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宝贝 第17章 角斗士03

罗马竞技场。

晨间，角斗场惯例是野兽斗猎表演。罗马人会将一切他们所能狩猎到的野兽送到角斗场，商人们也不惜耗费重金从遥远的非洲或者近东运来狮子、大象、猎豹等动物。而人狮角斗也是是颇受罗马人喜爱的项目。

在赛程安排上，马库斯并不打算独出心裁。他不差塞斯特提，举办角斗表演的财产对他这样的人而言称不上是一个问题。观众的看法，尤其是皇帝们的想法，才是马库斯需要为之琢磨的。战车比赛、模拟海战等对于这批毫无经验的奴隶来说，只怕娱乐效果会大打折扣。

马库斯并不着急，接下来也还有一段时间来举办角斗士表演。并且作为赛场主办方，他的包厢位于皇帝包厢的正对面。马库斯狭长的眼睛总是精光逼人。稍有观察的机会，那双猎鹰般精明的双眼能让他揣摩出一个人心底的喜恶。

随着表演即将开始，吉来跟在提提屋利亚身后走进竞技场。刚一进入椭圆形的场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惊雷般骤然响起，吉来甚至感到了地板和柱廊在齐齐震颤。

白日的天光从竞技场顶端射下，将整个赛场照得整洁明亮。阶梯式座位座无虚席，男人穿着短袖长袍，女人一身飘逸轻柔的斯托拉。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得吉来头皮发麻。而下方场地空荡荡，地面干净，只有几根柱廊挺立。

待近百人的奴隶零零散散地走到正中央，另一扇门缓缓拉开。等不及门全打开，几只饥饿的非洲狮龇牙咧嘴着从缝隙冲出，眼睛发出幽幽绿光。这是群幸运的狮子，它们大部分同类死于从北非运往罗马的途中。

狮子跳得又高又猛，落到人身上的冲击力不亚于柱廊坍塌，被它选中为猎物的人一旦失去平衡，几乎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轻易就被咬住喉咙，撕裂了气管。

不过眨眼间，十来位奴隶彻底倒下去了，到处都是血红色的尖牙利齿。

观众雀跃不断。他们的兴奋呼喊声从高高的看台上传来，又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的呢喃，吉来听得凉意渗满后背。

他们的做法和提提屋利亚部落的食人有什么差别呢？

“小心。”

提提屋利亚扯住吉来胳膊，将人拉到身后的同时，一脚踢开飞扑而来的雄狮。

这充满不可思议的蛮力换来观众席的惊呼。他的大腿也被划出了几道血痕。

提提屋利亚带着吉来一步步后退到一根五六人宽的柱廊旁，淋漓的血迹落到地面拖出一道长痕。鲜血刺激着雄狮，从地面爬起，朝着提提屋利亚嚎叫着跑来。

既要护着一个人，又要应付饥肠辘辘的雄狮，这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儿。好几次，提提屋利亚离狮口咬中头颅仅有一个手指头的距离。豆大的细密汗珠从提提屋利亚的额头留下，他并不惊慌，却也深知拖延下去的困境。

伟大的神啊，倘若您还在倾听，请您庇护您忠诚的子民吧。

提提屋利亚手脚并用，连同腕间细长的铁锁链一并当做武器，死死捆住雄狮的脖颈，然后赤手空拳地杀死了一头雄狮。

看到狮子死亡，观众们几乎要为这场角斗表演而落泪。

虽然提提屋利亚挫败了罗马军队，但他如同半神赫拉克勒斯般的神勇，征服了罗马民众。他们情不自禁呼喊着：

“提提屋利亚！”

“提提屋利亚！”

战士的光荣、勇士的无畏这都是属于罗马的伟大美德，也是罗马人一直期待在角斗场上看到的。

马库斯在全场沸腾时，视线轻轻瞥向皇帝。

盖托斯在大笑和拍手，他头顶的花环歪歪斜斜倒到一边。卡拉切洛也在笑，但笑得有些勉强，他的目光几乎不怎么看向那位引起全场欢呼的角斗士。

比起身强体壮的角斗士参与表演，卡拉切洛更乐意在角斗场里看到年老的、孱弱的、残疾的人。但不管是谁，只要被野兽或者长矛利刃撕碎，都会引起这位面色苍白、身材高挑瘦削的皇帝关注。彼时，他才会拍着手掌，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

杀死一头雄狮后，提提屋利亚并没有再主动出击。他待在柱廊一角，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群狮子似乎通晓了一点人性。见同伴死于提提屋利亚手下，它们谨慎地避开了提提屋利亚所在的柱廊附近。

观众咆哮起来，再度惊动得竞技场发出震颤。

“上啊！”

“去杀掉狮子。”

眼尖的观众瞧出了提提屋利亚对吉来的在乎。不满的浪潮再度拔高：

“懦夫！”

“抛弃他！杀了他！”

