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的脑袋是懵的。
她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易拉罐,怀疑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她想起李老师说这是个比赛。
比赛可以,但是一开始就把一组直接剥夺了工具是什么意思?末位淘汰?
“安星,你愣着干嘛?”
“赶紧啊!别的组都开始了。”
一声声连环催促下,她捧着罐子走回了圆桌边,把它倒扣在桌面。
“快快快!看看我们有哪些颜色。”
傅望轩左边的男孩急切地伸手抢过了罐子,将它反过来,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彩铅掉在桌子上。他愣了愣,瞅向时星。
她摊开手:“我拿到的时候就是空的。”
“老师!”男孩举手,“我们的罐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呀?”
“哦呀,真是太不巧了。”德育老师郑老师闻声走到圆桌边,蹲下来看着时星,“班里的彩铅数量不够,只能分给五个小组呢,有一个小组可能没有办法加入到游戏中来了。”
“那我们干什么?”傅望轩右边的男孩问。
“都怪你,要不是你慢吞吞的怎么会是最后一个?”
“凭什么你当组长啊?”
“还是傅望轩当组长最合适,他一定能让我们得第一名。”
“要不组长去问问其他的小组,愿不愿意和你们分享?”面对其他孩子的牢骚,郑老师引导着,“下次组长要记得跑快点哦,如果你动作慢了,你的组员要和你一起没有游戏玩。这就是组长的责任,知道了吗?”
知道——个屁!
时星久违地感到一股恼火的感觉冲上了脑门。
从一开始赶鸭子上架当组长,再到抢夺文具,然后明明学校可以给每个组都分配的,偏偏要故意放一个空罐子,还把责任丢给她背。简直让她回忆起了母星的征兵委员会。
什么故意不给充足的燃料,什么队友出了问题让你背锅,然后满宇宙到处搜寻你要押你上军事法庭,简直一模一样的!
你们人类也搞这一套是吧!
见时星不说话,郑老师继续道:“安星小朋友记住了吗?机会是要争取的,稍不留神就错过了。现在,你去旁边的桌子向别人借一下铅笔吧?记住下一次不能再落后了哦!”
“我不去。”
郑老师愣住了。
“给不给是你们教职工的事,不是我。”她冷着脸,双手抱在胸前,端坐在椅子上盯着对方看。
对面的傅望轩挑了挑眉。
时星感到自己拳头硬了:三岁的小破孩学什么挑眉,一拳给你脑袋打爆。
“可不能这样哦。”郑老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试图挽回,“你现在是组长,如果你不行动的话,大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啊。你想要大家因为你的原因输掉比赛吗?”
“……”
这个幼儿园怎么和徐慧兰说的不一样啊?小朋友随便鬼画符画个画都要上价值观?
想培养什么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给我到成年人那里去培养啊!我们只是三岁小孩!
时星彻底被气笑了,伸手抓起易拉罐,用力扔在地上。
只听见“碰”的一声,罐子重重地砸在地上,把地砖直接砸裂了一个角。罐子高高弹起,又落下,滚出了好远,停在家长座位的旁边。
这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教室里火热的交谈,其他圆桌的同学和老师家长们都看了过来。
“不想给我们文具就算了,画什么破画。”
时星瞪着郑老师,黑白分明的眼仁里面莫名地闪过一道红光,让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重心不稳竟坐在了地上。
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一个小女孩的眼神会如此锐利?
“星星,怎么了?”徐慧兰跑上前,抓住了时星的肩膀,“乖宝,你的手怎么样,没受伤吧?”
“安星妈妈,你们家小孩怎么这样呢?”
郑老师呆着没说话,旁边的生活老师黄老师走了过来:“安星小朋友,你怎么可以因为没有拿到铅笔就发火呢?赶紧给你的组员们道歉,女孩子要文静可爱一点才招人喜欢,不能脾气太大哦。”
“嘶——”
时星倒抽了口气,险些就要第一次用人类的嘴巴骂人。
幸好徐慧兰先开口了:“老师,这和我们家星星有什么关系。我们是交了学费上学的,幼儿园的教学材料很紧缺吗?是缺少经费?不然为什么不能每个小组都分一样多的彩铅?”
