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姚德平助理电话时,姚以涵正要去上今天的最后一堂课。
“涵小姐,姚董还有十五分钟到您学校,想跟您一起用下午茶。”
太突然了。
姚以涵吃惊地停下脚步,反应过来后匆忙打电话让同学帮忙请假,自己转身向校门口跑去。
十一月底的港城温度宜人,不热,但她跑出校门时,后背竟在微微冒汗。
是激动的。
已经三个多月没见过父亲了,她中秋特地回了趟家也没见到,姚德平今年没有选择跟他们一起过节。
等了十分钟,一辆陌生的黑白双色的宾利慕尚停到她面前,车牌是SHINE 33,不认识,姚以涵杵在原地没动。
这时,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姚德平的助理下来:“涵小姐。”
她才知道这辆车里坐的是姚德平。
助理替她拉开车门,姚以涵雀跃地坐进后排,喊了句“爸爸”,声音里的开心怎么都掩饰不住。
姚德平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继续打工作电话:“老樊,年轻人敢想敢拼也不是坏事,翰泽有冲劲,梁茂林也有意合作,我们应该支持。”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一沉,“跟是不是我儿子无关,孟氏一直以来讲的就是能者居之。知道你心有不服,不过既然大家都支持,你一个人反对也没用,不如保留意见。哪天挣了钱,也有你的分红。”
他在谈公事,还跟哥哥有关,姚以涵不敢再说话,安静地靠在椅背上听着。
结束通话,姚德平脸色放缓,话音仍是冷硬:“涵涵,爸爸出差刚回来,给你补过生日。”
“谢谢爸爸。”
持续了多天的失落刹那间云开雾散,姚以涵抿唇笑起来,把书包抱到怀里,觑着姚德平,染了黑发的他,鬓角又长出来不少白头发。
宾利没安独立座椅,她想了想挪坐过去,靠近他一点,“爸爸,其实不用特地为我赶过来,太辛苦了,您多注意身体。”
女儿眼里满是孺慕之情,姚德平很是受用,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难得柔声道:“不用担心。”
宾利平稳地驶上高架,车内很安静,姚以涵抱着书包,无聊地掰着手指,时不时侧头看看父亲。姚德平兀自闭目养神,没有再跟她闲聊的意思。
等宾利停稳,姚以涵小声喊道:“爸爸,到了。”
假寐的姚德平睁开眼睛,直起身:“走吧。”
下车站稳,姚以涵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书包,想了想放回了后座,合上车门。她绕过车尾,小跑上前,犹豫了一下,轻轻挽住了父亲的胳膊。
姚德平偏过头看她一眼,没说话。
电梯上行至101层,助理报上预约信息,服务生引他们向大厅的落地窗边走去。
助理边走边轻声向姚德平解释:“邵总说这边风景更好,让我不用订包厢。”
姚以涵没听清他的话,只听姚德平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等他们落了座,助理自去旁边桌喝咖啡等候。姚德平示意服务生将菜单呈给女儿。
姚以涵一点都不饿,况且吃什么不重要,她只想跟父亲待一会儿,所以直接点了个英式下午茶双人套餐应景。
姚德平听到后抬眸,让服务生把菜单再递给他,扫了一眼套餐内容后:“加一份桂花碧螺春炖奶。”
原来父亲爱吃这道甜品,从前她都不知道。姚以涵心里暗暗记下。
服务生给他们倒了温水后退开,父女俩相顾无言。
姚德平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他的时间精力不允许,做不了一个对女儿事无巨细样样关心的父亲,但每年女儿的生日,他都记得,尽量会陪他们吃一顿饭。
今年缺席,他特地来补上,举起玻璃杯:“爸爸以水代酒,祝你生日快乐,学业有成。”
“谢谢爸爸。”姚以涵与他轻轻碰杯。
放下杯子,姚德平看向窗外的维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湛蓝的海水上偶尔滑过游艇,留下一道道白涛。对岸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日光下光彩闪耀,还有一架摩天轮。
他问:“从我们自己家楼上看下去,景色是不是跟这里差不多?”
双子大厦建成后,姚德平没上去过,不过这么问也不是好奇,就是找个话题。
姚以涵俯瞰着维港,很认真地回答:“我更喜欢宁市,港城这里建筑密度太大了,看着有些透不过气。”
高瞻远瞩的姚董不认可这种妇人之见:“宁市跟港城不好比。”
姚以涵一滞,后悔自己没动脑子说出了真心话。父亲经常说“人往高处走”,她刚刚那么说,显得很没有志气,就这么把天聊死了,她有些无措。
好在甜品和茶饮上来了,她轻声示意服务生把那份单独点的桂花碧螺春炖奶放到父亲那边。
姚德平让放到手边,但没动,他只喝茶。
姚以涵抿了一口茶水,没加牛奶的伯爵茶没有她喜欢的口感,但低头喝茶可以掩饰不知道找什么话题的窘迫。
她不是没有话题,想问父亲什么时候上山看妈妈,也想问刚刚他跟人打电话时聊到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知道问这些合不合适。她只是关心家人,万一弄巧成拙,让父亲误会她有所居心反而尴尬。
正沉默着,有人站到桌边,姚以涵以为是服务生,下意识地抬头,却看到一张明艳的笑脸,茶棕色的长卷发披在肩头,合身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展露出姣好的身形曲线。
她脑袋里嗡地一声。
邵珊珊将购物袋放到桌角,推向她:“涵涵生日快乐,我刚刚在楼下买礼物,来晚啦。”
手指紧紧地捏着杯把,姚以涵作不出其他的反应,只是不自觉地看向父亲。
姚德平也正看着她,眉心微蹙。
“涵涵,你的礼貌呢?”他沉声问,对她没有起身叫人不满。
姚以涵脸色一白。
“你干嘛呀,吓到孩子了。”邵珊珊在姚德平肩膀上轻拍了一掌,一直到绕去他身侧坐下,手才离开。她理所当然地端过了那份桂花碧螺春炖奶,尝了一口,笑得眯起眼睛对姚德平说,“上次来,我说这个好吃,你记住啦?”
