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付芮被楼下俊毛的叫声吵醒。
“哇,谁家的□□啊,药效这么刚好,全死在我家里了。”
她抓着头发下楼,看到俊毛带着一双手套,将死老鼠一条一条丢进塑料袋里,扫帚旁躺着一小堆蟑螂。
“你家卫生情况是有多差呀。”付芮双手插着口袋,用脚尖轻刨一只翻着肚皮的黑亮蟑螂。
俊毛捆了个结,拎着塑料袋上下掂量,说:“别刨了,跟我去把楼上也清理下。我估摸着这一家老小都躺上了。”
他们两人又是打扫,又是杀毒,忙活了一上午。
中午时,搬两把小塑料凳坐在阳台,吃着盒饭。
付芮叼着筷子,专注地编铁丝。细细的铁丝在巧手下,编成一个困住蓝宝石的小铁笼。她吸吸筷子上的口水,捻起一根新绳子穿进特意留出的小圈里,两端打死结挂在脖子上。
阳光热烈,坐在右边的俊毛居然打起鼾,躺在腿上还剩一些饭的饭盒要掉不掉。
她拍拍俊毛:“醒醒,醒醒。大后天的比赛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对策。”
俊毛双眼迷茫,第一反应继续吃盒饭,直到油亮的嘴巴塞得满满的,他才清醒过来。
“屁股中间劈一刀,两瓣。”他嘴里含着饭,勉强听懂话。“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不抓住。这比赛是专门设计的,我手上啥信息也没有,对策个屁。”
付芮起身,跑到楼下,推出电动车。俊毛趴在阳台围栏上,问她:“你去干嘛。”
“我去卡斯,去找乌佑。”她仰头对他说。
“你气走人家,人家还理你吗。”
付芮:“我先找到他再考虑。”
“行吧行吧。哎,手机落了,接着。”俊毛摇摇手机。
她接住,揣兜里,骑走时又仰头问俊毛:“你有跟贝琪联络吗?她回你了吗?”
“没联络啊。我等会儿密她。”他拿出同款手机。
“你机灵点,我,怀疑她的手机被发现了。”
“知道了。你去吧。”
付芮一路骑到热闹的卡斯,在里面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乌佑。
赛车飞驰声在耳,她想念自己的战车,于是跑到机车维护中心站。
出示工作卡,登记完身份后,她走进明晃晃,被玻璃墙隔成好几块的工作间。
每个工作间门口贴着各式各样的徽标,它们表示归属车队、个人、企业或是家族。工作间最中央摆放着造型各异,靓丽拉风的机车。在它们四周包围着专业的工作人员,高端的机械设备。
一路闲逛,迎面走来一个胖乎乎,面相和蔼,工作服敞开的中年男人。
“付芮?是付芮吧。”他惊喜地大声问道。
她用探询的目光打量男人的脸,疑惑道:“你是?”
男人做了个搞笑的砸鼻动作。付芮立马认出,指着他喊:“马今叔叔!”
“哎,看来我的糗事太令人深刻了。”男人摊手,无奈地垂头。“你是来看紫怒风的吧,走,我带你去。”
付芮跟着马今走到后面,靠近角落的工作间。她停在门口,注目门上的黑剑徽标。
“快进来啊。”马今看她没进来,回头探出半个身子邀她。
“陈先生,他怎么样了?”
她一进去,看见亮紫色机车立在一圆台上,有两个工作人员正对着电脑分析数据。
“陈先生?挺好的。不过他很久没来卡斯了。在上游本家,专心处理家族事务。”
“要是有机会,我真想见见他,向他道歉当年我的不告而别。”她一声长叹,注视机车。“之前培养我已经花了数不尽的心血,现在还在出钱养它啊。”
马今呵呵一笑:“陈先生果然没错。”
她疑惑地看去。
“你迟早要回到这里。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替你保管紫怒风。”
付芮释然一笑。她又问道:“哎,马叔叔,您身为秘书,怎么没跟着陈先生回上游。”
马今朝机车努嘴,回答:“我本身就负责卡斯区这块产业。”
她点点头,想到马今一直跟上游有联系,于是向他问起乌佑。
“马叔叔,知不知道乌佑。我有事找他。”
“乌家二少爷?”马今扬眉。
“他今天没来卡斯吗?他那么喜欢赛车,竞赛在即,怎么可能不来呢?”
