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樾偶尔有睡前喝一杯红酒的习惯,幸好这一天没有,要不然浪费一杯好酒还根本没得睡,那她整个人一定崩大溃。
晚上十一点,她给一格电都不剩的手机充好电,在床上很快睡着。大概就是她刚合住眼,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时,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开始井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迷迷糊糊间还在想自己家的房子是不是倒了哪一面墙,要不然就是花大价钱装的隔音措施过了保质期,要不然大晚上的,她怎么听见外边有很多人在说话。
下一秒,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快一点小……你怎么还没起?!赶快赶快,于导在催!”
井樾没听清楚对方叫的是什么,总之绝不可能是小井或是小樾——她也绝对不可能认识一个拥有这样声音的主人。
井樾一把扯下眼罩,白天的光线刺激地她留下生理性眼泪。这时候她才察觉到身下的床不太对劲,映入眼中的白色墙壁更加不对劲。
那个中气十足却又年轻的陌生女声还在催促:“鹿朝也,你又在发什么呆?!”
三个字的称呼无论哪一个发音,都绝不可能与“井樾”二字有关。而此刻她的处境,也绝不可能称得上稀松如常。
试问,睡前还是在午夜的自己家中,醒后就变成白天的陌生环境,这种情况应该怎样理解?
井樾观察着那个把桌上的东西迅速倒进包里,并且抄起一件和她所穿一样的运动外套的利落女人。
反正绝对不是绑架问题。
对方把外套甩给坐在床上的井樾:“快点吧祖宗,别磨蹭了,于导等等骂的是我。”
井樾慢吞吞“哦”一声,下床穿好一双陌生的运动鞋,抄好外套,默不作声地跟在女子身后。
对方看起来真的很急,出门风风火火的,在不时有人进出的楼道里也风风火火的,就连赶电梯,都拿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把攥住井樾的手腕,把她拽进去。
直到电梯关好,对方才松了口气,有时间关心一下从睡起来就没说话的小师妹:“睡懵了啊?”
电梯里的人不多,年轻人为主,穿着都是和女子一样的运动服,井樾刚才还注意到,自己也是这样一套衣服。
“嗯。”井樾把外套穿好,拉链学着对方的拉到一半,“没睡太好。”她含糊地说。
“等会儿上车再睡,村里离场馆好大一截呢。”对方说着,习惯性地抬手要往井樾头上呼噜。
井樾下意识一躲。
下一秒,她心中一跳。
穿帮了!
她抬眼盯着对方。
让井樾意外的是,虽然对方是一个顺手的动作,但“我”却没有乖乖受着的习惯,因为对方说:“啧,头发乱了。”
“哦。”井樾这回没再乱动,任由对方再她头上拨弄几下,从而也感觉到,“我”是短发。
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念头,她残存的朦胧睡意终于被打碎,大脑开始缓缓运转,她第一反应是因为自己的犯傻而笑出声。
何必从那些旁枝末节的举止里猜测呢?眼前不久有个现成的吗。
井樾抬起头,看向合住的电梯门,那上面映出电梯里面的人。
看起来年轻又干净,一双鹿眼黑白分明,里面装着热情无限。这样澄澈的眼睛与从身体中散发出的无限青春活力,应该还是一个和花和月、不苟世俗的少年人。
少年人剪着短发,额前的凌乱刘海像是刚刚被狗啃过。
五官看起来还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井樾心想现在的娱乐圈已经开始吃这一套了吗,看这长相,也还没有优越到能够当偶像派的水平。虽说还有实力派这一选项,但井樾压根就没考虑。
她自己就是以学生歌手身份出道,当然知道这种年龄优势放在如今会是一个多大的噱头。没有一家公司会放弃打着新生代实力派这一标签来宣传艺人,一旦有通稿发出,那么同在娱乐圈混的井樾就不可能不得到风声。
其实这时候她也隐隐约约起了第三种猜测。最近正是奥运热,这具身体所穿的又是运动服,井樾在套外套的时候还看见背后写有CHINA字样。那么整合一下信息,轻易得出这具身体的身份是运动员这一结论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有些奇幻,但从她一觉醒来到现在的每一件事,还都挺奇幻的。
外加先前在房间里,她听见过喊她的称呼。井樾隐隐有种念头,这具身体的身份即将呼之欲出——可惜她天生运动白痴,中学时跑八百从来没有及格,偏科偏到艺术技能点满,体育知识为负。
于是只能被迫在关键时刻偃旗息鼓,关于身份问题,她实在是没有相关概念。
就在井樾漫天神游时,电梯终于到达一层。她身边的女人这次倒是不急了,步伐正常地走出去,一边勾住井樾的脖子,一边冲玻璃门外,站在大巴底下的人招手。
“于导,圆满完成任务!”
