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玄卿的身体渐渐消散,洛阳也跟着不见了。他走后,姬长卿问道:“强行破阵之法?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好徒儿不打算解释解释?”
颜辞镜微微握拳,神色平静道:“不过是师兄闲暇时教的小法术罢了。”
姬长卿边走边挑眉看他,声线冷淡凌厉,他最讨厌别人欺瞒于他了,他问:“小法术?”
强行破阵说出来只有四个字,可光是阵的种类冗杂繁多,要想找到一个通用的方式,无异于大海捞针、刻舟求剑,一旦此法盛行,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还有毁天灭地之势。
琼华研究什么不好,非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用得好自然会受万民褒奖,可鬼修以傀儡术、附魂身及诡阵为主修,若是此法被发觉,恐怕会被有心者刻意针对。
综上所述,此法断然不可行!
颜辞镜垂眸,道:“师尊…别问了。”面对他失而复得之人,什么重话都不敢说。
姬长卿有些意外,记忆中的这小子什么都跟自己说,现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之事,罢了,也是件好事,弟子长大了,做师尊的应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为何,心口处一阵阵抽疼,像是积郁了很久,可无论如何,他总是欢喜的,扛起一片天的徒弟,谁人不爱?
姬长卿心中慢慢有了猜测,琼华都能把如此邪术教于颜淮,说明二人交情颇深,且彼此十分信任,自己以前经常让颜淮去和他好好相处,这莫非…
莫非是已经……
哇——
姬长卿一脸吃瓜的表情看着颜辞镜,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莫非难道他们两个已经…
呼,不能瞎想,不想,不想。
这答案呼之欲出,**不离十,这两人或许在早年就已经芳心暗许,怕是连定情信物都换了吧?
哦哟哟,这原来是害羞了。
怪不得两人见面就掐,原来是对欢喜冤家呀~
不然他再也想不到另一种可能了。
颜辞镜已经准备好挨一顿责罚,却没想到自己师尊的脸变幻莫测,阴晴不定,他在想什么呢?
姬长卿语重心长的对他道:“断袖这事啊,不丢人,要勇敢去爱,为师理解你两个的心情,为师完全赞同,你不用藏着掖着。”
颜辞镜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问道:“师尊,您在说什么啊?”
姬长卿心想:装,接着装,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无事,你自己心里挂念着便好,为师不好多问。”话落,迅速指向人群中的方向,道:“到了,走吧。”
“呃,徒儿…明白了?”颜辞镜语调上扬。
“哎,那边有人来了,你们是修士吗?”一名男子疲惫的站起身,但仍然大声朝那边说道。
“是,我们是修士。”颜辞镜道。
“你们是哪个宗门的?哪派长老名下的?第几个弟子?”这就差把成没成亲,有几个孩子,家中富不富裕都问出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笑啥呀?你也别怪我问那么细,主要是刚那啥了。”男子解释道。
姬长卿问:“刚刚怎么了?”
那男子豪气的哀叹道:“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死了点人,当时也来了两个修士,自称能带我们出去,我们当时也心急,就都信了,结果…那两棵树下埋着两个人,就是他俩,死的那两个。”
就是死了点人…
这话听的荒谬,什么叫就是死了点人?人命大于天,可这里危机四伏,两个人确实死的有些少。
颜辞镜客气地朝他鞠了一躬,自报家门道:“吾乃臧邱宗现任宗主,楠徊仙尊——颜淮,字辞镜。旁边这位…”
颜辞镜不敢私自定夺,于是对他传音道:师尊,怎么说?
姬长卿回音道:为师于玄栾宗闹过一场,且为师身份敏感,阵外,说不准都传遍了整个修真界,藏着掖着迟早被人知道,而且我如今的名声不也挺好?你直接说便是,若是他们揭竿而打,以你我修为,还愁不能脱身?