“不是这样的,安星妈妈。”黄老师解释说,“这是我们故意的,为了是培养小朋友的竞争意识和合作精神。”
徐慧兰噎住了,无声地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下口。
“竞争意识?合作精神?”时星念叨着,“有趣。”
她跳下椅子,走到隔壁组那个最快拿回易拉罐的女孩边上,微笑道:“你好,可以借给我一只蓝色的铅笔吗?”
女孩被时星之前发火的样子惊到了,结结巴巴道:“可、可以……你拿去。”
“谢谢。”时星甜甜地说,再次送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回到座位边上,抓起一张白纸平铺在桌面,伸手在上面画起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周围的小朋友都挤了过来,就连那些家长,也都探头探脑地在上方偷看着。
一开始,大家根本看不出来时星在画什么,直到半张纸的画面出现。
看到这一幕,几个大人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她根本不是普通人作画的顺序,而是直接从左至右,从上至下,像是机器打印一样,一艘在宇宙中航行的星舰呈现在纸面上。
仅仅只是蓝色彩铅一支笔,就凭空确定了颜色的深浅,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作画。
线条和阴影恰到好处,盯着那幅画,竟让人头晕目眩,仿佛真正进入到了那深邃浩瀚的宇宙当中去了。
“天才!”
“奇迹!”
周围的家长对着造型奇特却又显得合理的飞船赞叹道。不光是那超绝的画工,这未来感十足的设计、还有那武器大炮的设置,完全不像是一个孩童能够画出的作品!
“神童啊,安星妈妈!”一个认识徐慧兰的女士喊道,“你家孩子真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自豪感爬上徐慧兰的心间,她露出谦虚的微笑,对旁边的围观人群点了点头。
她潜意识里一点儿也不怀疑时星能够做到这些,毕竟,她的星星带给她的奇迹真是太多了。她改变了她的人生。
不过是个画画的天才,有什么?
时星完成作画,丢下画笔,挑衅地对傅望轩挑了挑眉,看到对方不自觉抽动的眉毛,心中畅快。
“妈妈,我困了。”
她抓着徐慧兰的裤腿,马上就得到了回应。徐慧兰将她抱起来,对班主任李老师说道:“抱歉,我家孩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下午请个假。”
说完,也没等李老师回复,转身离开了教室。
没人阻拦她们,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幼儿园外面,徐慧兰从保镖身边走过,进入小巷子。回到停靠的自行车边上,她把时星放进车后的篮子,书包挂在车头,问道:“回家吗?”
“嗯,回家。”
“以后不来幼儿园了?”
“不来了,没意思。”
“好,不来了。”
徐慧兰冷静地说,骑上了自行车。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些异常。
比如她从不哭闹,比如她没怎么学说话就自然地和家人交流,比如她总是莫名能很好地安抚她的情绪。
特别是,她死而复生那一次。
徐慧兰心里很清楚,当她跨进老钱家的院子时,安星确实已经死了。安家人不可能在她没出事的情况下大闹,但当她抱着安星离开后,她忽然就活了过来。
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好似那冰冷的尸体只是一个假象,是一场幻梦。
有时候她也会想,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真的有神吗?她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的星星是个鬼魂?
还是说,她因为自己女儿的去世发疯了,眼前的日子只不过是她臆想出来的故事?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也许安星的死而复生就是上天给她的一个重新审视自己生活的机会。
她的女儿改变了她,无论有哪个地方奇怪,都不能阻止她相信她。
徐慧兰载着时星回到了家,买菜回来的孙巧红惊讶地看着车后座的孙女:“今天不是幼儿园开学吗?是星星一直哭闹?”
“不是,妈,我觉得那个幼儿园不适合星星。”
徐慧兰抱着时星进屋,对老两口说道:“我们星星太聪明了,那幼儿园里的同学都有点傻,还有老师也不是很有水平的样子。我怕他们把星星教坏了。”
“是吗?我还以为厂办的幼儿园更好呢?”徐正升问。
她摇着头:“对别人来说可以。”
她们在家里嫌弃着幼儿园的水平,园方却觉得他们家有问题。过了几天,在徐慧兰没有送时星去上学后,她们收到了幼儿园的警告信,说让她们及时入学,不要耽误了孩子的学习。
厂里的领导也找了徐慧兰几次,让她不要太挑剔,还暗示了番徐家人太娇惯孩子的毛病。
这话是当着时星的面说的,她对此微微一笑,第二天早上说自己想要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