他们希望提提屋利亚放弃吉来，好充分展现他的神勇。而不是顾忌着身后的人而畏畏缩缩。如果此刻能让观众们转动拇指来决定吉来的生死，他们会毫不犹豫选择拇指向下。

角斗场上活下来的人不一定是最强者，但一定都是勇士。懦弱的人不可饶恕，不配在角斗场上活下来。

但不管观众们怎么想，野兽斗猎表演就这么结束了。他们没能再见到提提屋利亚更多英勇的行为。

观众席上响起窃窃私语的抱怨声。

这出乎马库斯意料。提提屋利亚无疑是个优秀的战士，一个成为角斗士的好苗子。美中不足的是，他有弱点。

观众虽然不满，可这代表下一场比赛只要有提提屋利亚的参与，他们必定会为此买票。不过如果到时候，如果提提屋利亚还是这幅表现，也会让他们加倍失望。

所以……

马库斯的眼神落到柱廊旁的吉来身上。远远地，他只能看清这人身上的黝黑皮肤和瘦小个子。

这个人必须死。但怎么死是个问题。可不能让未来伟大的角斗士因此和他生分了。

“或许，”马库斯瞧着吉来身后光滑的柱廊，想到卡拉切洛曾将一些人钉在十字架上，用火焰灼烧充作照明的蜡烛，“可以把这人绑在柱廊顶端，架高柴火焚烧，同时也给提提屋利亚一个营救的机会。”

吉来如果死了，提提屋利亚会归咎于自己能力不足，从此再没有顾虑。如果活下来，一个被火焰焚烧后的人，可不比刀刃。救治需要的药材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一个好医生，没有点财富和关系也找不到。

提提屋利亚一个奴隶，能求助谁呢?

对于这位自私自利野心家的谋算，吉来并不知晓。他此刻的恍惚不亚于一开始穿越的时候。

他们活下来了？

能站着的人所剩无几。一开始近百来位人到现在锐减成一十来人，更多的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已经失去呼吸。人的狮子的，肠子、脑浆，红的白的散落一地。

提提屋利亚揽着吉来下场，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阻止吉来接触血腥。

此时，廊道内已经等候着一批人了。

他们都是经过专业的角斗士学院培训，是一群职业角斗士。丰富的角斗经验，让他们学会置身死于度外，闲散地靠在墙边，等着出场。

学不会蔑视死亡的人，是成为不了职业角斗士的。

提提屋利亚和吉来穿过黑色的廊道时，一声嗤笑传来：“弱死了。”

嗓音低沉，语调清晰毫不含混。

提提屋利亚和吉来虽然听不懂，但也察觉出那丝嘲讽。

吉来无力反驳。自己在角斗场上的表现一塌糊涂，若没有提提屋利亚，只怕他一个照面，就会死在雄狮的利爪之下。

但是，和吉来想法不同，提提屋利亚并不高兴那人的轻蔑。他紧绷的肌肉被吉来察觉，吉来安抚着：

“我们快点回去吧，你的伤口还要包扎，这可拖不得。”

吉来说话间，这群职业角斗士已经走远了。

吉来搀扶着提提屋利亚回到休息大厅，医生已经在这里等候一段时间了。瞧见人来，笑眯眯迎上前，用提提屋利亚部落的语言热情地说：“你们可算回来了。大英雄，赫拉克勒斯。还有你，幸运儿。”

医生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哪怕吉来和提提屋利亚一个赛一个的安静，他也能自得其乐的叨唠半天。

“昆图斯是个嗜血好斗的狠人。我听人说你们和昆图斯起冲突了，差点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医生边给提提屋利亚包扎伤口，边说：“你们可能不知道，表现最为卓越的角斗士能够被赐予自由。然而很多角斗士终其一生，也只能死在角斗场上。但昆图斯不同，胜利对他而言如同咽口水那般轻而易举，他已经获得了三次自由，这是他第四次选择回到角斗场上——马库斯为他专门开出了十万塞斯特提。要知道一个普通的角斗士一场比赛最多拿到1.5万塞斯特提。”

提提屋利亚并不喜欢听这些废话，但他突然想到之前给吉拉抹上的泥灰快失效了。这并不是普通的泥灰，而是加了草药研制而成，溶于皮肤看不出肤色差距，也不会被水洗去。不过泥灰的防水性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降低。

眼下，提提屋利亚需要新的药草。

于是他朝医生询问。医生虽然疑惑，却也爽快地表示，只需要给他一天，他就能找齐提提屋利亚需要的草药。

至于吉来，他都快忘了自己身上还涂抹了东西。只有每次瞧见自己的黑皮肤时，才颇感别扭地反应过来。

刚刚医生的话，吉来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他的注意力浑然放在马库斯的奢豪上。然而吉来并没有想到，当天下午，他们就见面了。

马库斯坐在椅子上，木头架成的三角形顶端为他遮出一片荫凉。他忠诚的奴仆们**着胳膊环绕在四周，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主人的眼色。马库斯抛下一个眼神，他们便知道该如何行事。

吉来看到一张轮廓分明的三十来岁面庞，有着白皮肤，五官干净没有胡须。这脸很难让人联想到传统的罗马人。马库斯也确实并非罗马人，他身材更为高大，金发碧眼，四肢匀称，曾经是居住在的波罗的海沿岸，以黩武好战闻名的日耳曼人。

吉来将视线看向马库斯眼睛，却猝不及防和马库斯对视。他陡然一惊——

马库斯此前也在注视着他?

参考了《角斗士：帝国兴衰史中的死亡表演》《古罗马的日常生活》《古罗马二十四小时》，不考据，就是稍微贴近一些罗马背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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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角斗士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