姚德平没搭腔,但比起刚才神色温柔不少。
姚以涵盯着那碗炖奶,似有潮水凶猛地涌上来,胸口一阵阵发闷,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姚德平点点购物袋:“这是爸爸和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
姚以涵的视线随之落到品牌标志性的黑袋白花上,象征着高贵优雅的山茶花,花语是“理想的爱”。
喉头一哽,她忽然有些反胃。
姚德平见她发愣,顿感不悦:“收好。”语气十分不耐。
邵珊珊推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对姚以涵说道:“不知道你们小年轻的审美,阿姨按自己的眼光挑的,涵涵不要嫌我老土哦。”
他们的目光似有千钧重,姚以涵承受不住。她扯扯嘴角,几不可闻地说了句“谢谢”,将购物袋放到旁边的餐椅上,对面的两人已经在说其他,嗡嗡嗡的。
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去端茶杯的手有点颤抖。茶水送至嘴边,温热的气息蒸腾,竟熏得鼻尖瞬间酸涩,眼前一阵模糊,她慌乱地将杯子抬高几分,挡住旁人的视线。
“涵涵,你爸爸待会儿就飞回宁市了,不过以后阿姨会经常驻在港城,你有事随时找我。啊不对,没事也可以随时找我吃饭逛街。”邵珊珊突然找她说话。
控制不好起伏的情绪,姚以涵不敢抬头,垂眸点了点头。
姚德平最不耐烦她这副模样,跟孟淑慧一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有苦说不出,非要做给他看。那架势就是想让他扪心自问,想让他心中生愧,想让他一辈子做她们道德枷锁里的囚徒。
他没了兴致,看了一眼那碗炖奶,问邵珊珊:“还吃吗?”
“不吃了,尝过就好,多吃要胖的。”
“那走吧。”
姚德平将餐巾抛到桌上起身,邵珊珊握上他的手,惊讶:“着什么急呀,孩子还什么都没吃呢。”
“你还吃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
被他突然变脸吓到的姚以涵不敢抬头,只轻轻摇了摇头,桌下的手暗自掐着手心,把眼中的涩意逼回去。
“那走吧,我们还要赶飞机。”姚德平拔步就走。
姚以涵慌忙抬眼,正看到邵珊珊匆匆跟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和他相携而行,不知说了什么,姚德平露出一丝笑意。
她突然就想起了中秋那个晚上,妈妈在院子中独坐赏月的背影。
那本该属于妈妈的位置,为什么你会这么理所当然地给了别人?
如果你对妈妈不是理想的爱,又为什么要结婚呢?
她很有冲动想追上去问问姚德平,可是不敢……因为她不能再给父母的关系雪上加霜,不能再把爸爸往别人那里推。
书包还在车上,姚以涵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拎着那份沉重的生日礼物跟上去。
到了停车场,邵珊珊招呼她上车,姚德平却道:“自己打车回吧。”他不想再看一路的苦瓜脸色。
姚以涵只好拿了书包抱在怀里,安静地看着宾利离开,还没有走远,她看见的红色尾灯已经模糊了。
邵珊珊回头看到小姑娘孤零零地愣怔在原地,收敛了笑意:“你干嘛对孩子摆脸色?她不想喊我就不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看我在意那些吗?”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们应该要接受你跟博远的存在。”
说完,姚德平不再言语,偏头看向窗外。
家和万事兴,偏偏他的家不得安生。他有心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一次又一次放下身段陪她们哄她们,结果呢,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样子,看着这样的脸色谁能待得住?
站了一会儿,姚以涵用手背抹掉了脸颊的湿意,往跟宾利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给哥哥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忙。
半个小时以后才收到他的回复:【刚在领证。】
本来已经在人来人往的地铁上退去了最初汹涌的泪意,看到哥哥的头像,她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可他大概又获得了杰出青年之类的表彰,她想说的那些话堵在喉咙间,成了不合时宜的黑泥,不知道该不该吐露。
正好到站,她深吸一口气收起了手机,起身往车门走。
这时,身后有老太太拍她胳膊:“你漏咗嘢喇。”好心地将落在座位上的购物袋塞到她手里。
姚以涵下了车,列车在身后呼啸着离去,她低头看着袋子。
刚刚她是故意忘记了拿这份“礼物”,却不想没甩掉——有些东西就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甩掉的。
事实就是父亲跟那个女人的儿子只比她小一岁,而她的父母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感情破裂分居了——她再掩耳盗铃也没用。
她在原地停留,直到下一班列车进站又匆匆离去才醒过神,掏出手机。在哥哥高兴的时刻,她不再旧事重提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今天的事就烂在肚子里,故作云淡风轻地问:【什么证呀?】
孟翰泽:【结婚证。】
后附一张红本照片。
姚以涵吓了一跳,手里的购物袋掉落在地上。
孟翰泽又发了信息过来:【找我有事?】
过于惊讶,脑袋像被深水鱼雷炸开,暂时冲散了那些负能量,她忙回:【没事。】
现在更重要的是:【哥哥,你怎么突然结婚了?跟谁???】
总不会是姑姑安排的相亲对象吧,她眼皮一跳。
孟翰泽却没回答:【晚上跟你说。我们到家了。】
妹妹[爆哭]秒变[害怕]:结,结婚证?
ps:前排随机,隔天[发财][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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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