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只孔明灯升入夜空, 温柔烛火摇曳在行人脸颊,映入容嫱眸底,似聚成一片璀璨星河。
千醉看呆了:“小姐, 好多灯,好漂亮啊!”
容嫱伸手, 瞧着从指缝间透出的光亮, 不自觉弯了唇。
人总是偏爱美好事物, 她亦然。
“喜欢?”
身后传来男人低低的嗓音, 秦宓不知何时到来,垂眸瞥见她眼角眉梢的温柔笑意, 心弦好似被轻轻撩动一下。
容嫱一愣:“王爷?”
云岑在不远处守望, 手里还提着几只没来得及放出去的孔明灯。
她缓缓明白过来,抬眼正撞进男人深邃如夜的眸底。
“孔明灯……是王爷……?”
孔明灯越飞越高,一片亮光逐渐远去。行人沸腾声亦逐渐平息, 赞叹着交错离去。
长街上人群流动,有举着兔儿灯的孩童笑闹跑动。
秦宓牵住她的手, 往身边带了带, 半圈在怀里,隔开来去的行人。
他的声音在一片热闹中不甚明晰:“本王听你说过, 想看花灯。”
原是那个时候, 他竟听到了。
容嫱低头, 看着二人牵在一处的手,心里泛开半甜半酸的味道。
她想看花灯想了这么多年,转头来, 是秦宓给了她一片灯海。
容嫱承认自己一瞬有些许心动,只好别过眼去,小声道:“但那不是花灯呀……”
秦宓一顿:“不一样?”
“不一样。”
秦宓皱眉瞥了眼不远处的云岑。
云岑委屈。
王爷只说容姑娘要看灯, 也没说是什么灯啊。
“所以王爷。”容嫱凑近了,踮起脚尖,一口亲在他嘴角,笑弯了眼,“再帮我买一只花灯好不好?”
长街上人来人往,间或有人往这边看上几眼。
秦宓素来不喜这样抛头露面、摩肩接踵的喧闹场合,更遑论当众被亲。
云岑心里惶惶,怕主子不高兴。
但他没有,且唇角确实上扬了一下,似乎极为受用。
云岑揉了揉眼,再看时,便又是那张冷峻疏离的脸了。
唯有看向容姑娘时,眼神才有些许变化。
其实云岑也不明白,为何偏容姑娘这样特殊,虽说是极美,但王爷一向不贪恋美色,这些他们做下属的最清楚不过。
容嫱被他牵着往卖花灯的地方去,还不忘转头眨了眨眼,对一旁臭着脸的赵清雁无辜道:“清雁公主,你的花灯灭了,可要我送你一个?”
“谁稀罕!”
赵清雁看看花灯,又看看秦宓一点不给自己目光的冷淡模样,委屈得把还没点着的孔明灯往地上一扔:“不放了!”
人家才得了一片灯海,她这几个灯还有什么好放的!
崇亲王好脾气地捡起来,拂了拂灰尘:“小孩子脾气。”
他上前去同秦宓打招呼,余光望见垂首认真挑选花灯样式的容嫱,不由又出了会儿神。
“亲王也要买花灯?”秦宓出声。
崇亲王笑了笑:“不,只是想起些旧事。”
花灯自是有各式各样的,兔儿灯可爱,莲花灯漂亮,还有孩童喜欢的大公鸡。
容嫱却挑了只圆润简单的球形花灯。
崇亲王笑容变得微妙,半晌道:“怎么选这个?”
容嫱提着花灯走了几步,心情不免有些愉快,笑道:“随眼缘挑选的。”
她顿了顿,忽然脱口而出:“兔儿是兔儿,公鸡是公鸡,可是这个花灯,说它是满月也好,说是珍珠好似也可以。”
“岂不是很有意思。”
说罢,只望向秦宓。
一旁的崇亲王已是笑不出来,记忆中,也有人这样说过。
“你……”他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秦宓眸光闪烁,目光在二人脸上划过,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容嫱发觉崇亲王神色有异,一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谨慎道:“亲王……”
“皇叔!”赵清雁不甘心地挤上前来,站在崇亲王身边,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原来王爷也过七夕吗?”
在摄政王心中,七夕是女子的乞巧节,他自然不过。
秦宓睨了她一眼,淡淡挪开目光。
赵清雁还不知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看向容嫱手里臃肿圆润的花灯:“容姑娘,王爷待你真好。”
容嫱笑了笑:“对呀,王爷不对我好对谁好。”
谁让她长得漂亮,讨摄政王喜欢。
赵清雁看懂她眼里的挑衅,不想一个外室竟这样嚣张,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还亲切道:“我今日原想去拜访你,却没得见。”
“不若改日一聚?”
她以为在秦宓眼皮子底下,这人好歹会低眉顺眼一些。
“这……”容嫱果然迟疑了,偷偷望了身边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男人一眼。
秦宓侧了下头:“你想聚吗?”
