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山,碧室。
那是颜辞镜为姬长卿安排的住所,离议事厅较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颜辞镜这是不想让他干预过多宗门事物。
也罢,究其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也没空戳穿他,现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
锦瑟…
他这么想着,垂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他低喃道:“锦瑟…不得善终…”
他眼神愈发狠厉,之后便是无尽的空洞,他想,这必然不是锦瑟一人就可以的,恐怕还有很多人。
万阁宗、玄栾宗、合欢宗…也包括自己门派,不得不提防,这还是自己能叫得上名的宗门,其他的怕不是还在偷偷的养精蓄锐。
而此时此刻,复刻天机镜 则成了复仇的首选,他不会滥杀无辜,但也不能放过每一个欺辱他的人逍遥法外。
这天机镜乃是几百年前一位修仙大能制造,只可惜现如今一个都没有了,原先这天机镜是有制作秘法的过程,但此过程复杂且消耗大,渐渐的变失传了。
现如今,残卷也不知所踪。
他倒不担心流传出去,就算得得到也得造得出来才行,怕只怕先落入锦瑟之手。
这完整的卷轴之前在向笙怜那,他有幸看过几眼,可也只是几眼罢了,模糊的记忆总是浮现,搞得他有些头痛。
“嘶——早知道当时多学点了。”他一阵懊悔。
此时脑海中有一传音,是颜辞镜,他道:“师尊,徒儿并非有意打扰,门派外合欢宗的少主点名要见您,您看…是否要将他打发走?”
姬长卿疑惑道:“我素来与合欢宗并无交集,就算是来找我,也应当是宗主 ,少主来是怎么个事?你问问他是何意。”
那边出现了点杂音,但很快颜辞镜清晰的声音传来:“他问您,可知道‘回影自归无分歧’的下一句。”
姬长卿蓦地从桌案旁站起身,边跑边道:“你别动他,我马上就到!”
可惜初一十五已然在阵中断,不然此刻御剑飞行必当更快,脑海中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会是他吗?他过的还好吗?他竟然没有死,他为什么没有死?
好几个问题在他大脑里回转,直到看见了他,那人芝兰玉树、琼玉雪颜,算不上真正的漂亮,对他来说还差几分,可这人的气质浑然天成,增加了几分韵味而弥补了不足。
姬长卿顿住,他道:“不觉芦花赞秋风。”
那人面色有些苍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味,他抿嘴而笑,淡淡鞠躬,道:“浔哥儿,许久未见,甚是思念。”
姬长卿也下意识拘束起来,道:“随我到我的卧房。”
眼见姬长卿将要带“气质公子”走,还是要去卧房这么私密的地方,颜辞镜难免有些不乐意,他黑着一张脸道:“师尊,蔺公子不远千里来我臧邱宗,还是先到议事厅喝杯茶吧。”
姬长卿此刻心中有万般疑虑,也有千万句话想同他讲,自然没空理一旁的颜辞镜,他道:“让他到我卧房吧,你就甭操心了,处理公务吧。”
撂下这句话,姬长卿便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着走了,颜辞镜望着二人如同一对璧人,气的牙都快咬碎了。
“离皎,去查查这合欢宗少主。”他冷声吩咐道。
离皎乃颜辞镜二十岁那年所收之徒,如今两年过去,十五岁的他已然过了金丹,乃同辈之标杆。
“师尊,查啥呀?”
“查查这少主什么来头。”
“您都说了他是合欢宗少主啊,还什么来头?”离皎道。
“……谁让你查这个来头了?”颜辞镜羞于启齿,不好意思说。
离皎摸摸头,自顾自道:“那查什么呀?我的好师尊呀~别人家的徒弟都是被当成宝,灵果灵草供着,到我这怎么天天给您跑腿啊?”
颜辞镜尴尬的咳了一声,态度极其不自然道:“为师那是给你历练的机会,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你却毫不知足,实在让为师寒心啊。”
他故作捂心叹息。
离皎:“……”又开始装上了。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蛐蛐。
“为师房中有一夜明珠,前几次我看你甚是喜爱,这喜爱的东西,便是要去争取的…也不知道我的好东西啊,该给谁呢?”颜辞镜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故作犹豫。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离皎躬身道:“徒儿明白了。”
*
姬长卿带着他来到卧房,刚合上门,便开启了一道结界,他情绪复杂、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师尊的儿子,保守估计,他们已经十七年没见了。
他道:“你如今,名讳为何?”
