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五,道中城,满玉楼。
“诶你说,这最近是怎么了,不光是武林盟那几家,山上的荒北的都开始派小辈出来历练了。”
“我猜啊,估计是武林大会将近......”
“这话可不能乱说!”灰衣男子急促的捂住同伴的嘴,“谁不知道龙家把持武林盟十年了,你说这话可小心走漏了风声。别说这了,你知道那个雪藏山庄不?”
同伴从男子手中挣扎出来,啐了两口唾沫,“娶了江湖第一美人的那个?”
“对对对,就他们家,听说藏了好些年的小公子也放出来了。”
“青青仙子的孩子,必定是人中龙凤啊。”
“哎!现在该改口叫金夫人了,金梦舟当真好福气,可惜啊。”
“可惜啥?快说,别卖关子了。”
“他们家那块宝贝金玉啊,据说是生下来就有痴病,三岁尚不能言啊......”
“言兄?想什么如此入神。”王桂川嘴上唤着人,手口不停。
言祁从思索中回神,抬脸便是爽朗笑言,“无事,不过担忧这一桌好菜填不饱王兄你的肚子啊。”
王桂川被调侃了也不恼,只笑说要多加几壶酒。言祁点头应是,抬手唤来小二。
北地雪藏山庄,归隐势力,似乎可以......
城郊无人处。
密林中只有鸟鸣扰人,直到一个大嗓门突然出现。
“老大老大!前面就是道中城了!”炸毛蹦跶着向河边的少年而去。
少年起身收好水囊,回眸露出澄澈双眸与眉心一点朱砂痣,“不要着急,小心摔倒。”
“老大你放心,我皮实的很!咱们快出发吧,晚上就能到城内了!听说城中有远近闻名的满玉楼,还有玉沙酒!听说可贵了!”
金归许眸色淡淡,倒映出一抹绿光,余光看见男生突然侧耳做出倾听的动作。
‘没见识的小家伙。’苍老的声音像是凭空出现,河边唯二人却都没有反应。
‘说的好像您见过似的。’
话落,怀中那抹绿色直接暗淡下去,风虎没太在意,知道是郑爷爷又闹脾气,继续和他的老大叽里呱啦。
早已习惯了自己眼中常人看不见的画面,听不到的声音,直到风虎叽里咕噜完一大通,金归许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加快手中动作,收拾好行囊,再抬头应了一声,“小虎,出发吧。”
风虎兴奋答好,接过金归许手中那个偏小的包裹,话也一直不曾停过。
密林就这样被热闹划开了一道口子,一直延伸向那个古朴而繁华的城池。
道中城不愧西北第一城之名,日暮将至,城中行人依然络绎不绝,沿街小贩的叫卖声也是此起彼伏。
顾不得小虎哇声一片,金归许观察着四周。目光从最高的建筑划过,金归许锁定了目标,叫住了突然开始破口大骂的小虎。
“我这么大个人都看不见,他真该去找大夫看看眼睛...”
“走吧,找到满玉楼了,先去吃饭。”金归许握住腰间剑柄,带着小虎往满玉楼而去,略过周围所有繁华与尘嚣。
言祁正同好友用晚饭,忽然听得一楼堂口处一阵喧闹。
平日里好客热情的店小二此时正一脸为难,站在他对面的两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富家小少爷和书童,只是那小少爷腰间挂着的明显是一把被黑布包裹的剑。
“公子啊,咱还是去别处看看吧,这收不到铜板我不好跟掌柜的讲啊,烦请您别再让小的为难。”
“对不起老大,都怪我...”小虎眉头紧皱,不信邪的在身上翻找。
金归许没回应,只是再把行囊翻找了一遍。
钱袋不翼而飞了。
金归许脑海中闪过一个灰扑扑的身影,终于开口:“小虎,我们走吧。”
“老大!”小虎惊讶,随即又立马放低了音量,“咱们今晚还要去睡林子吗。”
浅色唇瓣微张,他正欲回答,一道清亮有力的声音赶在了他之前,“我可以先为两位小友垫钱,就当是结个善缘。”
金归许循声望去,看到了楼上人深邃的眉眼与蜷曲的长发。
是一个容貌昳丽的外国人。
小虎和店小二眉头都肉眼可见的舒张开来,只是没等小虎的感谢说出口,金归许便已利落拒绝。
“不用了,小虎,我们去找钱袋。”
“找钱袋?老大你知道掉哪儿了吗!”
“是小偷。”金归许无视那道明晃晃看过来略带友善的视线,径直向外走去。
“或许我知道小友要找的小偷在哪。”言祁面带笑意,声色温和,看起来真像个好心的江湖前辈。
王桂川忍不住暗中揣测这个表面看来光风霁月的好友,他还是知道自己这好友是个断袖的,下面那小公子又相貌精致,似玉面童子。
“哎!”一颗花生米砸到了他的脑门,伴着一句警告,“这可不好乱想。”
看着楼上奇怪的两人,金归许思索片刻,开口:“前辈知道小偷在哪?”
