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人来说,破伤风没这么快发作,短短两天就发作的话,应该更严重,器官都已经衰竭了。”
叶岭嘴里喃喃自语,她已经忘记了大黑会咬人,蹲下来抬起它的头。大黑嘴张了下,无力地呜咽了声,又垂了下去。
“身上不僵,嘴能张开,应该不是破伤风。”叶岭话语一顿,仰头哀叹:“大黑是狗,不是人啊!”
围着的丫鬟嬷嬷们,茫然看着叶岭。叶岫更被叶岭的举止惊得忘了哭,呆呆看着她,怯生生问道:“二姐姐,你怎么了?”
叶岭回过神,琢磨了下,站起身指着丫鬟婆子,一连串下令:“你去请兽医,不要以前那个,换一个来。你们去把厢房收拾干净,屋里的东西都搬出去,抬两张矮几进去拼起来,上面铺上干净细布,把大黑搬去放在上面。”
丫鬟嬷嬷被叶岭指挥得团团转,叶岫怔怔站在一旁,红着眼不知所措。
叶岭叹息一声,尽量解释道:“大黑这个样子不行,我上次就说,大黑伤口没处理好,如今化脓了,伤口得重新处理。耳房里太黑了,看不清楚,空气也不好,不能留在这里,等下耳房也要打扫消毒......”
说到这里,叶岭苦笑连连。
消毒的碘酊呢?大黑需要清创,没有麻醉的话硬来?VSD引流呢?术后用药呢?
叶岫听得一头雾水,屋子里的空气实在是太难闻,叶岭干脆拉着她走了出去。
下人仆妇忙忙碌碌,按照叶岭吩咐的收拾好厢房,把大黑抬了过去。
没多时,京城里另外一个出名的李兽医被匆匆请了来。宁琇恰好从外面回府,在门口遇到,赶紧跟着李兽医一起过来了。他进屋一瞧,脸色一变,难以置信道:“怎么成这样子了?”
叶岫泪流不止,宁琇见状,让丫鬟把她带出去:“六妹妹,你出去等一会,这里脏乱得很。二妹妹,”他看向叶岭,“你带着六妹妹出去,陪着她安慰几句。”
叶岫被丫鬟嬷嬷劝了出去,叶岭拒绝了:“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宁琇无法,只能随她去了。叶岭打量着李兽医,他比张兽医要年轻些,穿着半旧细绸薄衫,药箱也簇簇新,比张兽医看上去要干净清爽许多。
李兽医先查看大黑的腿,摇头啧啧道:“唉,这个天气,一旦化脓成这样,就很难医治。在下也没把握,只能勉力一试。”
宁琇叹了口气,大热天伤口向来不易好,大黑这副情形,着实是严重了些。他想到傅恒曾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叶岭。
叶岭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李兽医说完,她很快问道:“敢问李兽医,您打算如何医治?”
李兽医不敢多看叶岭,犹豫了下,拱手客气地道:“姑娘,在下医治时,恐腌臜血腥,只怕会吓到姑娘,还请姑娘暂且回避吧。”
叶岭懂李兽医的意思,没有麻药,引脓清创现场惨烈,大男人都看不下去,何况她与叶岫这样的姑娘家。
不过,李兽医的治疗方向听起来挺正确,只是不知他如何清创了。
叶岭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怕,李兽医尽管开始就是,若是您需要,我可以给您打下手。去打水来,还有胰子,我要洗手。”
叶岭边说,已经边麻利挽起了袖子,低头看着身上的衣袍,没有刷手衣,没有无菌手套......
算了,现在不能要求那么多。
李兽医看得多了,贵人府里养的猫狗,比寻常百姓的命都要贵重。受伤之后,心啊肝的叫个不停,不放心离开,定要看着他医治。
结果他一动手,这些夫人小姐,只尖声呼喊还算大胆,更有那直接吓晕过去的。
李兽医冷笑,既然她要留下,就留着吧,
宁琇看得直骇笑,上前拉住叶岭:“二妹妹,你快离远些,哪有一个姑娘家.....”
想到是这个姑娘家,将大黑的血止住了,并且想要重新包扎大黑,也是被他拦着,结果大黑伤成了这样。
宁琇讪讪放开了叶岭,招来随从润丰,低声叮嘱了几句,润丰听完,撒腿往外跑了出去。
叶岭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李兽医的动作上,见他打开药箱,拿出竹编的狗嘴笼,往大黑嘴上一套,然后扫了屋内一眼:“来两个力气大的,等会帮我按着他。”
原来真是靠蛮力来啊!
没有麻醉,就跟关公刮骨一样,叶岭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李兽医将叶岭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暗自得意地笑:这才到哪里,等下更有你害怕的!
药箱分为两层,李兽医拿开上面一层,底下一层摆着刀,启子等各种形状的手术器械。
叶岭以前在博物馆看过明朝出土的手术器械,李兽医箱子里的与其差不多,虽然只有十多种,已足够令她惊喜了。
李兽医拿起皮囊,打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噗地一下,朝大黑腿喷去。
叶岭惊了一跳,闻到酒的气味,顿时凌乱了。
难道这就是消毒?
李兽医拿了把手术刀,指挥着粗使婆子:“来帮着我把它按住,一定要按住了,不能让它乱动。”
粗使婆子走上前,依言按住了大黑。李兽医拿着手术刀正要下手,叶岭回过神,连忙说道:“哎哎哎,别动!”
李兽医皱起眉,不悦地说道:“姑娘还有何事?”
没洗手暂且不提,叶岭指着李兽医的手术刀:“您的刀可曾消过毒?”
“消毒?”李兽医听得莫名其妙。
“就是洗干净,一定要很干净很干净。”叶岭勉强按照他们听得懂的来解释。
“姑娘放心。”李兽医举起闪着寒光的手术刀,瞥了她一眼:“知道贵人家爱干净,这刀我上次用过之后就清洗过,干净得很。”
“不是。”叶岭头疼起来,不知该如何解释细菌学,“洗去的,只是看得见的,刀上看不见的呢?”
李兽医笑了起来,“姑娘,看不见的如何洗?再说既然看不见,姑娘如何断定刀上面不干净?姑娘,大黑的伤已经很严重,姑娘且莫耽误了在下的功夫。”
最后一句话,李兽医看向了宁琇,意思不言而喻:赶紧把叶岭带出去,别在这里捣乱。
宁琇顿感为难,他已经错过了一次,再错一次的话,大黑真的就没命了。
叶岫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哪能忍心看着她难过伤心,迟疑着没有作声。
叶岭见识了两个兽医的水平,李兽医比张兽医好一些,照着这样的方式能治好伤,只能说是那些猫狗的命大。
既然她在了,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将大黑的命寄托在侥幸上。
“不行。”叶岭神色严肃,断然否决。
李兽医饶是脾气再好,还是生气了,放回手术刀,拱手说道:“既然姑娘拦着,不愿意医治,在下告辞。”
“且慢。”叶岭飞快说道。
李兽医脸黑了,真是欺人太甚!
叶岭干笑几声,“我想借你的刀一用......要不给你银子,我买,买。”
李兽医讥讽地说道:“姑娘想买刀,难道要亲自动手?”
叶岭点头,“对啊,我自己来。”
李兽医脸上的讥讽更浓了:“刀姑娘随便拿去用,我一个大钱都不要。今儿个就当长长眼,姑娘如何华佗再世,起死回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