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凶手暂未追查到,楼内的少年们只能委屈委屈,在这楼里住上一夜。
但凶手八成也在这栋楼里,他们想到自己和凶手共处一楼,不由心生胆怯,夜不能寐,恨不能睁一只眼放哨,闭一只眼睡觉。
当打更声再一次从街道上传来,娇养惯了的少年们均已回房,大厅内仅有四人。
宋尧与一个年轻男人检查吴俊的尸体。
徐念谣将灯笼放在身侧,边翻看赵静的尸体边偷摸望向周旻。
周旻略显尴尬地杵在一侧做记录。
宋尧摆弄着吴俊因淤血肿胀的手脚关节,试图寻到些蛛丝马迹。
他身侧是一个藏青色衣袍的男人,正摸索到尸身的脖颈处,目光一凛:“他们是被勒死的,但凶器并非麻绳。”
宋尧额头沁上一层薄薄的细汗,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道:“凶手若随身带着麻绳定然可疑,如此看来凶器许是绫条之类的布条。”
“哎呀,不愧是阿初,愈发聪明了呢,来抱一下。”唐景笑道。
未等宋尧有所反应,到底闲不下来的周旻便先行大声嚷道:“傅……啊呸哥哥快来看,他们虽说是被勒住脖颈窒息而亡,但嘴角却流大量量鲜血,可见……”
“若是喉咙划伤确实可能有积血在口中可不能乱碰死者的遗体呢,宋小公子。”唐景不怀好气地让周旻放下赵静被掰折的头。
“你可有什么发现,”宋尧不搭理他,转头询问周旻,顺势坐在长凳上。
“他们的舌头被割去了!”
徐念谣纤手攥紧,温柔的眼睛满是惊惶:“凶手定是对沐楼主有仇怨,竟如此丧心病狂,在死后还如此对待他们遗体。”
将筠溪楼两个下人倒挂房梁,死后割去其舌头,这无疑是对楼主有害而无益,不排除熟人和仇人作案嫌疑。
宋尧挺起身板,推测道:“凶手从未离开筠溪楼,很可能再次行凶,凶器是绫条一类,和一把锋利的刀或剑。”
周旻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小公子,你怎么了?”
当他意识到他们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时,才收起笑脸,轻蔑道:“我笑真凶自以为逃过一劫,独善其身藏匿于黑暗,殊不知早已露出马脚。明日之前,真凶定水落石出,等着吧……”
徐念谣满眼崇敬:“宋小公子可是知晓了什么证据,敢如此肯定。”
“你可不知,他就是小时候脱了衣物,三冬天躺雪堆里,这有些问题!”唐景白眼袭来,用手指指了指着脑袋,嘲讽回复着。
周旻不理睬他,只是用一个白眼给予回击,迈开几步绕过唐景。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他昂起头颅,手间光芒闪烁,嘴角上扬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别躲,我自己找你,呵呵。”
语气逐渐加重,面色沉下,最后近乎凶狠地将手中把玩的东西冲二楼扔去。
一道寒光乍现,从宋尧眼前划过,直直向着二楼廊柱后一小块阴影处射去,阴影处顿时喷出一片血色,一道黑影迅捷地溜走。
“投得不准,但请见谅。”他继续把玩着手中的东西,是一把灶房切食材用的小刀。
众人见此情景不禁感叹,在没受过正规技巧的前提下,将菜刀用成飞刀。
唯有宋尧只是想想,一点是因为他实在拉不下面子,还有一点是他不为人知的慵懒性情。
唐景干巴巴一句:“厉害。”
“宋小公子武艺超群,与世无双!能将我平日切食材用的刀用出如此威力……”徐念谣用衣袖挡住半边脸夸道。
“自然。”
周旻沉浸在一声声赞叹之中。
宋尧站起,习惯性理平衣襟后,又望向窗外酝酿得正浓的夜色,道:“都先行回去休息吧。”
话未罢,人欲行,两条引人羡慕的笔直的腿已然先行一步。
“太傅大人请留步!”徐念谣喊住他。
他腰身纤细的背影动得更为迅速:“明日再议!”
