺韶双手抓住他的肩,岑安预料他要钳着他往地上一顿猛磕,忙喊道:“等等,等等!换个部位……”
这些天,他的肩骨已经承受了太多。
贺韶手下发力,却没什么动作,幽幽地看了他许久,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还给我。”
“我不适应你的车,我……快死了,真的……”
岑安不知道贺韶口中的数据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显然对贺韶而言很重要,重要到这个乖戾骄纵的少年没了脾气,不仅松了手,还将飞车的速度下调了许多。
他靠着舱壁坐起来,一寸寸捋平呼吸,“贺少这是想干什么,劫狱?还是想亲手了结我?”
“我救了你,你知不知道?”贺韶抹了一把他嘴角溢出的血迹,确认是血液后又满脸嫌恶地抹回他脸上,像是涂油彩,将岑安整张脸弄得脏兮兮的。
贺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继续说道:“屠要带你去的地方、要见的人,跟屠宰场和刽子手没什么区别。”
原来屠不是刽子手,身后的指使者才是。岑安忽然很想知道,屠会是行刑者吗?
“想杀我的,看来连监狱也挡不住。你二哥却觉得把我关在监狱里等待审判最安全,究竟是失策,还是计划之中?”岑安自嘲地笑了笑,又怀了点希望,“是他让你来救我的?”
“是老子有好生之德!他江烬算什么东西?一个侦查人工智能的长官,不靠着点家里的资本,你以为能有多大本事?”
贺韶对江烬的鄙夷,让岑安有点意外:“你竟然这样说他?他可是处处维护你呢。”
“维护我?”贺韶声音一沉,“你知道什么?”
岑安缓缓道:“汐月伊从未接到过杀我的命令,但是在钢厂,我差点儿死在她手里。随影少将说是被人篡改过指令,那个人,是你吧?”
岑安从前也算个黑客,最擅顺着残损代码与蛛丝马迹摸索过去,对细枝末节的关注几乎成了本能。汐月伊那种末世级别的战斗武器,用起来必然慎之又慎。
“汐月伊听江烬指令,江烬负责,且不说被你找着机会偷出来用,即便是操控她差点儿弄死我,江烬也没让随影继续追查,这算什么,渎职?包庇?他会护你,你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真让人羡慕啊,有个人狠话不多的,好哥哥。”
贺韶盯着他,若有所思,呼吸也重了几分。
岑安继续道:“得罪了那帮‘刽子手’,他会为你出面摆平吗?你好像有点瞧不上他。”
“二哥他……”贺韶根本不知江烬护过他,种种细节闪过脑海,到底是藏不住心境的少年,他的神色怅然起来。
“阿韶,不要被他带偏了!”身后的男孩提醒道。
男孩有一头漂染的粉蓝色头发,光泽炫目,他一脚踩上岑安的肩,“黑杰克,你还挺会的。”
“我会什么了?”
男孩看着他,话却是对贺韶说的:“他想从你嘴里套话,关于江侦查长。你忘了他是如何对侦查长出言不逊的?”
“行了,维拉。”贺韶出声制止道。
维拉移开脚,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他,护目镜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贺韶又露出了恶劣的笑:“谁出面,都不重要。同样是胡作非为,我的容错率高到令人生气,而你却只能万分警惕,一招不慎便会坠入无尽深渊,是不是很不公平?”
“一直如此,我对这世界早已无话可说。”岑安眼中黯了黯,突然意识到贺韶这是在对他抛诱饵。汐月伊砸向他的那两柄斧让他刻骨铭心,那是真正下了死手的,贺韶确确实实想置他于死地,今日却又闯进监狱从未知的敌人手中救他,他实在看不懂这个少年。
数据库……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于岑安而言,就是一道保命符。
岑安看着贺韶,从他漂亮的深琥珀色眼里看到了骄傲与张扬,谈及权势时的恣意、对人命的不屑。贺韶杀他,是因为有把握拿到数据库,如今救他,只能是失去了“把握”。
于是他笑了,一脸了然地问道:“贺韶,那个黑客是谁?”
贺韶冷哼道:“你又知道了?”