“我不想。”
秦宓便看向赵清雁,淡淡回绝:“不必了,公主若是觉得无趣,可去公主府拜访正怡。”
“她近日清闲,早想见见你。”
赵清雁哑然,只得不情不愿道:“……正怡公主那里,我自然会去。”
“本王……”崇亲王忽然开口,对容嫱道,“本王若是前去拜访,也不见吗?”
容嫱早觉得,他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才迟疑了一下,秦宓已经截住话头:“亲王若有事,来摄政王府就是,晋朝上下,本王都做得了主。”
崇亲王忙道:“非国事,只是自己一点私事,想请教容姑娘……”
他语气极为诚恳,想是什么重要之事。
秦宓道:“她的事也找我。”
容嫱难得见他在自己面前态度如此强硬,不需斟酌便乖顺道:“王爷说得对。”
二人一唱一和,崇亲王只得苦笑一声:“好,改日登门拜访。”
眼见秦宓就要和容嫱走远,赵清雁下意识跟上,被崇亲王扯住:“你做什么。”
赵清雁素来最敬崇自己这位小叔,也知他只立业不成家,自小把自己当女儿疼,便无所顾忌道:“皇叔,我喜欢秦宓。”
哪知崇亲王皱了皱眉,不赞同道:“秦宓自是人中龙凤,但他身边已有容嫱。”
“你是公主,哪里找不到一心一意的男子。”
赵清雁不予理会,只哼了声:“容嫱只是个外室,王爷若是心里真有她,早便八抬大轿娶回去了。”
“何况就是入了门,她那身份,难不成还能做正妃?”
她早想好了,唯她这身份,才当得起摄政王妃的名头。
赵清雁细细分析:“皇叔你看,云、晋两国既要交好,和亲本就是个好法子。”
“难道皇叔觉得我配不上秦宓?”她娇蛮道。
崇亲王还想着旧事,无奈应付:“配得上,只是这事也不由我做主。”
赵清雁等的便是这句话:“不若你帮我说说?”
她附在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崇亲王心知这事成不了,便敷衍地点点头。
*
秦宓到底是不喜欢闹哄哄的场面,走着走着,便到了行人稀疏处。
索性上了马车,往回走。
手里的花灯光线微弱,已快要熄灭。
容嫱抚着纸糊的表面,不想细究秦宓今夜的心思。
她怕往深了想,便平白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马车只送她到别院门口,秦宓站在门外:“进去吧。”
“王爷不留下来?”她略有些意外,将熄灭的花灯递给一旁的下人。
这样好的气氛,她以为总要做些什么。
秦宓只是道:“不早了,本王还有公务没处理完。”
容嫱便也没有挽留,望着马车驶离,才看了眼黯淡无光的花灯,抬步往里走。
回去了也好,她也正需要定定神。
千醉倒是喜滋滋的,将花灯找了个地方高高挂起。
“王爷这样真心对小姐,奴婢可真高兴!”
“真心?”
容嫱将这个词儿在舌尖滚了一圈,却咂摸不出什么意味,不免有些自嘲。
究竟什么样算是真心。
恐怕在秦宓看来,她亦是捧着一颗真心,甘愿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可实际上是真是假,只有自己明白。
容嫱记着今日铺子的进账,瞧着上头一串串数字,心里才切实地稳当了些。
“你老看我做什么。”
千醉被抓了现行,吐吐舌头道:“小姐,奴婢怎么觉得那位崇亲王……和小姐有一点点像啊。”
容嫱拨算盘的手一顿:“……什么?”
千醉纠结道:“其实也不是很像,大抵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所以有些相似之处?”
崇亲王虽年近不惑,却可见相貌是极好的,年轻时必定也是声名在外的美男子。
容嫱不好盯着人看,因而确实没注意过这点。
她呼吸放轻了些,思绪忽然便乱了。
难怪崇亲王一直想和她说话,难道同她生父生母有关?
“崇亲王可有儿女?”
使团入京,京中少不得传起一些相关言论,其中最多的便是这位崇亲王。
千醉想了想:“听说明年便四十了,一直未曾娶妻生子,不知是不是真的。”
“不过据说这倒是位厉害人物,若非不成家无子嗣,云朝的皇位花落谁家还不好说呢。”她小声道,把听来的消息一股脑翻了出来。
比起在这儿胡乱猜测,直接与崇亲王见面是最好不过的。
只她才回绝了,此时有些后悔。
早知是这中事,她便不会让步,让秦宓一股脑揽了过去。
容嫱沉思道:“我明日去见崇亲王。”
千醉啊了一声:“可王爷……王爷好似不想让小姐单独见他?”
她嘟囔道:“王爷为什么不让小姐见崇亲王,保不准便知道身世了,这可是好机会。”
容嫱蹙起眉。
秦宓为什么从中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