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宁乾警惕地朝四周张望,大气也不敢出,掏出手机看了眼地图,确定这一层没有小红点之后才放心让父母跟上来。
十分钟发一轮牌,二十分钟过去,宁乾手里的点数已经从9涨到了15。
他手气不算好也不算差,两轮下来抽到了一张4点一张2点,离21点还有些距离,不过按照十分钟一轮的发牌速度来说,宁乾觉得自己还是挺危险的。
至于唐顺意和宁成远俩手气王就不用担心了。
宁乾看着自家爹妈的手牌,无语凝噎,感慨万千。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负负得正吧。
*
在荷官发完牌之后,群聊里那些人的ID都变了,变成了一串又一串数字。
宁乾看了眼自己的ID——09。
新ID是每个玩家手里的点数吗?
他这么想着,又探头去看爹妈手机上的数字,一个02一个03。
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肯定,结合紫气东来早早发到群里的地图,他几乎立刻猜出了她想让他们干什么。
无非是自相残杀罢了。
宁乾看着紫气东来发出的游戏规则,陷入了沉思。
首先,超过21点会被淘汰,所以爆点的玩家会在还能存活的一回合内想尽一切办法,匹诺曹游戏也好杀人也罢,把自己多余的手牌扔出去。
其次,有人达到21点但自己没达到21点也会被淘汰,而会不会出现21点这个事件太过随机,就算点数较小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安全。
如果一旦有且只有一人到达21点的时候,势必会遭到其他没有到达21点玩家的狙击。
总结,不管拿到什么点数都不是安全的,这是一场注定要你死我活的游戏。
宁乾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们有三个人,可以通过故意输掉匹诺曹游戏来换牌,从而达到21点,如果有人爆牌了,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把多余的点数转移到点数较少的人身上,保证自身安全。
唯一的威胁,来自于爆牌后四处狩猎的其他玩家。
所以他一开始想要采取的方法就是苟,不和这群人硬碰硬,毕竟爸妈年纪大了,他手上又有伤,能不能碰得过这群亡命徒还真不好说。
宁乾不敢激进,只能保守。
他研究着各个楼层的地图,眉头皱得死紧。
恍然间,有一只带着薄茧,生着皱纹的手抚上眉间,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宛如春风捋顺纠缠的杨柳枝,一点一点抚平了宁乾眉心的沟壑。
宁乾愕然抬头,对上唐顺意担忧中带着丝丝柔情的眼神,心尖一软,什么忐忑和恐惧都烟消云散了。
宁乾愣了好半天,才红着脸躲开唐顺意的手,浑身不自在,嘟囔道:“妈你干嘛,我又不是小孩了。”
唐顺意顺势而下,捏住他的脸蛋,哼道:“在妈这儿,你到死都是个小屁孩,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心思别太重,你看看,抬头纹都出来了,你讨媳妇还得靠你妈给你的这张脸呢。”
宁乾下意识捂住额头,犟嘴道:“哪儿有?”
唐顺意这么一打岔,气氛瞬间轻松不少,宁成远拍拍母子俩的肩,笑道:“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宁父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好像心脏没有褶皱,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挂怀。
简称心大。
但在黑雾中极端紧张的氛围里,恰恰需要这么一个心大的人来中和宁乾的情绪。
宁乾深吸一口气,垂眸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再抬头灿烂一笑,又是个九成新的宁乾:“好。”
父母的爱是的软肋,更是盔甲。
“咯咯……”
“爸爸……妈妈……”
温馨的场景被一道诡异的童声打破,宁乾猛打了个激灵,循声看去,只见把脸塞满了整个屏幕的“弟弟”此刻还在努力的往外挤,嘴巴一张一合,喊着爸爸妈妈。
“弟弟”充血肿胀的眼球死死瞪着宁乾一家,好像马上就要冲出眼眶,脸颊肉全部贴在屏幕上,被挤得泛白,电视屏幕在他的大力冲撞下开始出现蛛丝般的裂纹,一副不堪其重的样子。
宁乾只愣了半秒,就拉起爹妈开跑。
废话,还不跑等这玩意冲出来再跑吗?!
他半只脚刚跨出门槛,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玻璃碎裂的脆响,以及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回荡在空旷的走廊,称得上一句余音绕梁,挠得宁乾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别不要我——”
尖锐的哭声刺得耳膜生疼,最要命的是,这哭声不止从身后传来,楼下楼上也有。
一整个交响乐多重奏啊。
折磨,天大的折磨。
宁乾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不能一边捂住耳朵一边拉着爹妈逃命,只能在心底默默狂飙眼泪。
这个徐紫来要不要这么狠!
自相残杀就算了,还要放这恶心玩意来堵他们?