篡改汐月伊指令,需要出类拔萃的黑客技术,贺韶跟维拉看起来可都不像干这一行的,以他们的财力与资源找个顶尖的数字雇佣兵并不难。
岑安平静地道出一个名字:“灰光。是他吗?”
“感觉如何啊?被亲信背后捅一刀的滋味。”
“他人呢?”
“跑了啊。”
“跑了?”岑安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原来你又被骗了啊。灰光手里根本没有数据库,他只想杀死我——借你的手。你差点儿真的就犯罪了,贺韶。”
贺韶咬牙看着他,脸也青了。
岑安见好就收:“他是我的亲信,所以你才会上他的当,可事实上他很早之前就背叛我了。咱俩真是各有各的惨处啊,不如别互相嘲笑了,合作怎么样?”
“你要什么?”
“你抓他回来见我,我以数据库为交换筹码。”
贺韶默然良久,突然暴起扑到他身上,却被恢复了体力的岑安一个翻滚抱摔到地上。贺韶的手臂被岑安抓住,绕过头顶,三两下锁得贺韶动弹不得。贺韶张牙舞爪,又掐又咬,不要命地以脑门撞击岑安的,“咚”地一声,两败俱伤,两个人都被磕得有点懵。
“你们这些杂种,都拿我当傻子是不是?!”
岑安也很苦恼,到底怎样才能骗到贺韶:“我保证……”
后颈倏然一痛,他的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维拉手里举着一只手枪状的注射器,透明管里的橙色液体有一半已经打进了他身体里。
“妈的……”岑安忍不住骂道。
“被灰光利用,也怪我们没有防备,算个教训。”维拉伸手拉贺韶,却被贺韶一把拍开,赌气似地,只恨恨地盯着岑安。岑安都狼狈到这地步了,竟然还敢反抗,让他有点懵。
“那是什么玩意儿?”
“炸弹。它能煮沸你全身的血液,此刻正随着你的心跳慢慢扩散。每一管纳米炸弹与它的选择溶剂都是唯一对应的,溶剂只在我们手里。不得不说,蓝朔的武器产品造到这地步,没误入歧途实在不容易。”维拉感叹着,掐紧他的脖子,“即便你是辑魂的囚犯,我们照样敢杀你,黑杰克。”
岑安从后颈上摸了一手血,心也凉了半截。
他道德感没那么强,本就打算骗骗贺韶这个野蛮的小混蛋,如今不得不与他捆绑利益,认真办事——想想就烦。
“……这身份从没让我感到自豪。”
“那就好。”维拉露出笑容,“这一次老实点儿,绷紧神经,如果敢耍花招、懈怠、干蠢事,死亡就会是惩罚。”
“阻断场阻断了一切电子设备,如果你们能拆除的话……”
“做不到。”维拉打断他,“它的存在导致枪械和电子设备进不来,对于你这种黑客大佬而言尚且是个挑战,交给外行只会做得更糟。你加油,看来我们都需要时间。”
岑安不说话了,有种把路走死的感觉。
维拉慢慢松开他。心理作用下,岑安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污染了。
从发丝到脚底,恢复平静的贺韶细细地看着他:“黑杰克,抛开灰光不谈,你猜我到底对你动没动过杀心?”
“没有。”
“嘁。”贺韶翻了个白眼——猜得还挺准。
“你人不坏,就是很难评。”
“老子还需要你评?”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岑安语气变得烦躁起来,四处寻找诺的身影,自从上了车,就没再看到他。
“哪儿也不去,就在监狱上面盘旋。等汐月伊干完架,把那堆破铜烂铁呈给审判长,我们就送你回去。一想到翁青那张老脸呈现出惊吓的神色,我就……”
“送给谁?”岑安突然目光犀利地看过来,“你刚才说,汐月伊干掉屠之后,会把他的‘尸体’呈给谁?”
贺韶与维拉相视一眼,噤了声,交换着彼此的疑惑。
“呵,审判长,屠是审判长派来的……”岑安不是没听清楚,而是难以置信,“想杀我的人,竟然是不久后对我进行审判的人?”