“不是的,我带大人去楼主为大人准备的厢房吧。”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手上捏着各厢房住宿者的名册。
乔本卿甚至为他们也准备了独立房间。
这可尴尬了,他顾首,见她目光如炬,只敢半回首,但他还是尽力让面上风平浪静。
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瘫着,放松疲劳的身体而已。
“有劳了。”宋尧客套道谢,途中瞧见她手上的住宿名单,略有兴趣,“可否裳脸与我一份名册?”
他随口闲聊,未曾想徐念谣立马就答应下来,直接把一份封面整洁干净的名册递入他的手中。
“多谢。”
“随手的事,大人不必在意。”
“你是何时到筠溪楼的?”
“前年,十五岁时。”
宋尧想到周旻,不禁笑道:“很好的年纪,我那位也曾是十五岁……”
“待此案过去,我带你去宋……”
不知不觉,宋尧已然来到他的厢房前。
“大人!请留步。”
徐念谣方才走后,宋尧正欲推开房门进屋休息,忽闻叫喊声,手上动作停滞,别过头打量来人。
来人比傍晚相比换了一袭樱红色锦衣,正是李祯。
“李小姐,你有何事?”他强撑疲倦道。
她四下打量无人后,道:“进屋里说。”
……
李祯坐在茶案旁,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凶手其实是林尘寰!他的厢房与我一墙之隔,大可以先把赵静,吴俊杀死后嫁祸于我,而且,请看这……”
她说着,从身后摸出一柄精致的长剑,拔出剑,剑身上赫然是一片腥红的凝固液体,在洁净的剑身上十分显眼。
淡淡的腥气飘散开来,那块污渍,是凝固的血液!
至于这把剑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偷的抢的,不得而知。李祯得意地解释道:“林尘寰的剑,有血。”
但宋尧并不这么认为,毕竟两人并非被刀剑所杀。
“嗯,”他微微点头,“不然,他们并非被剑所害。”
李祯一怔:“额……那晚辈可有什么可帮到大人的吗?”
“你的厢房离地数十尺,让你不惜夜半三更从窗子爬进屋的,是什么?”
她眼见瞒不住,只好如实相告:“取书。”
语气逐渐下沉。
单纯“拿书”这种行为可不会让他们说的这么没有底气。
“何书?”
她脸色难看,又不得不从身后摸出一本雅朴精致的小册子。
宋尧接过她颤颤巍巍递上的书,端详起来。
《君臣龙阳风流异闻录》?
摊开书页,定眼一看,或是一人,或是两人,三人甚至更多,一位年轻男人每一页都衣不蔽体,没有亵裤的和其他男子缠绵欢爱。
尺度之大,令人咂舌,各种场所,还贴心地附赠了文字说明,图文并茂。
“你……”
“晚辈还有衣物要晾,先走一步,书,书便献给大人了。”
话未说完,人已跑出大段距离,只留他和那本《君臣龙阳风流异闻录》在原地呆愣。
这种书确实不好让人知道,同样的,他也不好扔,也不好留。
李祯走了没多久,又一阵叩门声传来。
宋尧赶忙将书和脸上的红晕藏匿起来。
“进。”
门被推开,裘领绿披,面容俊秀的男子正是林祁。
他坐在方才李祯坐的茶案旁,说出了自己的分析:“真凶其实是李宥婉!她夜半从窗子回自己厢房,着实可疑,怕是正欲逃跑时被我所擒住。”
他也从身后摸出一条沾血的红绫条,洋洋自得:“李宥婉的绫条,有血。”
熟悉的情景再一次重演,这次他“嗯”一声作为默认,问道:“你为何会打开她的房门?”
林祁道:“她的厢房临近我的厢房,门虚掩,我便当作自己房间,推门而入。”
他又解释起手中绫条的来历,是在转角遇见李祯惊惶地捂着手臂伤口上落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