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头名叫安树,是安国栋的父亲。
时星听着老两口的对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打算把她丢在别的地方,然后自己离开回家。
这是要弃养?
时星顿时炸了。
她的种族因为习性和连年征战,差点把自己打灭绝。吸取了教训之后,虽然狗改不了吃屎,但是对于幼崽的保护做到了极致,那些未满十万岁的小家伙是禁止参战的。而且就算打得你死我活,但绝不可牵连幼崽,是它们星系的共识。
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帮助仇敌抚养孩子,有本事等成年了再战个痛快。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类居然要把自己刚出生的后代扔掉——哪怕时星不是他们亲生的——实在太没有操守了。
果然是原始的低级文明。
幸好一百年后,就算他们加入了星际文明,距离母星也很远,不用和这群家伙打交道。
时星在心里鄙视着,现实里安树已经转过身,准备找地方把孩子扔了。
“站住。”
洪亮威严的声音响起,他和陈小芳当即被钉在原地。不光如此,马路上的汽车、人行道上的路人、街边的树和盆栽……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时间的河流里停止了,静谧中等待着命令的批示。
“让我看看,你们这么做会怎么样。”
巨大的黑暗影子笼罩着天空,陈小芳、安树、以及附近的行人,俱是察觉到一股令人恐惧战栗的心情从脚底爬上,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接着,一道超越了阳光的强烈光束照在了他们的头顶。
安树重新动了起来,他抱着襁褓,叫了辆三轮车,前往最近的福利院。
他把时星丢在了墙角,结果没走出多远,就被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原来福利院的老师在院子里修建花草,从树后看到了他遗弃婴儿的全部过程,不仅拦下了他还报了警。
尽管他和陈小芳在警察局和法庭上满口狡辩,安树还是以遗弃罪被判了刑,有期徒刑两年八个月。
安树去坐了牢,这下安家的天塌了。陈小芳整天在家又哭又闹,安国栋也气得天天找徐慧兰不痛快,其他亲戚们也是对她横鼻子竖眼的。
有了案底,他们终究是没能把她送出去。
时星选择了快进,跳到中学时候。
徐慧兰被搓磨着迅速衰老,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全家人才“原谅”了她。但她的日子并没有变好,还多了一个要伺候的对象。小儿子被安家人惯得无法无天,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趾高气昂,整天颐指气使,小小年纪就胖得有一百多斤。
然而,她还在安家看到了另外一个瘦小的影子。
是时星。
她在家里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客厅的沙发旁边摆了个地铺,所有人进进出出,随时侵犯她的**。她也没有时间睡觉,而是有做不完的家务,安国栋对她还动不动就又打又骂,甚至操起塑料椅子就在砸她。
这是我吗?
时星一头雾水,怀疑自己的能力出了问题。她本想看看安树扔掉孩子之后会发生的事,结果却和自己预想的不同。
她继续看下去。
在高中时期,备受折磨的时星终于昏倒进了医院。而当时她因为成绩优秀被老师带去了首都参加学科竞赛,否则安国栋还不一定会出住院费。
特别巧,她在医院里遇见了时望飞、林月焕和安星。
哪怕时星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面容也缺乏脂肪和光泽,她和林月焕十分相似的眉眼还是引起了时家人的注意。
尤其是,他们正是因为安星的血型不对劲而来。
真相揭露开了,她才是时家的孩子。
很难说这对时星是否是个好消息,她的苦难并没有随着身世的大白于天下而改变。
作为时家三爷时望飞的独生女,安星从小养尊处优,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长大。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根本不是畏畏缩缩、谨小慎微的时星可以比的。
林月焕的父亲是全国有名的书法大家,他的一幅字可以卖到上百万,她的母亲是最顶尖大学的历史学教授,门下桃李无数。这样的书香门第,可想而知安星接受的熏陶。
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安星相比,只会“死读书”的时星都显得平庸起来。
更别提安星本人的成绩也很好,还是市演讲比赛金奖得主,首都六校联考的作文满分,“校园十佳歌手”第一名等等。
简直就是熠熠生辉的明珠和沾满尘土的泥丸的区别。
哪怕安星被认回了安家,安家人也不敢怠慢她,反而将她贡了起来,小霸王弟弟也要退避三舍。
而时星呢?和首都的世家们格格不入,她越是紧张,越是想要在家人长辈面前表现自己,越显得拙劣不堪。
身边的同龄人嫌弃她是乡下来的,排斥她进入圈子,背地里嘲笑她曾经的贫穷。
她的勤俭节约没有得到同情,只招来了鄙夷。
所有人的口中都都是“安星、安星、安星”,偶尔有人提起时星,也只是一时间忘了安星已经改名了而已。
他们给时星的名字,是“那个穷鬼”。
时望飞和林月焕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她什么,但也不和她亲近,说话时脸上都带着尴尬的笑容。
相反,他们会在晚上偷偷地躲在卧室里和安星打电话。
过了一段时间,时望飞问她:想不想去国外留学?
这是在赶她走吗?