“是的。”
“在下金归许,北境雪藏山庄人氏。”金归许拱手行礼,小虎高兴的学着他的样子抬了抬手,“在下风虎,雪藏山脚人氏,你和老大一样叫我小虎就可以了。”
言祁见状,收起折扇,声中带笑,“在下名言祁,火罗国行商,久仰金公子大名。”
“久仰----”小虎看着金归许满脸骄傲,“老大就是厉害!”
言祁看着这单纯的兄弟两,忍不住嘴角微扬,他摆袖运功,轻巧一跃,如一只白鹭优雅落在大堂门口,门外日光隐隐为他蒙上一层光晕。王桂川嘴角抽动,心中腹诽。
“走吧两位小公子,在下给你们带路。”折扇潇洒指向西北方向,金归许带着小虎默默跟上。
破落街道口处,建筑破败荒凉,似无人烟之地。
小虎震惊地看着眼前景象:“这么热闹的城里居然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言祁走在前头,雪白衣角不染尘埃,风度翩翩的解释:“自从八年前那桩惊天大案发生,前城主以命抵罪,人头落地,此处便成了无人管辖之地。”
“惊天悬案!”小虎惊讶道,好奇心按捺不住地从眼里流出。
顿了一下,目光似乎不经意间从少年不起波澜的脸上掠过,言祁继续娓娓道来:“七日不到,京中便派了现任城主来。但,不知为何,他也从未提起过这里。”
风虎顾不上害怕了,气愤道:“不负责任的狗官。”
扇子迅速落在小虎面前,言祁故作神秘,小声制止小虎,“可不兴乱说,听说,这里有那位在...”
小虎迅速捂住嘴巴,闷闷的声音传出,“那位?”
“烦请前辈先带我们找到小偷。”金归许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小虎一哆嗦。
墨字金边折扇掩住探究,言祁面上挂起一贯的笑意,“真是不好意思,在下一讲起故事就入迷,小偷就在前面那栋房子里。”
金归许面色不改,似乎一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多谢。”
这次换成了金归许走在前头,言祁慢慢悠悠跟在小虎的影子后面。八年过去,面前这座简陋的木屋虽然破旧但意外洁净,没什么灰尘。一门之隔,门内隐隐传出急促与虚弱地呼吸声,金归许能感受到门后之人暗沉紧张的情绪似乎萦绕在他周身,但又似乎没有。
金归许抬手似要敲门,门内之人双拳紧握,手心是一把极小的匕首,手柄处已经被冷汗浸透。
一触即发之际,破空声乍现,木门直接倒下,脱手的剑正稳稳插在窗边,剑柄摇动,门后之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窗边之人没来得及逃跑便被一把闪着金光的剑拦住了去路,被吓得摔出了窗外。
言祁突然出现,拎着黑影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金公子当真武艺高强。”
金归许没有接话,拔出那把金光灿灿的剑指向嗷嗷大哭的“小贼”:“还钱。”
“呜呜呜我不敢了大人,饶了我们吧!”男孩一边抹泪一边求饶,月光下看得到眼泪婆娑。
“啊...啊!是你!白天那个没礼貌的...”小虎结巴的指认,声音越来越小。
这小孩看着瘦弱却有着很美丽的一张脸。
男孩听到他认出来了,又开始连连求饶,最后竟开始磕头,邦邦的力道让小虎下意识移开了眼,忍不住看向金归许。但金归许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木木的看着他们没有动作。
言祁收回观察的视线,也没阻拦,只是带着冷意的话落下,“行了,别演了,钱袋呢。”
男孩不敢看他,只是继续磕头。
“不想和你兄长一样就听话好吗?”那个被丢进来的小东西终于有了动作,他踉跄着冲过去抱住弟弟,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庞。
“这两人是双胞胎,都是当年出生的孩子,没有父母。偶尔偷窃外来人财物,城中人都会帮扶一二。这番姿态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了,只要心软,便会叫他们逃之夭夭。”言祁面色冷淡,碧绿眼眸中似有玄光流转。
“还钱。”金归许又强调了一遍,剑尖稳稳停在双子面前。小虎在一旁面露羡慕。
兄弟二人交换眼神,最后弟弟起身,从草席下面翻出了一个绣着金线竹林图样的钱袋。
小虎冲上前接过钱袋,仔细清点,“老大,钱都在!”
金归许点头,接过钱袋又查看了一下四周,淡淡道:“嗯,你的玉佩还在身上吗。”
“玉佩?”小虎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面色变得难看,“不对!还有我的玉佩!”
小孩扶着他面容苍白的兄长,语气无奈:“玉佩当了,换的钱已经买了药。”
“什么!”小虎猛抬起头,死死盯着只比他小一点的小孩,“你怎么能当别人的东西!”平时大大咧咧的男孩此时肉眼可见的慌乱,“当铺在哪?”
“城南。”小孩抱住兄长的手逐渐收紧。
金归许收好了金剑,给兄弟俩留了一锭银子,他看向小虎,语气依然淡淡的:“我们去当铺,赎回来。别伤心。”
沉默着看完全程,言祁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沉吟两秒道,“小友,我同你们一道去吧,我比你们早来几日,对这城中比较熟。”
金归许回头,抱拳道谢,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