“蔺淮书,你也知道,我乃合欢宗少主,而且还是在玄栾宗当过客卿的。”蔺淮书咬着发白的嘴唇回答。
姬长卿仔细端详着那张脸,他和那记忆中的人没有半分相似,他道出心中疑虑:“你未死,是换了身吗?”
蔺淮书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点头回答:“是,当年他想带我一起死,我不同意,我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不想随他而去,可我有一点不明,他为何偏偏留下了你?为何会愿意放过你?”
他说这话时有些激动,竟偏头咳了血,他拿着帕子道:“咳咳咳,你也看到了,这具身体太脆弱,三步一喘五步一咳。”
姬长卿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对他道:“你是否知晓你父亲乃异世之人?”
“知晓,他同我说过他尘世的一些事。”蔺淮书道。
“他说这是第四次,他说…三次我都死于保护他,他还说他想让我活着,不想我死那么早。”
“这东西还能轮回?”
“应该是吧,当时他赶我走时,我才十二岁。性子倔,不乐意,他说我如若跟着他,十一年后便会死,你猜我说了啥?”姬长卿道。
“什么?”
“我说,十一年够长了,若是能陪您这么久,我心甘情愿去死,当时的我还太天真,师尊几次三番的鼓动我,我一怄气便真走了,然后…”话到此处,带着些哭腔。
“四年之后,他死了,他比我预想的死的要早,再然后为完成他的夙愿,我便建立了散修盟,专收各种便宜的案子,两三块灵石便能解决,再后来…琼华出事了,不过幸好他没有因此颓废,反而越加振作。”姬长卿细水长流着讲,蔺淮书打断了他。
蔺淮书道:“师玄卿啊,是不是之前在臧邱山被一箭穿心的那个?”
“是,我本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蔺淮书不咸不淡的开口:“哦,我救的。”
“!!!你说什么?”他激动地握住了他的手,却发现手处冰凉。
“幸亏他心脏长右边,不然我还得分神魂救他。”蔺淮书提了一嘴,“你继续说吧。”
心脏偏右者,有二。
一为天生如此,只不过极其少见。
二为假身,乃修士专属制造为己所用之物,只不过需分两缕神魂于假身,因此,一味修士只能造一位假体。
姬长卿没有过多想,继续道:“而后,灵魂暴乱之战,两大仙尊八大长老齐去,才将暴乱平息,而我也因小人身陨。”
“再然后啊,再然后,我就活了,你呢?你是如何?”姬长卿直直的看着他问。
“阎王说,我灵魂不甘,怎么都投不了胎,又图省事,便将我扔到这世间,当孤魂野鬼了,恰巧这合欢宗少主因房中秘术而…咳,所以我便顺理成章的来了。”他面上带些羞红。
“我现在有一个问题,你夺舍他的时候,他多少岁?”姬长卿显然被这个死法震惊到。
“十三岁…吧,总而言之,挺早的。”
姬长卿尴尬的笑笑,道:“那这合欢宗的宗风还真是开放哈,呵呵,哈哈哈,啊这…你也不必要太有心理阴影哈,这一向如此,你习惯习惯你就…”
“放一万个心吧,我要是介怀,便不会说出来了,况且我如今二十四岁,要是什么都介怀才奇怪吧。”蔺淮书反问道。
“嗯,你不在意便好。那眼下咱们说说正事吧,说说你来找我的目的,总不可能真是来找我聊天叙旧的吧。”姬长卿语气肯定道。
蔺淮书讪讪道:“那我若是真找你叙旧,你该当如何?”
“你不会的。”他一针见血道。
蔺淮书耸耸肩,温和道:“好吧,我知你,是想报仇吧,可惜当年这是若无证据,你强行将他杀了会引起民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人们知道他们一同供养的修士竟是个滥杀的狂魔,他们会作何感想呢?我知你报仇心切,可也要顾着点情况,不能被人戳着脊梁骨走,不是吗?”
“我非气急败坏、逞一时之能之人,这你放心,我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
“那便好,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吧,浔哥儿。”蔺淮书道。
姬长卿道:“我是想着尝试造出天机镜,再进行下一步计划,可惜没有图纸。”
蔺淮书思考片刻,提出一个重要信息:“之前的完整卷在他那,几经辗转,又到了玄栾宗,可现如今却不知去向,浔哥儿最近可要留意着亲密的人。”
“你的意思是让我留意?”
“我不知,可我一来到这儿,便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逃避,我想,要么是这山中之物,要么是这山中之人,可千万不要错交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