马今低眉沉吟:“我估计乌家二少参加不了。”
“为什么?!”
他闭紧嘴巴微微偏头,似不方便说。但看到付芮澄澈的眼神,好心地提示:“他,家族有事,不让出来。”
她的眉目染上忧愁,又不死心地问他:“马叔叔,那你知道大后天的百万竞赛吗?”
“当然。发起人出手阔绰,很难不让人注意。”
“听说是新赛道,不公开的那种。马叔叔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付芮有些难为情。
“知道一点,好像是,叫,盘香赛道。”他的眼睛瞟瞟四周,神神秘秘地说:“新赛道是一回儿事,据说还有用于比赛的道具。付芮,你要小心啊。”
马今和蔼的圆脸有一瞬间变得严肃,眼神里含着出自私心的担忧。
当她想深究时,对方却退开一大步,换上笑脸,左手谦和地伸向“紫怒风”,指尖吊着一串钥匙。
他说:“去试试吧。有改良哦。”
她本就不好意思,不再多问,接过钥匙,跨步坐上车。
插钥匙的位置有一块盖,她摘下吸在额头,盖子融化,涌出水般的物质覆盖她全身。这是新型的赛车服。
她手指点了一下中心,头部变化出头盔。
粉色的头盔护目镜对向马今,竖起大拇指。
马今命令工作人员解锁。
车轮锁扣弹开,缩进大圆台内。同时,她头顶的天花板打开一口与圆台同等大小的门。
随着轻微的晃动,她与车像坐电梯似的升起。
她跟马今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他高高抬起的笑脸。
维护中心站上方建造着一所高阔的大型管道运输站。
她隔着透明发光的管壁看运输站,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看不到尽头。身侧,头顶,数不清的霓虹通道纵横交叉,与她同样升入运输站的赛车井然有序地向目的地出发。
每间工作间都配有一条专用管道,高宽刚好容纳一人一车,可通往卡斯各个场地。
付芮脚下圆台与主干分离,带着她匀速向前方移动。
前方不远处,打开一扇圆门,她握紧把手,神情兴奋,整个人向上倾斜飞出去。
明亮的天空下,她环顾辽阔的24号场地,鲜艳的绿草地,灰色的弯曲跑道,还有……一位本该在教堂对无主之神倾诉的修女。
安宁儿白色的身影掩在观众席后。
付芮骑过去,只看到她的曼妙后背。她想着打声招呼,却见对方往观众席背阴处走去。
她下车跟过去,绕到后面,窄小的过道上没看到任何人。
正疑惑时,头顶传来打招呼的声音,她抬头掀起头盔护镜一瞧,是安宁儿。
安宁儿双手交叠撑在安全围栏上,闪闪发光的十字架坠在空中轻轻晃动。她温柔一笑,说:“这么巧啊。”
付芮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呆愣地举起手左右划动,回答:“是啊,好巧啊。”
安宁儿保持微笑,望了一眼远方蔚蓝宁静的大海,她邀请道:“上来吗?从这里看海真的很不错。”
付芮感觉到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羞怯,但没有犹豫很久,她踩着快捷的脚步上楼,距离安宁儿一米远,学着样子双手交叠撑在栏杆上。
她的余光只敢偷偷去瞄安宁儿的手肘和裙摆。
这是她们第二次这么近距离,以往都是隔着修理铺的大门和过道,一个背着晨曦光芒圣洁宛如仙女,一个满身油污蹲坐在地不敢抬头多看对方一眼。