正如抓捕他的人,是最有机会栽赃嫁祸他的人。
他如遭雷劈的神情让贺韶十分不解:“黑杰克,你这人真有意思,亲信背叛不足以让你崩溃,审判长对你的杀机倒让你破了防。如今的政法溃烂成了什么程度,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
他哪里清楚?这段时间,他一直将审判开庭当做最后的机会,他毕竟来自一个被公权保护着的社会,仍寄希望于公正严明的审判机关。他计划着找证据揭穿江烬对他的栽赃,证明自己不是黑杰克,江烬出于什么目的,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可眼下,敲锤定音的审判长,甚至不屑于通过手中的自由裁量权给他定罪,想直接在监狱就了结了他。所谓的审判开庭,原来只是给外界做做样子,审判本身就是一场阴谋,从一开始他面临的就是绝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被维拉、被山海踩到脚下时,都从未如此疲惫过。
岑安背靠舱壁,闭上眼深深喘着气,眼睫有些湿润,再睁开眼时,是令人为之一怔的清冽。
“贺韶,换个条件,不必费心抓灰光了。”岑安沉吟片刻,“我要见江烬,私下。”
他还是决定从江烬入手。他摸着自己的小指,想起钩吻说过,里面的扑克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瞳孔猛地一颤,似有一束光穿透了心中的迷雾——侦查长的怜悯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这是他入狱前说给江烬的,好笑的是,一语中的。
“啧,你看上他了?“贺韶戏谑道。
岑安没答话,贺韶就当他默认了,毕竟岑安对江烬说的那些混账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什么肋骨啊情人啊,死到临头了还要撩两手,也是够骚的。
贺韶凑到他跟前:“那我就说个更让你心痛的事——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结婚?!
岑安从翻飞的思绪里回过神。
心痛,果然心痛……他一时被气笑,嘴角压不住,笑容浮上脸,阴狠狠的。
为什么,我狼狈至此,你却要结婚,开始你幸福的人生了?
“啪”一声,他折断了胡乱握在手里的金属操作杆。
维拉警惕地挡在贺韶面前,后者则咯咯地笑个不停,“他未婚夫可不是盏省油的灯。我劝你,打打嘴炮就行了,私会美人儿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反正你们迟早会见面,下一次估计是……审判庭吧?”
“呵,是么……”岑安冷笑,“我偏要见他。你看着办,别让我说第三遍。”
“好好好,我原是为你好来着。”贺韶笑了,也不恼,“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最近睡觉还是睁一只眼比较好。”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岑安说。
贺韶想了想,“我会看着安排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我能参与不?”一道懒散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三个人循声望去,只见舱顶不知何时打开了个矩形口子,一道铝梯延伸下来,一身深灰着装的林夏踏着它走来,手里把玩着一条十字架吊坠。
“你怎么阴魂不散的?”贺韶嘟囔道,一脸烦躁。
“你哪次闯祸,我没有参与收场?”林夏道。
“老子这回救了他,虎口抢人,明白吗?”
“做得真棒,我给你颁个奖?”
“……有病。”贺韶翻着白眼,却给林夏腾开了地方。
林夏单手按着岑安颅顶,凑到他面前观察,喃喃道:“精神状态很稳定嘛。”
“在你看来,我该是怎样?”
“我还以为你已经支离破碎,陷入崩溃……”林夏突然止了声,只见岑安那双点漆眸灼灼地盯着他。
岑安猛地攥住他的手,手指慢慢移动,在他小指骨节上掐了一下,“我为什么会崩溃,我可是黑杰克啊。”
林夏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笑了:“也是。一块微机就能给你无限生机。”
“它的存在你明明检测出来了,为什么装作没看见?”
他俩挨得近,声音只有彼此听得见。
林夏抽回手,继续放在岑安头顶,看着他的眼睛更亮了,“他不想你轻易死掉,我也不想你死。毕竟,你的体质实在是太吸引我了。你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江烬往我小指里塞了这个?”
林夏并未提及某人的名字。这块微机大概是在钢厂他被抓时趁乱塞进去的,可能是随影、江烬,也有可能是那个年轻严肃的军官沈栎。岑安在试探,心脏越是跳得厉害,脸上就越是平静。他期待那个人是江烬,如果是,他的推测就都成立,江烬陷害了他,却又不够狠,给他留了一点生的希望。
林夏并未发现端倪,回答道:“他只能做到这一步。毕竟,辑魂的阻断场可不是盖的,还是得靠你自己,黑杰克。”
哈——
林夏还在说着什么,岑安已经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全是江烬那张美丽的脸,冷漠的、面无表情的,最终定格在送他入狱前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怜悯。
江烬,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夏,我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比我这未经改造的纯天然身体更好玩。”
“嗯?”