被她隔空敬了个飞礼的人看上去面目和蔼,虽然上了年纪,身材却保持地很好,意外地精神,让井樾想到自己的经纪人廖齐——希望齐哥再过十年后也能保持这个身材。
于导对此的回应是故意不耐烦:“赶紧上去,整天贫嘴,小朋友都被你带坏了!”转头对着井樾,又和颜悦色,“小鹿休息地还好吗?”
井樾看了看刚刚被凶后还嬉皮笑脸上车去的人,对于导恭恭敬敬地回复:“休息地很好,”想了一下,补充道,“状态也很好。”
果不其然,她得到一个“于导表示很满意”的亲昵揉头。
看样子好像又判断失误了呢。
井樾一路走到靠后排,视线里终于出现一个她知晓姓名的人,但同时出现的还有与对方隔了一个过道的女人。
她默默地为自己捏一把汗。
是国家乒乓球女队的主力队员裴江照,和她看起来十分难缠、井樾也深有体会的队友。
一开始在房间内照面就风风火火的队友震惊地盯着她:“鹿朝也,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那一头,井樾只隔着屏幕看过对方与自己好友同上综艺节目的裴江照也很震惊:“小鹿,你被阮行舶附身就直说。”
啊。井樾反应过来,阮行舶这个名字她也很耳熟,那一期节目,好友周台逸提到钟忱溪十五次,与裴江照口中念出的这个名字不相上下。
可惜的是一整期节目,井樾也只耳熟了这两个名字。关于她目前所在的这具身体,依旧没有头绪。
这也意味着井樾无法根据这具身体与裴江照、阮行舶二人的相熟程度给出相应反应,如果是朝夕相处的熟人,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一点,井樾早就在四位好友身上体会的淋漓尽致。
就在井樾打算以傻笑装傻糊弄过去时,先前被阮行舶像扫垃圾一样全从桌子上扫下来塞进她手里的小包拯救了她。那里面传出来手机铃声——感谢阮行舶,没有忘记带这具身体的手机!
井樾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对她们笑了一下:“有电话——”
这时候刚好看见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很巧。井樾挑了一下眉,这是她的号码。
她不动声色地接通。
“喂”字的尾声还未结束,那头先传来的是井樾早于认识这个世界前就已经熟悉的声音。
是属于她自己原本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鹿朝也吗?”那边的语速放得很慢,提到三个字的名字时,还生怕另一头听不清楚,刻意地一字一顿。
在判断出对方话语中的信息前,井樾先意识到的是自己那副身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意,像是刚睡起来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巴西时间下午1点27分,对应的北京时间不太清楚,判断从自己入睡后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也就无从得知。
相当于看了个寂寞。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回答地很简短:“我是。”
因为阮行舶、裴江照还有一车人都在,井樾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也不能在明知电话号的情况下反问对方是谁,因为可能会被身边的热心队友当做是骚扰电话。
况且现在也还不知道占据了她那具身体的人是谁,与之对话时就更要斟酌再三。
井樾一边思考该怎样套话,一边忍不住分神想在这种一觉醒来发现身体不是自己的情况下,她是怎么没当场疯掉,还保持冷静的。
或许是因为在演艺圈指染多年,什么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又或许是出于对经纪人廖齐的同事情谊——原定下个月发行新专辑,如果她现在忽然爆出什么一夜间横跨半个地球之类的新闻,估计他会当场崩溃并求她给他一个痛快。
电话那边却不等她。在井樾回答完后,对方说:“很好,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认识井樾吗?”
井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