安宁儿只在她上来时注视过她,现在大多时间是在勾唇望着大海。
付芮不找话说,也不看海,整个心思挂在安宁儿身上。
察觉到她没有留意自己,悄悄盖下粉面护镜,旋转头盔位置。
仗着头盔遮住自己的面容,她大着胆子假装转头看大海,实则打量安宁儿的脸。
她应该从不知道自己的脸美得有多惊人吧,细腻无暇的牛奶肌肤,笔直长挺的尖鼻头,还有那双眼睛,妩媚、神秘、冷酷,激发人的探究欲。
“后天的百万竞赛,加油啊。”
安宁儿突然出声,使她受到不小的惊吓,她的眼睛惊慌失措地乱瞟。“啊……谢,谢谢。”
一阵清风刮过,安宁儿轻薄的白裙吹偏,她刚好瞟到内侧露出的血迹,看颜色很新鲜。
“安宁儿,你受伤了吗?”她焦急地低呼。
安宁儿垂眸轻瞥,裙摆往后一拉,藏在付芮看不到的地方,她语气平平地说:“哦,方才有人练车摔伤了,我去帮忙时不小心沾上的吧。”
“是吗?那就好。”
付芮想转到血迹的那一边,再仔细看看,却被安宁儿阻拦。对方后退一步,背部恰好挡在堆起来的遮阳帆布前。她这时才注意到旁边放着厚重的帆布。
帆布上被顽皮的小孩贴了卡通贴纸,她不免多看了几眼,却听安宁儿惊叹道:“那是你的车吗?太漂亮了。”
安宁儿手指空地上的“紫怒风”。
“对,它叫紫怒风。”
“还有名字?真好听。”安宁儿语气带着一丝羡慕。
付芮彷如自己被夸奖,她扶住圆杆忍不住抬脚跟、垫脚尖,好像在准备立定跳远。
“安宁儿修女,”她抿抿嘴唇,邀请道:“想试试吗?我带你去兜风。当然,如果您有空的话。”
“不了,我马上就要回教堂。你去练车吧,不打扰你了。”
付芮有些小失落,接着问出自己的疑问:“那安宁儿修女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看下大海。”
付芮揭开头盔护镜,澄澈的眼睛里充满着狡黠:“是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安宁儿一怔,转而微笑着说:“是啊,教堂真苦闷。”说完她立即摸上嘴唇,似乎在后悔,握住十字架闭眼祷告。
付芮露出灿烂的笑容,抓住她的手,就要往楼下走。她快乐地说:“祷告留在后头吧!来,跟我走。我有办法消灭你的苦闷。”
安宁儿手中的十字架静静滑落,她余光瞥了最后一眼帆布,心想化解的时间已差不多,便对付芮轻轻点头。
付芮微睁眼睛,明显愣了一下。她本来是不抱希望对方会答应自己。
她领着安宁儿来到车前。
这个时刻是付芮最快乐的时刻,已然不见任何羞怯,她还主动让对方抱紧自己的腰,提醒不要掉下去。
待坐稳后,她一抓油门,弹射出去,背后安宁儿发出一声惊呼。
“我的头纱!”
“别管它!安宁儿修女,请赐予它一次自由吧!坐稳啦。”
他们在场地内绕了一圈又一圈,迎着风,付芮能听到安宁儿发出很轻的笑声,于是她也快乐地大笑着。
跑完最后一圈,付芮停稳车子,抢先下车,小跑过去,捡起卷成条状的白头纱。她回头,高举头纱迎风抖开,却被对方凌乱的长卷发惊艳到。她想到了摆在展示柜里的洋娃娃。
安宁儿手指梳理头发,接过头纱,并没有急着套上。她说:“谢谢你。”
“不用不用,以后要是还苦闷,就来找我。”
对方挂上惯用的微笑。
付芮又说:“后天的比赛,你会来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