最终,在痛苦与失望的扭曲下,时星爬到了一栋大厦的楼顶,从上面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人生。
……
看完这段画面的时星,安静地思索着。
这好像,应该是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的人生啊。
她想了想,把时间调回她成为时星之前。
林月焕并没有喝下那杯让她流产的茶,而是被人设计在赏花的时候滑了一跤,早产了。
没有流产,U’就不可能成为时星,另寻躯壳去了。
时星钻入精神纬度里,想要找到“时星”的那股精神。但也许是她连出生都没有赶得及,那股微弱的精神在成形前就消散了。
好吧,看来这条时间线是不会发生了。
她解除了窥探时空的力量,时间恢复正常,汽车重新在马路上跑动,树叶在微风下轻轻摇摆,安树也抱着时星走向了附近停靠的三轮车。
她轻轻笑了。
管你是安家还是时家,既然我在这,你们的东西就是我的。
时星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她打定主意在安家住下。
原本她想操控安树把她带回去,但转念之间,又改变了主意。
母星不存在监狱这种东西,不如就让安树在地球体验体验。
宇宙高等生物文明之间,都签订了很长的和平条款。其中包括“禁止互相入侵”、“禁止改变低级文明进化进程”、“禁止污染低级文明”等等。
据说这套条款是个巨磨叽、巨叽歪的文明拟定的,偏偏那个文明的科技发展站在宇宙顶尖,为了卖它们一个面子,大家在表面上也假装遵守。
时星用力量操控人类属于“污染低级文明”的范畴,但她造成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也没有高等文明能检测到。
地球现在处于三不管地带。
时星可以自由放飞。
她在维度里嘎嘎乐着,一路被安树抱到了福利院门口。
他先是假装路过,还故意摇晃着包裹时星的襁褓,作出逗孩子的模样。等周围没有人了,赶紧弯腰放在了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
放下孩子,他猛地拔腿就跑,冲到了隔壁的巷子里,倚靠在墙上。
“呼——”
他松了口气:总算送走这个丧气鬼了。
他抬起头——
正对上十几双注视他的眼睛。
安树:“!”
“噗嗤!”
时星在精神世界笑得到处乱爬,触手都蜷缩起来,颜色也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老师快看!这个人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福利院的二楼,小孩用手指着窗外楼下,对旁边的老师大声说道。其他感同身受的孩子们纷纷露出气愤的表情,叽叽喳喳地谴责着安树。
在他靠近这里后,时星给福利院里的众人稍稍施加暗示,让他们走到窗边,全程目睹了安树的动作。
老师安慰着孩子们,而门卫和保安早就收到消息追了出去。
回过神来的安树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抱头逃窜。但没跑多远,就被保安抓住,扭过手臂摁在了地上。
后面赶来的门卫已经抱起了时星:“不用看,我猜是女孩。”
“丧尽天良的东西!”保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后人——满大街小巷墙上都写着,你眼睛瞎了是不是?!”
“放开我!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来人啊——打人啦——”
安树见跑不掉,竟开始撒泼。保安可不和他客气,他一个瘦小的老头,直接被人小鸡似地夹了起来。
“走!老东西,跟我去派出所!”
“啊!我的手!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安树被扭送去了派出所,他起先咬死不承认,最后在警察的严厉警告下,才老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两小时后,收到通知的陈小芳、安国栋和徐慧兰赶到了派出所。
“星星!”
徐慧兰跨进女警的办公室,一眼望见正嘬着奶瓶的时星,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星星是我没有看好你……对不起……”她扑到女儿面前,语无伦次地说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女警对这个被蒙在鼓里的母亲充满同情,安慰了她几句之后,抬头愤愤地瞪了眼跟在后面的安国栋。
他讪讪一笑,不敢看人,把头扭开了。
“你这么能?怎么能把我们的女儿扔掉?就算不是你十月怀胎,难道她不是你的骨肉吗?”
徐慧兰这回也对丈夫充满了失望,大着胆子谴责着,边说边抹着眼泪。
还真不是。
安国栋不敢这么说。
他回嘴道:“是爸扔的,又不是我。”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家不喜欢女儿,不喜欢我自己会照顾,用不着你们!”
徐慧兰被气得狠了,抱紧了时星走到角落里,背对着他。
“就是,你们家的情况我记下了。下次要再出了事,你们就都有问题。”旁边的女警补充道。
“误会,都是误会。”他连忙摆手。
好说歹说,幸好时星没出什么事,安国栋才终于哄好了徐慧兰,让她跟着回家。
安树在招供的时候只说是自己的主意,没有把陈小芳供出来,最后只有他被拘留,其他人都可以离开。
但陈小芳不觉得占了便宜,在派出所里大吵大闹,赖在地上不起来。
“你们这些人就是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凭什么关我老公?哎呦喂,我不活了!”
“好烦。”
时星在大厅里看着旁边被铐着手铐还满脸不服的安树,又看看打滚的陈小芳,眯起眼睛。
“好了!”旁边的警长训斥道,“在这样下去,你们全部都算扰乱公务,统统拘留。”
“我——”
陈小芳张了张嘴,忽然卡壳一下,露出了痴痴的表情,话音一转,开口道:
“感情不是你家生了女儿。如果不是没人买,我还想把她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