这种情况电梯肯定是不能坐的,宁乾快速扫了眼地图,楼上的小红点比楼下少,他立马调转方向往楼上跑去。
楼道里很黑,声控灯微弱的光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宁乾不敢停下,只能一个劲的往上跑。
整栋楼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尖锐嚎哭声,每一个通关的密室的玩家家里都爬出来了一个爬出来,楼上人少,“弟弟”没楼下那么多,总体来说更安全。
等把悉悉索索的怪响彻底甩到身后,他们已经爬到了顶楼。
宁乾跑得脑瓜子嗡嗡的,耳朵充血像塞了棉花一样听不清声音,撑着膝盖大喘气,汗珠顺着额角滑到下颌,再滴到地上。
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恢复听觉。
黑暗中除了他的喘息声,还有一道极轻的抽气声,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宁乾心颤了颤,忍不住拔高音调:“爸,妈?你们……”
“嘘!”
宁成远一巴掌扇过去,本想捂嘴手动叫停,结果没看清拍在了宁乾的鼻梁上。
宁乾本就昏胀的脑洞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他捂着鼻子,想叫疼却生生憋了回去,学着他爹的样子轻声道:“爸你干嘛?妈呢?”
唐顺意靠着墙角坐下,抱着腿小声痛呼,宁成远打开手电蹲下.身,小心地观察她的脚踝:“你妈好像,把脚崴到了。”
*
于秋台面无表情,把霜衣从一滩模糊的烂肉中拔了出来。
在他身后,两个男人正蹲在墙角,一个戴着眼镜,一个脸上长了颗痦子,他们俩紧紧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看他这么干净利索地杀了一只追着他们跑的怪物,眼神都直了。
眼镜男眼珠子一转,一脚踹开抱团取暖的弟兄,紧接一个顺畅的滑跪就要抱住于秋台的小腿。
于秋台甩甩剑身上的血珠和碎肉,听到背后传来风声,头也没回,后撤一步躲开了。
眼镜没抱上大腿,反而摔了个狗吃屎。
痦子见他这副吃瘪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被前者狠狠瞪了一眼后又赶紧捂住嘴做憋笑状。
于秋台瞥了眼镜男一眼,看他满身灰尘摔得龇牙咧嘴,镜框斜挂在鼻梁上,原地挣扎半晌,还是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礼貌疏离道:“你没事吧?”
眼镜男的镜片摔裂了,俯身靠过来的时候,淡淡的清香率先铺面,随后才是于秋台那张精致到仿佛自带滤镜的俊脸,被碎掉的镜片折射成好多份,把他团团围住。
哇,这里是……天堂吗?
眼镜男有些恍然,第一次觉得自己戴的不是眼镜,是自带PS的美颜相机,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在这一刻冲到了脸颊上,他透过那双乌黑的眸子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美女你也太厉害了!”
“没事就好。”
于秋台冲两人展颜一笑,没在称谓上过多纠结。
眼镜男离得近,首当其冲,大脑宕机无法运转,只能盯着眼前人傻笑。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两位多加小心。”
说完,于秋台拱手一礼,转身提起霜衣就要走,刚走没两步,身后骤然传来一阵阻力,转头一看,是那个痦子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角,见他回头才讪讪松开手。
于秋台看着驼色大衣上多出的几根黑色指印,眉心一点点蹙起,心里平白无故生了一股郁结之气,正准备说话,被痦子抢了先:“美女……你这么厉害,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行动啊?”
于秋台垂眸理了理纷杂的心绪,再抬眼,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意:“不行。”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确认宁乾的安危,如果带上他们两个,脚程会慢很多,他不喜欢本末倒置。
痦子好像也没想到,眼前温和的美人会这么冷酷干脆的拒绝他,当场在漆黑的楼道里化身成一具呆愣的雕像,半天没缓过神。
于秋台见他半天没动静,礼貌开口问道:“还有事吗?我要找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很急。”
痦子还在发呆,眼镜男倒是清醒了过来,急吼吼的膝行上前,拉着于秋台的衣角谄媚道:“美女找谁啊,这栋楼、哦不对!这小区里的人我都认识,我帮你啊。”
于秋台垂眸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虽然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吓人,眼镜男对上那双寒气森森的眼瞳,打了个寒战。
……
“劳驾。”
眼镜男和痦子手挽手走在前面给于秋台带路,后者抱着霜衣,像座落了雪的山,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他这架势,别说鬼了,人都没一个敢上来找他们麻烦的。
眼镜男一边看地图,一边暗自为自己机智的决定感到庆幸。
被紫气东来重新洗牌后,眼镜男也有点找不到路了,还好有地图可以看。
他看着地图上正在缓缓移动的两个小红点,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惶恐。
不对啊?
眼镜男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淌了满背。
紫气东来发来的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有两个小红点,这就说明,他和痦子是活人,眼前这个气质出尘的人,是、是……!