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会感染。”叶岭想到先前张兽医的说法,跟着补充了句:“就是疮疡。”
“为何会得疮疡?二姑娘可否解释得更清楚些?”少年显得更急迫了。
叶岭感慨不已。
瞧,这才是医者该有的态度,对一切新事物保持求真的态度,而不是只凭着个人经验来。
现代医学的发展,只因有了如他这般,渴求新知识之人,才发展到后世的水平。
叶岭虽然不认识他,既然他想学,她还是愿意多教一些。
刚要开口,宁琇朝少年歉意拱手,急步上前,拉着叶岭走到一旁,笑着劝说道:“二妹妹,张兽医已经看过,你不懂医,仅仅看了几本医书而已,且莫再横生枝节,来回折腾大黑。”
叶岭转头看去,叶岫伸手抚摸着大黑,不时朝他们这边看来,满身的防备,看来很不同意叶岭给大黑重新包扎的做法。
张兽医看上去很自信,经验十足。她不懂兽医,叶岫与宁琇都不同意她的意见。
再说她没有药,没有缝合的工具,连冲洗的生理盐水,都只能随便兑一下,无法达到无菌处理要求。
说不定这个时候没那么多细菌,大黑是动物,免疫能力强,能自己愈合呢?
叶岭哦了声,她很不喜欢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低下头,脚一下没一下踢着假山石。
宁琇见叶岭情绪不好,温声细语问道:“二妹妹,先前我与傅恒去取书,见你看的医书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医了?”
“很早以前。”叶岭随口答了句,看了眼站在大黑旁边,若有所思盯着大黑腿伤看的少年,原来他叫傅恒。
宁琇见叶岭看向傅恒,跟着看了过去,笑着安慰她:“没事,你们已经订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傅恒胸襟开阔,他不会笑话你。”
“哦。”叶岭根本没考虑过笑话不笑话的问题,敷衍地回了声。
什么?!
傅恒不是兽医,而是自己的未婚丈夫?叶岭猛地抬起了头,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琇被叶岭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安慰着她道:“傅恒平时涉猎广泛,与你一样,什么书都爱读一些,两座书楼里的医书,他全部都看过了,只怕会觉着找到了同好,以后.....”
想到叶岭是年轻姑娘,怕她害羞,宁琇把以后成亲了能说到一块的话收了回去,“六妹妹哭了一身汗,大黑也得送回院子去养着。你身上的衣衫破了,快回院子去换一身,可别中了暑热。”
叶岭整个人都懵了,这两个月从没有听家里人说过她的亲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有了成亲对象。
以前叶岭听爱追剧的同事提过一嘴,什么旗人都要参加选秀。因为长得美,叶岭还担心过被乾隆选进宫,成了后宫大军中的一员。
如今是乾隆二年,雍正驾崩之后,乾隆守孝没有选秀,叶岭便没多关注此事。
不用选秀进宫也是好事,只突然来了个未婚夫君,震撼着实来得太大。叶岭顶着一头雾水与复杂至极的心情,缓缓跟在宁琇身后走回去。
傅恒朝她看了过来,不知与宁琇说了几句什么,大步走过来拱手见礼:“二姑娘,我自小养了一条细犬,与大黑一样,曾不小心伤了腹部。请兽医看过之后,没多久伤口就开始化脓,过了约莫七八天,细犬四肢僵直无法站立,牙关紧咬,连药都无法喂进去。没多日,细犬便痛苦去了。”
叶岭愣了下,按照傅恒所说的症状,对人来说,应当是感染了破伤风。
“先前见到二姑娘的举动,我着实好奇得很,不知二姑娘可有医治的办法?”傅恒没错过叶岭脸上的怔楞,径直问道。
叶岭摇摇头,“如果病成那样,就没办法了。”
不是没有办法,而是在现在的时代没办法。叶岭没有多解释,她会医术这件事,好似很难解释。
傅恒看上去不傻,为了多年前死掉的一条细犬,难道会来问她这个养在深闺里,只读了几本医书的姑娘?病急乱投医,可不是这样投的。
“请问二姑娘,可有办法防止病成细犬那般严重?”傅恒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叶岭追问。
叶岭呆住,干笑了两声。瞧他这人,年纪不大,却聪明得很。看来以后与他说话,得多长几个心眼。
傅恒背着手,嘴角上扬,眼里溢满了笑。他这一笑,叶岭不由自主抬手挡在了额头前。
笑得太过灿烂,烈日之下,实在是挡不住。
傅恒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树荫,不动声色移动着身体,挡住了从树叶缝隙中透下来的日光。取出腰间的折扇,自然而然递到了叶岭面前。
“二姑娘无需顾虑,大千世界,奇人不知几何。宁琇兄说二姑娘只略读了几本医书,哪里懂医。我倒是与宁琇兄想法不大一样。人有天资之分,就与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到头来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是一样的道理。”
傅恒顿了下,坦白说道:“我问过了下人婆子,说是二姑娘给大黑止住了流血。端看二姑娘的举动,想是二姑娘有把握,知晓该如何医治大黑。”
叶岭伸手接过折扇,打开猛扇了几下,扇子间一股极淡的清香扑进鼻尖,伴着傅恒悦耳的轻声述说,她不禁抬头看向傅恒。
为人坦荡,观察细致入微,不仅聪明绝顶,长得还好看,实在是太优秀了。
太优秀也是麻烦,傅恒这个问题之后,肯定跟着无数的问题。
叶岭前世过劳死,这辈子只想躺平做个废物美女。出手救大黑,一是恰好遇见,出于医者本能,二是看不得叶岫哭。
叶岫母亲是九阿哥允禟的女儿。前朝雍正时期,允禟被处死抄家之后,身体一直都不大好,如今卧床不起。
纳兰永福把叶岫送进京城,就因为她受了母亲的影响,敏感内向,想让她跟着关思柏读书,性格能变得开朗些。
大黑是叶岫从盛京带来,她已经把它当做了亲人。关思柏经常叮嘱他们兄弟姐妹,要多照顾着些大黑,别让叶岫伤心。
既然叶岫反对,叶岭又没绝对把握能治疗大黑,她只能放弃了。
面对着傅恒的问题,叶岭琢磨之后,终是没有隐瞒,仔细告诉了他伤口处理的规范流程:“我只是试试,不一定有把握能治好大黑。”
傅恒听得极为认真,漂亮的浓眉微蹙,微不可查叹了口气,朝叶岭拱手道谢:“多谢二姑娘,哪怕二姑娘没有把握,我还是受益匪浅。”
叶岭胡乱福了福身回礼,傅恒目光投向她的裙子,很快就收了回来,拱手告退。
周围的人群都已经散去,只有宁琇不远不近等在一旁。叶岭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准备回院子。
傅恒停下脚步,唤了叶岭一声。
叶岭回头,傅恒站在太阳底下,白皙的脸上,不知是因着太热,还是因为其他,微微泛起了红意,眼神比太阳还要炙热。
傅恒说:“二姑娘,其实,以后你大可以试试。若是不试的话,就永远不会知道结果,对不对?”
叶岭愕然,傅恒眼中的渴求与期盼,她实在是无法面对,旋即仓皇转身大步离开。
她的脸红了,滚烫,不是因为热,而是羞愧与说不清的情绪。
真是,她又不是神,他倒说得轻巧。
怎么试?
这哪是未婚夫君,这是冤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