岑安眼里的阴鸷,让林夏莫名兴奋。
几个小时后,编号332的牢房“嘭”地一声打开了,林夏与岑安一同站在外边。
岑安还是那套深蓝囚服,林夏换上了冷白的医用褂,十字架吊坠悬挂在胸前,泛着猩红的光。他们的身后,是数十个配备武器的警用型机器人,虽然套着狱警的服装,但皮下却刻着“神权”军署的六芒星标志。
他的狱友纷纷看过来,有几个面孔陌生,岑安还未打过照面。
林夏扶了扶泛着冷光的单片眼镜,指向一脸不可置信的钩吻:“日常体检,带走。”
钩吻惊恐地后退两步,能拿来防护的只有一张薄薄的报纸,两个狱卒迅速上前,他看着就是不太会打架的那种,三两下被制服,扭送到林夏面前。
林夏疯狂的笑容再也藏匿不住:“找到你了,姜琢。”
姜琢?岑安惊讶地看向林夏。方才在贺韶的车里,他向林夏描述钩吻那对儿毒牙和非凡的造毒天赋时,林夏只是笑了笑,表示的确很感兴趣。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
林夏珍重地捏住钩吻的下巴,着力点巧妙,那尖锐冰冷的一双毒牙,此刻无比乖巧顺从地露了出来。
“为了躲我,你竟然不惜藏进辑魂监狱,真令人意外啊。”
钩吻挣扎着想甩开束缚,然而只是徒劳,他看向林夏身后的狱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神权军队的伪装。迎接他的必不可能是普通的体检,这一去,他将永久失去自由。
“黑杰克!”他凄楚地喊了一声,目眦欲裂地瞪着岑安。
“我跟他说两句。”岑安道。
林夏大发慈悲地准了。狱卒拖着姜琢走开一段距离,岑安紧随其后。
“你本事真大。”姜琢道。
岑安以为他接下来要放一系列狠话,岂料他表现得十分平静。
“我费劲逃到这里,一是为了躲避林夏那个疯子,二是为了找毛叔——就是那个整天雕刻木头的老头儿,”他摸了摸自己的牙齿,“你说的对,这就是变异。只有他能通过改写基因,搞掉产毒的能力,将我恢复为正常人。可这几天,任我软硬兼施,老东西也无动于衷。”
岑安道:“我还以为这对牙齿,是你的骄傲。”
“骄傲?”姜琢顿了顿,面露悲哀,“我从前,也以自己是个成功实验体而骄傲,它的确让我领略到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美妙。可是再成功的实验体,也只是实验体,绝无仅有并且出类拔萃的异能,恰恰是成为工具的理由。愚昧的、智慧的人,有权的、无权的人,虽然**不同,但只要牺牲的不是自己,他们的意见就会出奇地一致。我不想用它牟利,也不想用它杀人,我就只能恨它,它让我屡次失去自由、人格。”
“你可以试着求林夏,他看起来挺厉害的,或许能为你改变。”
“他是为神权卖命的狗,还是个疯狗,他只会将我当成一条生产线,又或者实验体。”岑安真诚却天真的建议,让钩吻止不住发笑,“黑杰克,你我终究是一样,你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说的很有道理,”岑安认同地点点头,“但我得先活着,不然连改变下场的机会都没有。”
“我其实不会把你怎么样。”
岑安冷漠道:“可你没有让我早点感受到。”
姜琢最后看了一眼332牢房内部,目光久久地落在毛叔身上,突然沉吟道:“对于疯子来讲,监狱是个好地方,因为身边都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不管怎么发挥自己的恶,都不会有罪恶感。”
“什么意思?”岑安严肃地盯着他。
“我是说,你长点心。我挺看好你的,黑杰克。”
“等等……”
姜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林夏,在林夏身边停了两秒,又径直走向那批狱卒,披着人皮的钢铁怪物,很快就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