凛钏十九年,修真界现如今存在的化神期修士有三位,按修为高低排名分别是:晚芳仙尊——姬长卿、锦瑟仙尊——常颂、楠徊仙尊——颜辞镜。
姬长卿死后,便立刻攻上了散修盟,多半是看倒台了,大势所趋,便都想来分一块肉。
颜辞镜不再遮掩,道:“这位便是我的师尊,前散修盟盟主,晚芳仙尊——姬长卿。”
“!!!”那男子有些哆嗦,诧异的再次确认道:“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
或许是这男子嗓门天生大,一嗓子嚎下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他们小声讨论,这是怎么了?更有甚者在抱怨,抱怨他大惊小怪。
“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这…”他惊慌的朝二位行礼,他这人原本是个屠夫,粗鄙惯了,一时间还不会如何行礼,身子要弓不弓,可给他别扭坏了。
姬长卿16岁之时建立散修盟,在此之后,无大事不出门,将自己那身妖冶动人的红袍褪下,不抹胭脂不擦粉,换上干净的白衣,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盟主。除非有百炼大会举办会明面上去趟玄栾宗,几乎不怎么出门。
到后来,灵魂暴乱之战,这一出去呀,便死在外面了。
姬长卿受不了这人的热络,亲自将人扶起道:“众修平等,众生平等,您不必如此。”
“哎,好,好。”
忽的地动山摇,姬长卿重心不稳的扶着树,阵塌了…
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塌了?
嫁妆是一个没找,阵倒是不到两天就破了,合着这个教人家起阵的鬼修,还是个二流货?基本的稳固阵法都做不到?他怎么从万阁宗出师的?
万阁宗。修真界三大门派之一,主修鬼道,里面鬼修云集,时不时还会招录一些学子听学。
正当他胡思乱想是哪位鬼修时,听见有人传音给他,那人道:“连个阵都破不开,还得我来,您那个徒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不用太感谢我,仙!尊!”
姬长卿一听就是琼华的声音,不自觉的擒起一抹笑,他对颜辞镜道:“回吧,回…琼华山。”
“采薇姑娘的嫁妆不管了?”颜辞镜问道。
姬长卿有些羞愧,人家好不容易起个阵,就为了她那几个嫁妆,然后琼华把这阵破了,嫁妆是不用找了,那姑娘也是真真的会伤心吧。
可这些…很重要吗?
可能对以前的自己很重要,现在嘛,无所谓了。
“是个不错的任务,不如发放给门派中的弟子历练,既不在阵中,嫁妆或许会散落在采薇姑娘常去的地方,这倒比阵中好找了,届时,葬于她的碑下,找人替我去上两柱香吧。”姬长卿道。
“是。”颜辞镜眼中流露着叹惋,他对他道:“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即使身在阵中,一切由她操控,也没有给我们下什么绊子,徒儿想她或许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可徒儿觉得也不怪她,世上的弯弯绕绕这么多,哪是一时就可以解决判定的呢?她一定是…太善良了…”
姬长卿颇为触动,不只是因为他冷静自持的从多方面考虑,而且还能理解并共情她人之想她人之愿 ,他面相中流露着善意,像极了当年怀揣着抱负的自己,当年那个以为战乱平息便可以永生永世过安定日子的自己。
姬长卿应声道:“此言在理,是非对错,又怎是一朝一夕可以判定的?事在人为,不由天定。为师相信,为师做不到的事,你一定可以。”
“徒儿竟不知世上还有师尊做不到的事?”颜辞镜道。
姬长卿看了看远处的朝霞 ,像是烈焰爆出炸开一般,一直延续、生生不息,他道:“我在成为仙尊前,也是一个小小的修士,而在成为修士前,也只不过一介平头老百姓。说好听点儿,那是努力养活家中的顶梁柱;说难听点儿,就他妈一难民。”
颜辞镜没想到姬长卿说着说着话便爆了粗,宽慰道:“师尊不必妄自菲薄,徒儿替您做到便是。”
姬长卿点点头道:“师尊我…最为狂傲自大,妄自菲薄谈不上,真谈不上,我不自视清高就不错了,你也是,不必把我想的太好,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你也看到了,以前你敬爱的师兄,现如今对你横眉冷对;我盲猜我以前在你眼中的印象是仙风道骨、皎皎明月,可你看我现在啥样?嗯?有一点点…大道仙尊应该有的仪态吗?”
“没…”颜辞镜道。
“那就行了呀,要去除你对事物的刻板印象,这便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
“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事情,不可言传只能意会,为师之前也不懂,但被捅了一刀之后就懂了,你说我算不算是迟来的清醒?”
“当年之事,虽说师尊死了,但您所言终究是您的一面之词。清醒的话,我无从定夺,捅的那一刀,或许只是临门一脚呢,或许师尊差一点就悟道,就差这一下呢。”
姬长卿欣赏的拍了拍掌,道:“很好,我姬长卿此生得汝为徒,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